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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高宗建炎三年(1)


  己酉建炎三年

  春正月庚辰朔,上在揚州。資政殿學士路允迪簽書樞密院事。

  丁亥,金人陷青州,又陷濰州。

  辛卯,陝西都統制邵興及金人戰於潼關,敗之。

  乙未,京城留守杜充襲其統制官張用於城南,不克,將官李寶為所執。

  丙申,張守試起居郎兼權直學士院。守撫諭京師還,面奏:「敵人必來,願陛下早為之圖。」

  戊戌,京城統制官張用以一騎送李寶歸京師。

  丙午,金左副元帥宗維陷徐州,守臣王複死之。禦營左將軍韓世忠潰軍于沭陽,其將張遇死于漣水軍之張渠村。宗維入淮陽軍,京東轉運副使李祓從軍,為所殺。

  己酉,金人犯泗州。先是,禮部尚書王綯聞敵騎且南侵,率從官同對。上命至都堂議,黃潛善、汪伯彥笑曰:「諸公所言,三尺童子皆能及之。」是夕,泗州奏敵且至,上大驚,禁中倉皇,以內帑所有通夕搬挈。

  ◇

  二月庚戌朔,駕禦舟泊河岸。上即欲渡江,黃潛善等力請少留俟報,且搬左藏庫金帛三分之一,上許之。敵以數百騎奄至天長軍,亟遣江淮制置使劉光世將所部迎敵,而士無鬥志,未至淮即潰。是日,揚州城內居民爭門以出,踐死者無數。從官有詣都堂問二相者,黃潛善、汪伯彥皆曰:「已有措置,不必慮。」百官聞此,複自相慰。

  壬子,金人陷天長軍。上遣左右內侍鄭詢往天長軍覘事,知為金人至,遽奔還。上得詢報,即介冑走馬出門,惟禦營都統制王淵、內侍省押班康復五六騎隨之。黃潛善、汪伯彥方會都堂,或有問邊耗者,猶以不足畏告之。堂吏呼曰:「駕行矣!」二人乃戎服鞭馬南馳,軍民爭門而出,死者不可勝數。上次揚子橋,一衛士出語不遜,上掣手劍刺殺之。時軍民怨黃潛善刻骨,司農卿黃鍔至江上,軍士呼曰:「黃相公在此!」數之曰:「誤國害民,皆汝之罪。」鍔方辨其非是而首已斷矣。

  《龜簽》曰:敵破北京,張浚曆言,汪、黃笑而不答。敵迫揚州,群臣有問者,而汪、黃猶以不畏答之。大駕南幸而都堂會食,猶罔聞知,其雍容待敵,果何所恃而然哉?昔秦軍迫淮、淝而安石圍棋自如,安石所恃者,指授將帥之規模素定也。契丹犯澶淵而萊公酣寢不動,萊公所恃者,決親征之策,勝負已了然於胸中也。若汪、黃之所恃者,宇文虛中之使未回,庶幾和議可成耳。和其果足恃哉?

  呂頤浩、張浚聯馬追及上於瓜洲鎮,得小舟,即乘以濟。

  張匯進論曰:尼雅滿之犯揚州也,時禦營之師必有十萬,而尼雅滿止有五六千騎,自建炎二年秋九月離雲中,下太行,渡黎陽,攻澶、濮,山東諸州郡,以至犯揚州,可見疲勞之甚,此強弩飄風之末,無足畏也。兼是時兩河州郡尚有未陷者,山東州郡十陷二三,人心未安,糧道未集,盜賊蜂起而不顧後患,投身深入我境,又可見其無知之甚也。時若我師乘其遠來新至,行列未定而擊之可也。或則深池堅城,拒而勿戰,以挫其銳,以沮其意,且多方出兵邀其出掠者,彼萬里孤軍,後無委積,忌於相持,利於速戰。求戰不能,糧道不繼,又且野不能掠。以此制之,賊遁必矣。俟其既遁,襲而擊之、舍而縱之皆可也。而乃望風之際,車駕渡江,六師自潰,為賊乘之,席捲而去,此失於退一也。

  是晚,敵遊騎至揚州縱火,城內煙焰燭天。上至鎮江,宿於府治。

  癸醜,上召宰執、從官、諸將對宅堂計事,吏部尚書呂頤浩降階拜伏庭下。上顧潛善問之,頤浩以首叩地曰:「願且留此為江北聲援,不然金人乘勢渡江,愈狼狽矣。」二府皆曰:「善。」既而王淵入對,言:「暫駐鎮江,止捍得一處。若敵自通川渡,先據姑蘇,將若之何?不如錢塘有重江之阻。」諸內侍以為是。禁衛涕泣,語言不遜。上顧中書侍郎朱勝非曰:「卿出問之。」勝非傳旨,皆以未見家屬為對。勝非諭之曰:「已有旨,分遣舟專載衛士妻孥矣。」眾帖然。勝非還奏。上曰:「已晚矣。適議定,不若徑往杭州,此中諸事暫留卿處置,事定即來。」即上馬行。以頤浩充江浙制置使,劉光世為行在五軍制置使,屯鎮江,控扼江口。又以主管侍衛馬軍公事楊惟忠節制江南東路軍馬,屯江寧府。金人入真州。

