學達書庫 > 史書 > 宋史全文 | 上頁 下頁
宋高宗紹興五年(3)


  夏四月甲辰朔,監察禦史田如鼇為尚書祠部員外郎。如鼇嘗上書排抵大臣,其言及殿中侍御史張絢。輔臣入對,上因曰:「台臣耳目之官,朕未嘗不慎此選。然必試之六察,度其可用,方敢除言事官。」沈與求曰:「台臣與朝廷分持紀綱,要須得沉厚練達之人,則論事不苟。」上曰:「用沉厚練達之人極是,然朝廷與台諫當為一家,不分而為二。若朝廷所行台諫輒詆之,台諫所論朝廷輒沮之,則事何由濟?」翌日,如鼇遂罷郎官之命。新除徽猷閣待制、知永州胡安國乞以本官奉祠。詔:「安國經筵舊臣,引疾辭郡,重憫勞之,可從其請,提舉江州太平觀。今纂修《春秋傳》,俟進書進入,以稱朕崇儒重道之意。」詔進士王九齡召赴行在,令閣門引見上殿。九齡博極群書,卓越有大志,會日食求言,九齡上書論役法五害,如司馬光所言已見於今日,中書門下省奏江浙沿襲舊例差保正長催科等事,致有破產失業流離之人。前後臣僚論列雖多,惟九齡建陳曲盡利害,已令有司措置立法,故有是命。九齡入見,又上五事,一役法,二屯田,三複武舉,四均賦稅,五課農桑。上再三稱善。趙鼎讀九齡奏疏,謂同列曰:「王君論事盡天下之利害,非老生之常談也。」乃以為太平州當塗縣主簿。

  丙午,右承奉郎黃大本貸死仗脊,刺配南雄州牢城收管。大本為貴池丞,坐贓抵罪,故有是命。既而監文思院于淙、南恩州司戶莫害章皆以賄敗,遂斷配焉。

  丁未,召荊南鎮撫使解潛赴行在,於是諸鎮撫使並罪矣。

  戊申,張銖奉太廟神主自溫州至行在。

  己酉,宗正少卿兼侍講範沖轉對,言:「仁宗皇帝建邇英閣,嘗命儒臣蔡襄等寫《尚書Э無逸》篇,並《孝經》天子、孝治、聖治、廣要道四章為二圖,列於左右。元祐初,臣父祖禹為侍講,奏乞檢尋二圖如仁宗故事,哲宗皇帝從之。願陛下圖書《無逸》篇為二圖,置於講殿之壁。」上納其言,遂書為二圖,不崇朝而畢。翌日以諭輔臣,沈與求曰:「願陛下以是圖為元龜,夙夜自儆,則恢復之期可蔔矣。」

  乙卯,進呈殿中侍御史張絢奏嚴州壽昌縣令臧梓治狀可稱,饒州安仁縣令趙濤貪污不法,乞行勸沮。御批:「梓改合人官再任,濤送提刑司取勘。」趙鼎等曰:「兩縣士民近經都省陳狀,已下監司核實。」上曰:「絢所奏亦因兩縣士民經禦史台投狀,故有此請。朕思毀譽固未可知,且令監司核實,然後行賞罰,未為晚也。」

  己未,詔鄉村五保為一大保,通選保正,於免役令中去「長」字,始改紹聖法也。

  庚申,詔韓世忠紀律嚴明,嶽飛治軍有法。並令學士院降詔獎諭。時世忠移屯淮甸,軍行整肅,秋毫無犯;飛移軍潭州,所過不擾,鄉民私遺士卒酒食,即時價償值。上聞之,故有是詔。

  辛酉,新諸王宮大小學教授錢葉、臨安府府學教授周葵並為監察禦史。先是,沈與求薦葉節操方正,可備獻納,故二人並命。

  甲子,太上道君皇帝崩于五國城,年五十四。兵部侍郎司馬朴與通問副使朱弁同在燕山,聞之,密議舉哀制服。弁欲先請,樸曰:「吾儕為人臣子,聞君父喪,當致其哀,又何請?設不見許,可但已乎?」遂服衰朝夕哭,金人義之而弗問。詔諸路營田司官給種糧者,每一耕牛歲課毋得過十碩,民間自有耕牛者,除輸納稅賦外,毋得抑令耕種營田。時言者以為解潛在荊南,民有耕牛,官為給種,納課或十餘碩而租稅差科仍舊,是致百姓流移,田業荒蕪,故條約焉。

