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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神宗熙寧二年


  己酉熙寧二年

  春正月丁亥,上謂輔臣曰:「近見內藏庫籍文具而已,財貨出入,略無關防。嘗聞太宗時,內藏財貨每千計,用一牙錢記之。名物不同,所用錢色亦異,他人莫能曉也。嘗匣而置之禦閣,以參驗帳籍中定數。晚年,嘗出其錢示真宗曰:『善保此,足矣。』今守藏內臣皆不曉帳籍關防之法,當更擇人領之。」知同州趙尚寬、知唐州高賦、知齊州王廣淵條奏置義倉事,知陳留縣蘇涓亦言:「臣勸諭百姓置義倉,以備水旱。條上措置事。」詔曾公亮曰:「近王廣淵于齊州創置義倉,已勸率十萬余石,當得人繼守其事。可持詔廣淵舉知州一人。」

  ◇

  二月己亥,富弼除守司空兼侍中。初,以集禧觀使召弼赴闕。弼既辭不受,上乃罷集禧之命,以左僕射兼門下侍郎、平章事。

  庚子,王安石參知政事。先是,安石見上,論天下事。上曰:「人皆以為卿但知經術,不可以經世務。」安石對曰:「經術者,所以經世務也。果不足以經世務,則經術何賴焉?」上曰:「卿所施設,以何為先?」安石曰:「變風俗,立法度,最方今所急也。凡欲美風俗,在長君子、消小人,以禮義廉恥由君子出故也。」上以為然。

  丙午,翰林學士司馬光登對,乞一州。上不許,曰:「君子小人皆知卿方正。呂公著使契丹,亦問:『有司馬光者,其人甚方正。今為何官?』名為夷狄所知,奈何出外?」光初罷禦史中丞,遼因問公著以光何不為中丞。公著歸,語於上,故上乃知。

  甲子,命知樞密院陳升之、參知政事王安石取索三司應幹條例文字看詳,具合行事件聞奏,別為司,名曰同制置三司條例。先是,安石言:「泉府一官,先王所以摧制兼併、均濟貧弱、變通天下之財,而使則出於一統者,以有此也。」石因請以呂惠卿為制置司檢詳文字。從之。富弼以足疾未能入見。有於上前言災異皆天數、非人事得失所致者。弼聞之,歎曰:「人君所畏惟天,若不畏天,何事不可為者!去亂亡無幾矣。此必奸臣欲進邪說,故先導上以無所畏,使輔拂諫爭之臣無所複施。吾不可以不速救。」即上疏數千言,雜引《春秋》、《洪範》及古今傳記、人情物理,以明其決不然者。

  胡安國《春秋傳序》曰:《春秋》非五經比也。「洚水警予」與「鳳皇來儀」並載于《虞書》,「大木斯拔」與「嘉禾合穎」同垂于周史。《春秋》不書祥瑞而盡書災異,史外傳心之要典也。自安石建議,以《春秋》為「腐爛朝報」,經筵不以進讀,科目不以取士。馴至崇、觀之間,奸臣用事,一卉一木之異指為嘉瑞,天地災變,隱而不言。是與《春秋》正相反也。胡氏之論,蓋攻安石學術之亂天下也。

  ◇

  三月,上既用富弼為首相,弼猶以足疾在告。是日,弼始入見,曰:「臣聞中外之事漸有更張。此必有小人獻說于陛下也。大抵小人惟喜動作生事,則其間有所希冀。緣朝政守靜,則事有常法,小人何所望也?」上改容聽納,曰:「今日得卿至論,乃沃朕心,可謂金石之言,朕不忘也。」

  癸未,蘇轍為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。先是,轍奏疏曰:「所謂豐財者,非求財而益之也,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。事之害財者三,一曰冗吏,二曰冗兵,三曰冗費。」疏奏,上批付中書,因召對,而有是命。兩府同奏事。富弼言:「大臣須和,乃能成務。」又言:「今所進用,或是刻薄小才。小才雖似可喜,然害事壞風俗為甚,恐須進用醇厚敦實之人。」上曰:「大臣正要與朝廷分邪正,邪正分則天下自治。」

  壬辰,上問安石:「制置條例如何?」安石曰:「已檢討文字,略見倫緒。然今欲理財,則須使能。天下但見朝廷以使能為先,而不以任賢為急;但見朝廷以理財為務,而於禮義教化之際未有所及,恐風俗壞,不勝其弊。陛下當深念國體,有先後緩急。」上頷之。