  甲寅,上次常州。禦營平寇前將軍范瓊引兵至壽春,其所部執守臣紹密,殺之。

  乙卯,上至無錫縣。

  丙辰,上次平江府,始脫甲冑,禦黃袍。侍衛者皆有生意。命承信郎甄援往江北招集衛兵。援本太學諸生,靖康中十上疏論利害。及還,遷保義郎。

  丁巳,衛膚敏入對。膚敏在維揚,數請早幸建康。上思其言,複召。金人犯泰州。

  戊午,上將發平江,中書侍郎朱勝非自鎮江來。初,上以吳江之險可恃,議留大臣鎮守。勝非既對,上欲除勝非兼知秀州,輔臣言:「秀非大臣鎮守之地。」乃以禦劄命勝非充平江府秀州控扼使。勝非再留身言:「臣雖備員執政,與諸軍無素,更乞從官一員同治事,如呂頤浩、張浚皆兼禦營司參贊軍事,可用也。」於是上問近臣誰能佐勝非者,浚慷慨願留,遂命浚同節制控扼等事,仍詔勝非事有奏陳不及者,聽便宜施行訖奏。浚受命即出城,決水溉田,以限戎馬,列烽燧,募土豪,措置捍禦。金人陷滄州。

  己未,上次秀州。

  庚申,禦舟次崇德縣,江淮制置使呂頤浩從上行,即拜同簽書樞密院事、江淮兩浙制置使。上諭以:「金人尚留江北,卿可還屯京口。」頤浩即以王淵所部精兵二千人還鎮江府,遣禦營中軍統制張俊以所部八千人往吳江縣防捍。時朝廷方以金人渡江為患,故命大將楊惟忠守金陵,劉光世守京口,王淵守姑蘇,分授二大臣節度。於是韓世忠在海道未還,而范瓊自壽春渡淮,引兵之淮西境上,扈駕者惟苗傅一軍而已。

  壬戌,上至杭州,以州治為行宮。金人陷晉寧軍,守臣徐徽言死之,統領孫昂亦不屈而死。

  癸亥,朝群臣於行宮,降詔罪己,求直言。

  乙丑,德音:「釋諸路囚雜犯死罪以下,士大夫流徙者悉還之,惟責授單州團練副使李綱不以赦徙。」蓋黃潛善建陳,猶欲罪綱以謝敵也。

  《大事記》曰:汪、黃之所主者,和議而已,故竄馬伸,殺陳東、歐陽澈,罷衛膚敏、許景衡以遂其私。方且奏複科舉,策進士,行郊祀,定配享,置講讀官,以文其欺。幸而渡江,猶罪李綱以謝敵,冀和議之可成耳。彼其說曰:非和則所以速二聖之禍。然敵與我有不共戴天之讎,則其不可和也明矣。祈請使還而兩河被兵,通問使遣而維揚入寇,敵豈虛言之所能動哉?

  命侍從及寺監長貳、郎官限二日舉有才術之士二人。故事,薦士不及郎官,蓋特恩也。一日進呈奏狀,上曰:「今所薦士不比常時,便當擢用之,命赴都堂審察。」明日,複曰:「不若便令登對,朕當親自延見之。」出宮人百八十人。宰相黃潛善、汪伯彥再上疏請罪。自上即位以來,二人專持國柄。至是盜賊充斥,宗社播遷,議者皆欲正其誤國之罪,而潛善等居位偃然,猶無去意,中外為之切齒焉。置江寧府榷貨務都茶場。

  戊辰,詔:「國步艱難,謀慮之士,咸願獻陳。可令左右司輪官設次看詳所陳,納尚書省。」金人焚揚州,士民皆死,存者才數千人而已。

  己巳,尚書左僕射黃潛善、尚書右僕射汪伯彥罷。時禦史中丞張澄上疏劾潛善、伯彥大罪二十,疏入未報,遂以狀申尚書省。潛善、伯彥乃複求去,簽書樞密院事路允迪奏曰:「時方艱棘,不宜遽易輔相。乞責以後效。」詔押赴都堂治事,已而皆罷為觀文殿大學士,潛善知江甯府,伯彥知洪州。

  《大事記》曰:方上之在相州也,敵兵未退,此申包胥哭于秦庭之時也。時則當以宗澤進兵京城之請為義,而黃潛善、汪伯彥沮之。迨上之次濟州也,敵兵已退,此晉大夫反首茇舍之時也,時則當以宗澤邀敵歸路之請為義,而汪、黃又沮之。迨上之即位南京,北肅宗即位靈武二年而複兩京之時也,時則當以李綱獨留中原之請為義,而汪、黃又沮之。中興之初,綱在內,澤在外,此天擬二人以開建紹之業者也,而綱為汪、黃所沮,才七十五日而去位,豈非天邪?澤為汪、黃所沮,未及一年而憤死,又豈非天邪?綱罷而汪、黃相於內,澤死而杜充繼於外,天下事一變矣。綱在位則措置兩河,兵民稍集、綱去則經制招撫罷而兩河無兵矣。綱在位則偽臣叛黨稍正典刑,綱去則叛臣在朝而政事乖矣。綱在則澤之志行,綱去則澤之志沮。澤在則盜可為兵,充守則兵皆為盜。澤在則尼雅滿遁,充用則敵至維揚矣。內無綱,外無澤,此建炎之失其機,則汪、黃二人為之也。