  丙寅,上就射殿,躬行景靈宮孟夏朝獻之禮。龍圖閣直學士致仕楊時卒,年八十三。起居郎兼侍講朱震言:「時學有本原,行無玷缺,進必以正。晚始見知其所撰述,皆有益於學者。」詔有司取時所制《三經義辯》,賜其家銀帛二百匹兩,後諡曰文靖。

  ◇

  五月庚辰,吏部員外郎周秘面對。上曰:「自令臣僚轉對,甚有所輔,由此擢用者亦多,縱有不當,亦不欲責罰,恐人不敢論事。」

  辛巳,輔臣奏事,趙鼎曰:「昨日得旨,擇日降制,除防禦使援為節度使,封國公,出就資善堂聽讀。臣退而與孟庾、沈與求商量,皆仰贊陛下為宗廟社稷大慮。謹令有司蔔,今月二十六日吉,惟陛下裁擇。」上曰:「可。」與求曰:「此盛德之事也,而陛下斷自聖心,行之不疑,此自古聖賢之所難也。」上曰:「朕年二十九未有子,然國朝自有仁宗皇帝故事,此事甚易行,而前代帝王多以為難。」鼎曰:「自古帝王以為難,陛下行之甚易,此所以莫可跂及也。」上曰:「藝祖創業,肇造王室,其勤至矣。朕取子行下鞠于宮中,複加除拜,庶幾仰慰藝祖在天之靈。」庾曰:「陛下念藝祖開創之艱,而聖慮及此,帝王所難能之事也。」初,張浚之未出使也,上嘗以語鼎、浚、庾、與求曰:「此子天資特異,在宮中儼如神人。朕親自教之讀書,性極強記。」鼎先得旨,於行宮門內造書院屋一區,欲令就學。至是書院成,上曰:「只以書院便為資善堂,俟除授訖,命儒臣為直講,翊善悉如資善故事。」給事中廖綱言:「今諸將之兵被于江淮,不知幾萬,數日待哺于東南之轉餉,東南之民已不勝其困矣。可救此患,莫若屯田。朝廷亦嘗行於淮南,今閱數秋,未聞有補,豈措畫之方、勤相之誠有未至乎?」乃獻唐郭子儀、漢力田科、蜀諸葛亮事為屯田三說上之。詔都督行府相度措置。

  癸未,詔江浙四路兵造五車十槳小船三十,言者以為緩急遇敵,須用輕捷小船相參,乃複為之。

  甲申,上諭輔臣曰:「昨路允迪奏到所記聖語,見揚州駐蹕時人才凡冗,宜遭變故。今行在人才皆可觀。」趙鼎曰:「陛下以人才為意,中興可複,天下幸甚。」神武中軍統制楊沂中遣士卒五十餘人運怪石置之太平樓酒肆,殿中侍御史張絢遇諸途,奏言:「今邊境多虞,百姓艱食,陛下方且卑宮菲食,焦勞於上,一花一石,屏去不顧,奈何軍中不能上體聖意,乃敢公然運石,以為酒肆遊觀之美?豈獨訓練士卒之時,不當勞以無益之役,而眾目所觀,傳播四方,亦非美事,此風漸不可長。兼臣近見村民多取花株竹栽街市貨賣,若不嚴加止絕,亦有棄本逐末之患。欲望體問今日運石因依,重加行遣。仍乞下臨安府,令禁止村民貨賣花竹,庶幾陛下勤儉之德不待家至戶曉,而侈泰之俗一變而為樸素,實艱難之先務。」詔禁止,沂中坐罰金。

  乙酉,秘書省正字李彌正轉對,面奏:「見存西北之兵歲久銷減,乞令州郡募東南民兵教習,以壯國威,禦盜賊。萬一朝廷有警,亦可募以調發。」上曰:「朕自知南兵可用,向有五百人,皆平江人,在張浚軍中,往往率先犯陣。其不可用者,但未教習耳。」彌正又因口陳:「大臣進退之易,實害治體。國朝自祖宗體貌大臣。陛下即位以來,恩意尤篤。」上曰:「祖宗體貌大臣恩意甚厚,與庶寮不同,此朕家法,每奉以周旋。如鄭文公,雖一國之君,進臣不以禮,退不以道,為詩人所譏。」彌正又陳:「古者創業中興之主,必有謀臣任專責重,憂勤逸樂,與之終始。今人之才雖不敢遠望古人,願陛下舍短取長,擇忠實可仗者,推腹心以任之,則事功可見就緒。」上曰:「善。若無一二腹心之臣,孰與議謀?」

  丙戌,新除幹辦諸司審計司李椿年再得召見,論今日之弊甚大者有三,一曰銓選之弊員多闕少,二曰食貨之弊錢輕物重,三曰所司之弊吏強官弱。又口奏度牒事,以為「今一歲所鬻不下萬數,是歲失萬農也。積而累之,農幾盡矣,非生財之道也。」上首肯之,乃下其章,命吏、戶部同措置。詔中書舍人胡寅論使事辭旨剴切詳明,深得論思之體,令學士院降詔獎諭。時既用尚書右僕射張浚議,遣問安使何蘚入雲中,寅上疏言:「女真者驚動陵寢,戕毀宗廟,劫質二帝,塗炭祖宗之民,乃陛下之讎也。頃者誤國之臣自知其才術不足以戡定禍亂,而又貪慕富貴,是故詩張為幻,遣使求和,以苟歲月,九年於此,其效如何?彼之一身叨切爵位而去曾何足道,而于陛下聖德、國家大計虧喪多矣。所幸陛下智勇日躋,灼然獨見於邪言久惑之後,奉將天討,罪狀劉豫,再安國步,漸圖興複,天下忠臣義士聞風興起,各思自效,以佐丕烈。今乃蹈庸臣之轍,踐已失之謀,犯孔子之戒,循魯莊之事,忘複讎之義,陳自辱之辭,臣切為陛下勿取也。或謂不少有貶屈,其如二帝何?臣應之曰:自建炎丁未至於紹興甲寅,所謂卑辭厚禮,以問安迎請為名而遣使者,不知幾人矣,知二帝所在者誰歟?見二帝之面者誰歟?得女真之要領者誰歟?因講和而能息外兵者誰歟?臣但見丙午而後,通和之使歸未息肩,而黃河、長淮、大江相次失險矣。臣但聞去年冬,使者還,言酋豪帖服,國勢奠安,形于章奏,傳播遠近,曾未數月,而劉豫稱兵犯順矣。女真者知中國所重在二帝,知中國所恨在劫質,知中國所畏在用兵,則常示欲和之端增吾所重,匿吾所畏,而中國坐受此餌,既久而後悟也。天下其謂自是改圖必矣,陛下可不據孔子之論而決此策乎?苟惟不然,以中國萬乘之尊而稱臣於仇敵,則宰輔而下皆其陪臣也,借使女真欣然講解,以一將軍、數萬眾駐兵泅水之上,願陛下面相結約,歃血而退,不知陛下何以待之?陛下試加採擇,或合聖意,即以此讎當複,無可通之義,明降指揮,寢罷奉使之命。」疏奏,上嘉納,命宰相趙鼎召至都堂諭旨,仍賜詔獎諭。寅又上表言:「天下有至公之心,有正直之論。違正論,拂公心,以行其邪說,雖當時不悟,及事以敗,世已陵遲,然後悔之,則無及已。姑以近事明之:方王安石得志,托大有為之說。大有為之說者,孟子之言也,豈不美哉?當時元勳舊德皆以祖宗舊法不可變改,安石斥之為流俗,而其說盛行。自今觀之,其所謂大有為者,乃所以召亂;其所謂流俗者,皆賢才也。使神祖照之于司馬光辭樞密副使之時而退王安石,罷新法,則尚有崇、觀之亂乎?及蔡京秉政,托繼志述事之說。繼志述事之說者,孔子之言也,豈不美哉?當時忠臣義士皆以新法害民,當遵元祐,蔡京名之為謗訕,而其說盛行。自今觀之,其所謂繼志述事,乃所以遂其私意,其所謂謗訕者,皆忠言也。使上皇照之于陳瓘論列之時而退蔡京,複元祐,則尚有宣、靖之禍乎?天下之理,一是一非,出於是則人非,出於非則人是,理不並立,人無兩存,此人才邪正之所由分,而國家治亂之所由判,自古如此,豈惟今哉?女真入寇以來,和戰兩議肇於孝慈在位之日,兩議不決,馴致北狩。自今觀之,外裔之不可與和亦易見也,而和議之說不息,非特通和女真,又欲通和劉豫,和之一字,實懷二心,以國與人,亦所不恤,豈不過甚矣哉!原其所本,起于耿南仲昌言之,正猶王安石大有為之論、蔡京繼志述事之說;而尊王庇民,疾讎殄惡不欲和者,亦猶司馬光不以王安石為然,陳瓘不以蔡京為是。八年於此,正論不勝,監觀前事,識者憂之。尚賴陛下險阻備嘗,照知情偽,於和議輩皆已試用,了無功效,此策不足中興,斷自宸衷,舍非從是,遂嚴降詔旨,數敵過失,聲罪致討,一振國威,豈于女真尚肯通使?適睹何蘚之事,恐和說複行,國論傾危,士氣沮喪,所系不細,遂具陳奏。陛下曲賜褒諭,以來眾言,使天下忠義之士皆知陛下雪恥複讎之意,用賢才,修政事,厲兵選將,駸駸北向,以為迎二帝之實。大計一定,邪說不行,中興可期,宗社之福,豈獨微臣忝切恩詔,以為今日美談而已?」戶部奏諸路殘破州縣守令勸民墾田及拋荒殿最格,其法:墾田增及一分,郡守升三季,名次累及九分遷一官;虧及一分降三季,名次九分鐫一官,縣令差減之。縣具墾辟實數月申州,州季申監司。增虧十分者取旨賞罰。