  戶部尚書葉夢得守尚書左丞,禦史中丞張澄守尚書右丞。

  辛未,湖州民王永從獻錢五萬緡,以佐國用,上不納。或曰:「曩已納其五萬緡矣。乃命並先獻者還之,仍詔自今富民毋得輒有陳獻。」詔禦營使司止管行在五軍,其邊防措置等事,並歸三省、樞密院。

  壬申,觀文殿大學士黃潛善提舉南京鴻慶宮,汪伯彥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,所除職去「大」字,用言者奏劾也。

  甲戌,潛善、伯彥落職奉祠。

  乙亥,詔陳東、歐陽澈並贈承事郎,官有服親一人,令所居州縣存恤其家。降授奉議郎、監濮州酒務馬伸除衛尉少卿,赴行在。先是,尚書左丞葉夢得初謝,上諭宰執曰:「始罪東等出於倉卒,終是以言責人,朕甚悔之。今方降詔求言,當令中外皆知此意。」上複曰:「伸前責去亦非罪,可召還。」或奏曰:「伸已死。」又贈直龍圖閣。

  丙子,詔曰:「朕以菲躬,遭時多故,舉事失當,知人不明。昨以宰臣非才,任用既久,專執已見,壅塞下情,事出倉皇,匹馬南渡,深思厥咎,在予一人。既已悔過責躬,洗心改事,放斥宮嬪,貶損服禦,罷黜宰輔,收召俊良。尚慮多方未知朕志,自今政事闕遺、民俗利病,或有關於國體,或有益於邊防,並許中外士民直言陳奏,朕當躬覽,採擇施行,旌擢其人,庸示勸獎。」知婺州蘇遲言本州上供羅乞減其半,詔減二萬八千匹,著為定制,仍令給以本錢。

  戊寅,呂頤浩奏:已複揚州。

  ◇

  三月己卯朔,詔:「金人已退,當進幸江甯府,經理中原。」

  庚辰,中書侍郎朱勝非守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,兼禦營使。金人分兵犯江陰,至夏港,守臣胡紡統制官王換等拒敵,且謂簽書判官廳公事李易曰:「吾曹有死城郭之義,公母宜勉之少避。」易歸,告其母蔣氏,蔣氏曰:「我去則汝決不肯堅守,願與汝同死生。」聞者感泣。降授右武大夫、和州防禦使馬廣應詔上書,言:「前日之事,其誤有四,其失有六。願陛下幸巴蜀之地,用陝右之兵,留重臣使鎮江南,委健吏以撫淮甸。破金人之計,回天下之心,是為上策。都守武昌,襟帶荊湖,控引川廣,招集義兵,屯布上流,扼據形勢,密約河南諸路豪傑,許以得地世守,用為屏翰,是為中策。駐蹕金陵,備禦江口,通達漕運,亟制戰艦,精習水軍,厚激將士,以幸一勝,觀敵事勢,預備遷徙,是為下策。若貪顧江湖陂澤之險,納探報之虛言,緩經營之實績,倚長江為可恃,幸金人之不來,猶豫遷延,候至秋冬,使金人再舉,驅其舟楫,江淮千里,數道並進,方當此時,然後又悔,是為無策。」累數千言,皆切事機。是日,日中有黑子。

  辛巳,尚書左丞葉夢得罷。上批:「夢得深曉財賦。可除提舉中太乙宮兼侍讀、提領戶部財用,充車駕巡幸頓遞使。」夢得執政凡十四日而罷,辭不拜,遂徑歸卞山。禦營使司都統制王淵同簽書樞密院事,仍兼都統制。淵自平江赴行在,既對,遂有是命,諸將多不悅者。淵輕財好義,家無宿儲,每曰:「朝廷官人以爵使祿,足代其耕也。若切切事錐刀,我何愛爵祿,不為大賈富商耶?」同簽書樞密院事、江淮兩浙制置使呂頤浩為江南東路安撫制置使兼知江寧府。禦營使司參贊軍事張浚請沿江要害州軍置強弩營,選州禁兵、縣弓手為之,仍專置軍器提舉官,募公私匠人,以除戎器。乃命諸路憲臣措置製造赴行在。命學士、給舍輪日於禁中看詳臣民章奏條上,仍不用內侍輪送,止實封往反。

  壬午,初,扈從統制苗傅自負世將有勞,以王淵驟得君,頗觖望。起複威州刺史劉正彥嘗招降劇盜丁進等,以賞薄怨。始淵既薦正彥,複檄取其所予兵,正彥執不遣,以此怨淵。上在維揚,入內內侍省押班康履頗用事,妄作威福,諸將多疾之。及幸浙西,道經江左右,宦者以射鴨為樂。比至杭州江下觀潮,中官供帳赫然遮道。傅等曰:「汝輩使天子顛沛至此,猶敢爾邪!」有中大夫王世修者為傅幕賓,世修嘗疾閹宦恣橫,為尚書右丞張證言之,澄不納。世修退,為劉正彥言之,正彥曰:「君言甚忠,當與君同去此輩。」俄聞淵入右府,傅、正彥以為由宦者所薦,愈不平,遂與世修及其徒王鈞甫、馬柔吉、張逵等謀,先斬淵,然後殺內侍。鈞甫、柔吉皆燕人,所將號赤心軍。議已定,癸未,制以劉光世為檢校太保、殿前都指揮使。百官入聽宣制,傅、正彥令世修伏兵城北橋下,俟淵朝退,即捽下馬,誣以結宦官謀反,正彥手斬之,遂遣入圍康履家,分兵捕內官,凡無須者皆殺。正彥既斬淵,即與傅擁兵至行宮北門外。衛士出刃以指其軍,傅、正彥遂陳兵于門下。中軍統制吳湛遣人口奏傅、正彥手殺王淵,以兵來內前欲奏事。上大駭愕。朱勝非請往問之。勝非急趨樓上,厲聲詰問專殺之由,吳湛引傅所遣使臣入內附奏曰:「苗傅不負國家,止為天下除害耳。」知杭州康允之見事急,率從官扣內東門求見,請上禦樓慰諭軍民。日將午,上步自內殿,登闕門,百官皆從。權主管殿前司公事王元大呼曰:「聖駕來!」傅等見黃蓋,猶山呼而拜。上憑欄呼傅、正彥問故,傅厲聲曰:「陛下信任中官,賞罰不公。軍士有功者不賞,內侍所主者乃得美官。黃潛善、汪伯彥誤國至此,猶未遠竄;王淵遇賊不戰,因交康履,乃除樞密。臣自陛下即位以來,立功不少,顧止作遙郡團練使。臣已將王淵斬首,中官在外者皆誅訖。更乞康履、藍珪、曾擇,斬之以謝三軍。」上諭以:「內侍有過,當流海島。卿可與軍士歸營。」傅曰:「今日之事盡出臣意,三軍無預焉。且天下生靈無辜肝腦塗地,止緣中官擅權。若不斬履、擇,歸寨未得。」上不得已,命吳湛執履,衛士擒至闕門。履望上呼曰:「何獨殺臣!」遂以付傅等。即樓下腰斬之,梟其首,與淵首相對。上諭傅等歸寨,傅等因前,出不遜語,大略謂上不當即大位,將來淵聖皇帝來歸,不知何以處。上命朱勝非縋出樓下,委曲諭之。傅請隆祐太后同聽政及遣使金人議和,上許諾,即下詔書,恭請隆祐太后垂簾,權同聽政,傅、正彥聞詔不拜,曰:「自有皇太子可立。況道君皇帝已有故事。」上徐謂勝非等曰:「朕當退避,但須稟于太后。」勝非言:「無此理。」顏岐曰:「若得太后自諭之,則無辭矣。」上乃令岐入奏,又命吳湛諭傅等曰:「已令請太后禦樓商議。」太后禦黑竹輿出,立樓前見傅等,執政皆從之。傅、正彥拜於輿前,曰:「今百姓無主,肝腦塗地,望太后為天下主張。」後曰:「自道君皇帝任蔡京、王黼,更祖宗法度,童貫起邊事,所以招致金人,養成今日之禍,豈關今上皇帝事?況皇帝聖孝初無失德,止為汪伯彥、黃潛善所誤。今已竄逐,統制豈不知?」傅曰:「臣等已議定,豈可猶豫?」後曰:「待依所請,太后權同聽政。」傅等抗言,必欲立皇子。後曰:「皇子方三歲。太后以婦人之身,簾前抱三歲兒,何以令天下?夷狄聞之,豈不轉加輕侮?」傅、正彥號哭固請,後不聽。傅等語言益迫。太后還入門,上遣白以事無可奈何,須禪位。上即所禦椅子上作詔曰:「朕自即位以來,強敵侵淩,遠至淮甸,其意專以朕躬為言。朕恐其興兵不已,枉害生靈,畏天順人,退避大位。朕有元子,毓德東宮,可即皇帝位。恭請隆祐太后垂簾,同聽政事,庶幾消彌天變,慰安人情。敵國聞之,息兵講好。」上書詔已,遣人持下宣示二凶。勝非至樓下,呼傅幕屬將佐問之,王均甫進曰:「二將忠有餘而學不足耳。」宣詔畢,傅、正彥麾其軍退。勝非又奏:「母后垂簾,須二人同對。臣有獨奏事不可形于紙筆者,豈可與他人同之?欲降旨,以時事艱難,許臣僚獨對。」太后曰:「彼不疑否?」勝非曰:「乞自苗傅始,仍與其徒日引一人上殿,以彌其疑。」勝非退,太后語上曰:「賴相此人。若汪、黃未退,事已不可收拾矣!」他日,傅等入對,太后勞勉之,傅等皆喜,由是臣僚獨見論機事,賊亦不疑矣。是日,上移禦顯忠寺。