  己醜,參知政事、權樞密院事孟庾進知樞密事。

  庚寅,趙鼎奏事,因言:「李沆作相時,每奏祥瑞,須雜以水旱螟蝗文字進呈,憂國愛民之心如此。」上曰:「王旦,賢相也,東封時都無一言,如天書降,殆難考驗。但朝廷內外得人,四民安業,則為上瑞。」

  辛卯,嚴州壽昌縣令臧梓特改合入官,令再任,以兩浙轉運奏其治狀有實也。上曰:「若得賢令尹如此,一方皆受惠。」趙鼎曰:「一縣生靈十萬,縣令得人則人人安業。」上曰:「然。朕區擇監司、守令,政欲安百姓也。」

  辛酉,尚書右僕射張浚提舉詳定一司敕令,參知政事沈與求同提舉。初置提舉官也。中書舍人胡寅言:「兵興以來,衣冠轉徙失所者眾,於是開奏辟之路,置添差之闕,廣宮廟之任,增待次之除,所以惠恤之者亦厚矣。而奔競日昌,不安義命,方在責藉,則乞敘雪,已得敘雪,則乞祠祿,已得柯祿,則乞差遣,已得差遣,則乞改替,已得改替,則乞近闕,已得近闕,則乞見任,已在見任,則乞超擢,士風之弊,莫甚此時。伏見舊法已有『差遣及方在貶謫者,不得輒入國門』,所以杜貪躁、清仕路、存綱紀也。伏望明詔宰執,舉行成憲。」從之。寅又言:「近來書命,多出詞臣好惡之私,使人主命德討罪之言,本免玩人喪德之失。」詔以付中書後省。

  戊戌,嶽飛至鼎州之城外,先遣兵馬鈐轄楊華入賊招安,華未降時為賊魁,以寬厚得眾,遂與故部曲潛結楊太黨,謀殺太以降。時大旱,湖水涸如深冬,賊益懼。已亥,貴州防禦使瑗為保慶軍節度使,封建國公。宗正少卿兼直史館範沖兼史館修撰,兼侍講、資善堂翊善;起居郎朱震兼資善堂贊讀。上親筆付出,制曰:「朕為宗廟社稷大計選於屬藉,得藝祖七世孫鞠之宮中。茲擇剛辰,出就外傅,宜有端良之士,以充輔導之官。博觀在廷,無以易汝。」時張浚在潭州,聞建國公當就傅,亦薦沖、震可備訓導。朝論以二人為極天下之選。或謂浚繇此與鼎始有隙。詔以盛暑,命諸路監司分往所部慮囚。前二日,進呈行在疏決,上問:「外路如何?」趙鼎曰:「臣記每年夏熱時,令提舉司催決獄事。自渡江後,不曾舉行。」上曰:「大理等處禁系無幾,當行之諸路,令無淹延刑禁,庶暑中不致罪人疾病也。」自是遂為永制。

  庚子,知虔州韓昭奏周十隆已就招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