  甲申,太后與魏國公垂簾,朱勝非稱疾不出。太后命執政詣其府,勝非乃出。是日,上徽號曰睿聖仁孝皇帝,以顯忠寺為睿聖宮,制曰:「太上睿聖仁孝皇帝以權宜之計,駐蹕吳江。深慮敵人指為釁隙,興師不已,結禍彌深,濫使無辜肝腦塗地,退避大位,傳於眇躬。隆祐太后練達國家之務,深得臣庶之情,恭請垂簾,同聽政事,宜霈湛恩,以宥多辟。可大赦天下。」

  丙戌,赦書至平江府,節制軍軍馬張浚聞有赦,慮時方艱危,事變莫測,諭守臣湯東野,遣親信官至前路發封以告。少頃,東野馳來,曰:「事變矣。」袖以示浚,浚遂走人入杭州,伺其實。時右司員外郎黃概、兩浙轉運司幹辦公事呂摭亦遣進武副尉魏傅齎蠟書遺浚及呂頤浩,言傅等叛逆之詳。江東制置使呂頤浩至江寧,舍館未定,忽奉內禪詔赦,遂會監司議,皆莫敢對。退,謂其屬官李承邁曰:「是必有兵變。」承邁曰:「詔詞有『畏天順人』之語,此恐其出於不得已也。」其子抗侍側,曰:「主上春秋鼎盛,豈肯遽遜位於沖幼乎?灼知兵變無疑矣。」頤浩即走人入杭伺賊,並寓書于張浚、劉光世,痛述國家艱難之狀,別以片紙遺浚曰:「時事如此,吾儕可但已乎?」時有自杭州齎傅等檄文至平江者,浚讀之慟哭,乃決策舉兵。夜,召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趙哲,告以故,令哲盡調浙西射士,以急切防江為名,使湯東野密治財計。

  戊子,禦營前軍統制張俊以兵至平江府。俊初屯吳江縣,傅等以其兵屬趙哲,使俊之鳳翔。會統制官辛永宗自杭乘小舟至俊軍,具言城中事。將士洶洶,俊諭之曰:「若等無嘩,當詣張侍郎求決。侍郎忠孝,必有籌畫。」至是,浚至平江,平江人大恐。會俊被省劄召赴行在,令將所部人馬盡付趙哲。浚披衣起坐,不能支持。頃之,湯東野直入,浚問知其故。浚知上遇俊厚,而俊純實,可與謀事。諭東野亟開門納之,一軍遂定。浚曰:「太尉知皇帝遜位之由否?此蓋苗傅等欲危社稷。」言未訖,泣數行下,俊亦大哭。浚諭以決策起兵問罪,俊泣拜,且曰:「此事須侍郎濟以機術,勿令驚動官家。」浚哽咽首肯。移時,辛永宗、趙哲至,浚即同趙哲馳入張俊軍撫渝,且厚犒之,人情大悅。浚以蠟書諭呂頤浩、劉光世起兵狀,又命俊先遣精兵二千扼吳江。

  己醜,制以建炎三年三月十一日為明受元年。先是,傅乞改年號,劉正彥乞移蹕。又二日,傅、正彥至都堂申言二事,勝非以移蹕為不可。傅趣遣使,勝非曰:「已議定,朝夕行。」傅曰:「人言炎字是兩火,故多盜。乞早改元。」勝非以奏,太后曰:「三事中惟年號稍輕,若全然不從,恐別生事。」節制平江府常秀湖州江陰軍軍馬張浚言:「臣竊以當今外難未寧,內寇並起,正人主憂勞自任、馬上求治之時。恐太母以柔靜之身,皇帝以幼沖之質,端居深處,責任臣僚,萬一強敵侵陵,則二百年宋朝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。臣愚不避萬死,伏乞太母陛下、皇帝陛下特軫宸慮,祈請睿聖,念祖宗委託之重,思二帝屬望之勤,不憚勤勞,親總要務,據形勝之地,求自安之計,抑去徽名,用柔敵國,然後太母陛下、皇帝陛下監國于中,撫靜江左。如此,則國家大計似為得之。前密州州學教授邵彪見浚於軍中,浚問策安出,彪曰:『以至順誅大逆,易特反掌,顧公處之何如耳。』浚曰:『張俊指天誓地,願以死援君父之辱。』韓世忠有仗節死難之志,二人可倚以辦事。惟浚士卒單弱,恐不足以任茲事,但呂樞密屯兵江甯,其威望為人所信,向且通亮剛決,能斷大事,當為天下倡。劉光世屯軍鎮江,兵力強悍,謀議沈鷙,可以倚仗。浚皆馳書往矣。」是日,呂摭書至江寧,頤浩執書以泣曰:「果如所料,事不可緩矣。」再發書與張浚及諸大將約會兵。

  庚寅,提舉南京鴻慶宮黃潛善、提舉西京嵩山嵩福宮汪伯彥並責秘書少監,潛善衡州,伯彥永州,並居住。置行在都茶場出賣茶引。紹興二年閏四月,又置務場于建康。同簽書樞密院事、江淮兩浙制置使兼知建康府呂頤浩言:「臣契勘自崇寧以來,內侍童貫、譚稹互掌兵柄二十餘年,基禍流毒,遂令徒黨為害。近聞將相大臣剿戮內侍,誠可以快天下之心,紓臣民忿怒之氣。但方今強敵乘戰勝之威,諸盜有蜂起之勢,興衰撥亂,事屬艱難,豈容睿聖皇帝退避大位而享安逸?伏望太后陛下、皇帝陛下不憚再三祈請,睿聖皇帝亟複皇帝位,親總萬幾,然後駕幸江寧,以圖恢復。如此,則宗廟社稷有無疆之休,將相大臣有無窮之福。」先是,張浚欲遣辯士持書說二賊,使無他圖,以待諸將之集。念無可遣者,夜分不寐。浚客遂甯馮轓素負氣節,聞之,慷慨請行。虜陷鄜州。

  辛卯,張浚遣馮轓赴行在,浚為諮目,具以請主上親總萬務,事稟朱勝非,及與傅、正彥書,勉以事當改圖,不宜固執。

  壬辰,兩浙轉運副使王琮言:「本路上供和買綢絹,歲為一百七十萬匹有奇,請每匹折納錢兩千,計三百五萬緡,省以助國用。」許之。東南折帛錢蓋自此始。張浚被旨以所部赴行在。浚奏辭新命,且遺傅等書雲:「朝廷屢差官交割張俊人馬,所遣官皆畏避生事,不敢任責。浚度將士久從張俊,且又率強悍,舍俊無以彈壓。」欲款賊使不致疑。

  癸巳,初,禦營平寇左將軍韓世忠既走鹽城縣收散卒,得數千人。聞上渡江,以海舟還赴難,至是次常熟。張俊聞之,馳見禮部侍郎張浚,喜躍不自持,曰:「世忠之來,此事必辦。』浚與俊更相慶慰,即遣使召之。

  甲午,馮轓再見傅、正彥於軍中,從容白之曰:「轓為國家而來,今已再日,未聞將軍之命。願一言而決。」正彥見轓詞色不屈,即與王均甫、馬柔吉引傅耳語,眾諭轓曰:「侍郎欲復辟,此事固善,然須面議。」詞語甚遜。翌日,即遣還,遺張浚書,約浚至杭面議。呂頤浩以勤王兵發江寧。先是,張浚三遺劉光世書,諭以勤王,且遣參議軍事楊可輔至鎮江促之,光世不報。初,保義郎甄援在城中竊錄明受詔赦及二凶檄書以出,至余杭門,為邏者所得。苗傅命斬之,援笑曰:「將軍方為宗社立功,奈何斬壯士?』傅漫駡,且詰其故,援曰:「今誤國奸臣多散處於外,願齎將軍之文,糾忠義之士,誅漏綱以報將軍耳。」傅意解。正彥曰:「此未可信。」即使人拘之。居數日,防禁少緩,援更衣逾牆而出。至是,見張浚於平江。援詭言嘗更服見睿聖皇帝于別宮。上謂曰:「今日張浚、呂頤浩必起兵,劉光世、韓世忠、張俊等必竭力相輔,語令早來。」詞旨甚切。浚微察其意,不復窮問。即遣詣張俊軍。俊與其將士聞之,皆感慟,浚遂令援遍往韓世忠、劉光世諸軍宣諭。援明辯善為說詞。諸將人人自以為上所倚望,感泣爭奮,由是士氣甚振。

  乙未,衡州居住黃潛善再責鎮東軍節度副使、英州安置。呂頤浩引兵至丹陽,劉光世引部曲來會,金部郎中李迨自鎮江馳至偕行。

  丙申,韓世忠以所部至平江。初,世忠在常熟舟中,聞張浚遣人來,被甲持刃,不肯就岸,取浚及統制官張俊所遺書,遣人讀之。世忠乃大哭,舉酒酹神曰:「誓不與此賊共戴天!』舟中士卒皆奮。世忠見浚曰:「今日大事已成,世忠與張俊以身任之,願公無憂。」世忠欲即進兵,浚諭之曰:「事不可急,投鼠忌器,急則事恐不測。浚已遣馮轓甘言誘賊矣。」

  丁酉,馮轓至平江。張浚得二賊書,率皆不情之語,其中雲:「苟可安社稷,利國家,救生靈,息兵戈,傅等皆聽命。」馬柔吉、王鈞甫亦同致書,浚得之,即欲攜親兵至杭與賊面決,張俊、韓世忠皆告以「賊知主盟在公,勢必加害,願勿聽。」

  戊戌,韓世忠以所部發平江,張浚大犒世忠及張俊兩軍。酒五行罷,浚此諸將至府園,屏左右,問曰:「今日之事,孰逆孰順?」眾皆曰:「我順彼逆。」浚曰:「若違天悖人,可直取浚頭顱歸賊。聞以觀察使求,即日富貴矣。不然一有退縮。當以軍法從事!」眾皆諾。世忠發平江。舟行不絕者三十裡,甲士盡載其上,軍勢甚振。浚慮傅等以偽命易置,仍令世忠偏將張世慶搜絕郵傳,凡自杭來者,悉投之水中。

  己亥,張浚複遣馮轓入杭,移書傅等,告以禍福,使之改圖。先是,傅又遺浚書雲:「朝廷以右丞待侍郎,伊尹周公之事,非侍郎其孰當之?請速赴行在。」浚報書雲:「自古言涉不順,則謂之指斥乘輿;事涉不順,則謂之震驚宮闕。至於遜位之說,則必其子若孫,年長以賢,則托以政事,使之利天下而福蒼生,不然謂之廢立。廢立之事,惟宰相大臣得專之,伊尹、霍光之任是也。若不然,則謂之大逆賊矣。凡為人臣者,握兵在手,遂可以責其君之細故而議廢立,自古豈有是理也哉?天之所興,孰能廢之?願二公畏天順人,無顧一身利害,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測,猶愈於暴不忠不義之名而得罪於天下後世也。」初,浚發書,及所措置事,皆托他詞,未敢誦言誅之。傅等雖聞大集兵,猶未深信,得此書,始悟見討,奏請誅浚以令天下。

  辛醜,內降詔書,略曰:「永惟內禪之初,恭奉太上之旨,責躬避位,事理甚明。訪聞有侍從掌兵之官,不能曉授受本末,弗計宗社安危,輕易以惑人心,遷延而違詔命。惟爾將帥士民,各宜體悉,期救艱虞。」傅等聞張浚將起兵,乃下是詔。新除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韓世忠為定國軍節度使,依前禦營使司提舉一行事務、都巡檢使,新除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張俊為武寧軍節度使、知鳳翔府,二人皆以深曉內禪詔旨,不受張浚詿誤,故有是命。詔所除禮部尚書張浚陰有邪謀,欲危社稷,責黃州團練副使、郴州安置,令平江府差兵級防送,經由行在赴貶所。中書舍人季陵當制,有「輕脫寡謀」之語。時兩宮音問幾不相通,太母忽遣小黃門至睿聖宮白曰:「張浚早來不得,已郴州安置。」上方啜羹,不覺覆羹於手。初,傅得浚手書,即請絀浚,右僕射朱勝非沮止之,至於五六。及是,傅等至都堂見勝非,具言浚見詆,為逆賊所不能堪。勝非見其悖甚,恐生他變,謂之曰:「罷張兵權而以付呂樞密,必無事矣。」傅意稍解,遂有郴州之命。初,傅、正彥日至都堂議事,禦史中丞鄭瑴奏疏言:「臣訪聞朝廷日近差除行遣,多出禦營都副苗傅、劉正彥之意,二人出入都堂,殆無虛日。望戒諭將帥之臣,無以私請幹與朝政。」太后出其章示傅、正彥,傅、正彥銜之,及是,又請留呂頤浩守金陵,張浚不當貶。又言:「浚特以私書與傅、正彥往來切磋,而力忠義,今峻責之,是堅天下之疑心,以動四方之兵也。」不報。瑴遂遣所親奉議郎謝向變姓名為賈人至平江,具言城中事,令遲重緩進,使賊自遁,毋致城中之變。浚然之。然韓世忠扼秀州,張俊前軍在吳江,賊氣奪矣。時節制司參議官辛道宗總舟師,與統領官陳思恭亦自華亭進發,張浚又親作蠟圓書雲:「不得驚動三宮、聖駕。」浚書名,張俊亦書名,募人齎赴。管軍左言等八人慮傅等因大軍之入或有他變,書皆達。是晚,馮轓至臨平,馬柔吉見之曰:「君尚敢來耶?昨旦張侍郎有書來,詞不委曲,二公大怒,且發兵出杭矣。」轓曰:「張公無他意,太率欲規正,故不得不激切。」柔吉意少解。夜二鼓,柔吉與轓俱縋入城,翌旦,與傅等議於軍中。浚繆為書遺轓曰:「浚近發苗都統書,論列睿聖皇帝事,反復數百言。適有客自杭來,知二公于朝廷社稷初無不利之心,甚悔輕易,未識體察否?然浚無他也,欲此忠義大節終歸二公,無使他人為之。會見,望致意。」傅等初謂有他謀,發書無異詞,遂大喜,轓由是得免。

  壬寅,呂頤浩軍行至平江之北。先是,頤浩以所部萬人發江寧府,道募得三千人,與俱至平江之北四十五裡,張浚乘輕舟迓之道,遇小舟,得郵筒,屏人發封,乃浚郴州謫命。蓋賊以浚限截往來文字,故更遣使臣自湖州轉遞以來。浚得之,恐將士觀望不盡力,呼書吏曰:「朝廷趣赴行在,為我申,即日起發。」浚見頤浩,相與對泣,以大計諮之。頤浩曰:「事不諧,不過赤族。頤浩曩諫開邊之失,幾死宦官之手。承乏漕挽,幾陷穹盧之域。近者倉卒南渡,舉室幾喪。今日為社稷死,豈不甚快邪!」浚壯其言。頤浩即召其屬官李承造於舟中草檄,而浚為潤色之。初,苗傅聞韓世忠在秀州,取其妻梁氏及其子保義郎亮於軍中以為質。朱勝非聞之,乃好謂傅曰:「今當啟太后,招二人慰撫,使報知平江,諸人益安矣。」傅許諾。勝非喜曰:「二凶真無能為矣。」太后召梁氏入見,封為安國夫人,錫予甚渥。後執其手曰:「國家艱難至此,太尉首來救駕,可令速清岩陛。」梁氏馳出都城,遇苗翊於途,告之故,翊色動,手自捽其耳。梁氏覺翊意非善,愈疾驅,一日夜,會世忠於秀州。俄而傅等以麻制授世忠,世忠曰:「吾但知有建炎,豈知有明受?」斬其使,焚其詔。又遣使持麻制授張俊,俊械以送獄。馮轓又說王鈞甫曰:「此事若了在他人,公何以贖過?」鈞甫頗以為然。

  癸卯,太后詔:「睿聖皇帝宜稱皇太弟,領天下兵馬大元帥,複封康王。皇帝稱皇太侄,監國。禦營都統制苗傅、副都統制劉正彥並賜鐵券。」時傅、正彥聞勤王兵大集,意甚懼,呼馮轓議復辟。玀知其可動,即見朱勝非,白雲:「今國步艱難,當以馬上治之。今日之事,當以淵聖皇帝為主。睿聖皇帝嘗受淵聖詔為大元帥,宜仍舊。少主為皇太侄。太后垂簾。」張逵退謂苗傅曰:「趙氏安矣,苗氏危矣。」進士馮轓特補奉議郎,守尚書兵部員外郎,更名康國。呂頤浩、張浚議進兵,韓世忠為前軍,張俊以精兵翼之,劉光世親以選卒為遊擊,頤浩、浚總中軍,光世分軍殿后,遂以勤王所為名。頤浩、浚傳檄中外曰:「逆臣苗傅躬犬豕不食之資,取鯨鯢必戮之罪,乃因艱難之際,敢為廢立之謀。劉正彥以孺子狂生,同惡相濟,自除節鉞,專擅殺生。仰惟建炎皇帝憂勤恭儉,志在愛民,聞亂登門,再三慰勞,而傅等陳兵列刃,凶蹈彌天,迫脅至尊,倉皇避位,語言狂悖,所不忍聞。大臣和解而不從,兵衛皆至於掩泣。詔書所至,遠邇痛心,駭戾人情,孰不憤怒?顧惟率土,何以戴天!況傅等揭榜闤市,自稱曰予,祖宗諱名,曾不回避,跡其本意,實有包藏。今者進兵,以討元惡,師次秀州,四方響應。用祈請建炎皇帝亟複大位,以順人心。今檄諸路州軍官吏軍民等各奮忠義,共濟多艱,所有朝廷見行文字,並系傅等偽命,及專擅改元,即不得施行,敢有違戾,天下共誅之。」

  乙巳,制曰:「睿聖仁孝皇帝頃自靖康之初,實總元帥之重。早緣推戴,繼遂纂承。比以強敵侵陵,生民茶毒,深自損抑,發于至誠。若止仍太上之稱,何以慰天下之望?今恭依太后聖旨,請加上太上睿聖仁孝皇帝、處分兵馬重事。」禦營前軍統制張俊以勤王兵發平江,殿前都指揮使劉光世繼之。呂頤浩與張浚餞於門外,登樓閱兵,器甲鮮明,士氣銳甚。

  丙午,呂頤浩、張浚以大軍發平江。

  丁未,宰相朱勝非召苗傅、劉正彥至都堂議復辟事,勝非語之曰:「反正事已定日迎請,朝廷百官皆有章奏,公等可別作一章。」傅面頰發赤,慚恧無語,回顧正彥。正彥起曰:「前日所請,本為和戎,今使命雖不通,未嘗更遣,遽請反正。」前後事體相違。勝非責之曰:「和戎之使既無路可通,況事已彰露,州縣誰不知之?且勤王之師未來者,使是間自反正耳。前日王淵不當作樞密,人情猶能如此。今日之事,孰為輕重?不然下詔率百官與六軍請上還宮,公等六人置身何地?」正彥卻立不對,傅長籲曰:「獨有死耳。」勝非以二將反覆責世修,世修以言逼傅,傅不能答。勝非乃令堂廚具飯,命世修即廡間草奏,持歸軍中,自準備將以上皆書名。勝非進呈,太后極喜曰:「吾責塞矣。」時頤浩、浚大軍已次吳江,王世修聞之,遣人至軍中雲:「上已處分兵馬重事,止王師屯秀,俾頤浩、浚以單騎入朝。」頤浩奏曰:「臣等所統將士忠義所激,可合不可離。願提軍入覲。」傅等計窮,益懼。是晚,苗傅、劉正彥複至都堂見朱勝非,請詣睿聖宮見上謝過。上乃賜韓世忠手詔曰:「知卿已到秀州,遠來不易。朕居此極安寧。苗傅、劉正彥本為宗社,始終可嘉,卿宜知此意,遍諭諸將,務為協和,以安國家。」傅等退,以手加額曰:「乃知聖天子度量如此。」遂遣杭州兵馬鈐轄張永載持詣世忠。世忠得之,謂永載曰:「主上即複位,事乃可緩,不然,吾以死決之。」傅等大恐。金人陷京東諸郡。徐州武衛都虞候趙立聞敵北歸,鼓率殘兵邀擊於外,斷賊歸路,奪舟船、金帛以千計,軍聲複振。詔立權知徐州事。金左副元師宗維聞上渡江,徙濟南叛臣劉豫知東平府,充京東西淮南等路安撫使,而以其子麟知濟南府。自舊河以南,皆豫所統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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