  ◇

  夏四月丁酉朔,群臣上尊號,詔答不允。先是,上謂執政曰:「受與否,于人情孰安?」王安石曰:「受與不受,於理皆可也。陛下能深見受與不受無加損之理,則此事皆陛下自擇。」上曰:「三尺童子亦知無加損也。」知諫院錢公輔罷知諫院。時上委任政府,責以太平。一日,執政召台諫官至都堂,富弼曰:「上求治如饑渴,正賴同心,以濟所願。」公輔對曰:「所為是邪,天下誰敢不同?非邪,公輔雖欲同之,不可得已!」

  丙午,同天節,罷上壽。是日雨。富弼言:「願陛下未以今日雨澤為喜,當以累年災變為懼。蓋修德致雨,其應如此。萬一於德有損,其災應豈有緩邪?」上親書詔答曰:「敢不置之枕席,銘諸肺腑,終老是戒!更願公不替今日之志,則天災不難弭,太平可俟也。」

  丁未,參知政事唐介卒。上初欲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,曾公亮因薦之。介曰:「安石好學而泥古,論議迂闊。若使為政,恐多所變更,必擾天下。」退至中書,謂公亮等曰:「異日安石之言果用,天下必困擾,諸公當自知之耳。」時執政進除目,上久之不決。既數日,乃曰:「朕問王安石,以為然,可即施行。」介曰:「陛下比擇大臣,付以天下之事。臣近每聞陛下宜諭:某事問安石,以為可,即施行;某事問安石,以為不可,未得施行。如此,則執政何所用?必以臣為不才,當先罷免。此語傳之天下,恐非信任體也。」安石既執政,奏言:「中書處分事用劄子,皆言奉聖旨,不中理者常十八九。不若令中書自出牒,不必稱聖旨。」上愕然。介曰:「太宗時,寇准用劄子遷馮拯等官不當,拯訴之,太宗曰:『前代中書有堂牒指揮事,乃權臣假此以威福天下。』太祖朝趙普為相,堂帖重於敕命,尋令削去。今複置劄子,何異堂牒?今安石不欲稱聖旨,則是政不自天子出也。」上曰:「太宗制置此事極當。」及安石議謀殺人傷者許首,介數與安石爭論于上前,安石強辯,上主其語。介不勝憤悶,居頃之,疽發背而卒。

  丙辰,詔:「宜令侍從官自今視朕過失與朝廷事之闕,無有巨細,各具章極言無隱。噫!言善而不用,朕有闕咎;道之而弗言,爾為不恭。」王安石之詞也。

  ◇

  五月癸未,鄭獬知杭州,王拱辰判應天府,錢公輔知江寧府。獬與滕甫相善,王安石素惡之。故事,兩制差除,必宰相當筆。時富弼在告,曾公亮出使西京,王安石遽自當筆。議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,禦史中丞呂誨即奏曰:「王拱辰不聞有過,遷謫出外;鄭獬在三班院,皆稱公當,權府亦甚平允,遽然補外;錢公輔先因營救滕甫,遂罷諫院,今又被逐。蓋甫與王安石素所不足,今無罪被黜,甚傷公議。」上出誨奏示執政,安石曰:「此三人者出,臣但愧不能盡理論情,暴其罪狀,使小人知有所憚,不意言者乃更如此。」

  呂中曰:安石入朝之初,即勸人主逐諫官,其本意如此,故台諫未有直罷者,自安石始。上罷吳申,複以吳申例罷公輔,自是,人不附己者始擠之矣。

  癸巳,樞密院言:「欲檢尋本院諸文書,凡關祖宗以來法制所宜施於遠者,並刪取大旨,編次成冊,仍於逐門各留空紙,以備書載將來處置事。」從之。賜名《經武要略》。是月丙戌,王安石以呂誨劾章乞辭位,上即封還其奏,令視事如故。上又謂安石曰:「呂誨言卿每事好為異,多作橫議,或要內批以自質證,又詐妄希會朕意。朕與卿相知如高宗、傅說,亦豈須他人為助?」群臣准詔議學校貢舉,多欲變改舊法,獨殿中丞、直史館、判官告院蘇軾奏曰:「得人之道,在於知人。知人之法,在於責實。使君相有知人之才,朝廷有責實之政,則胥吏、皂隸未嘗無人,而況于學校貢舉乎?雖因今之法,臣以為有餘。使君相無知人之才,朝廷無責實之政,則公卿、侍從常患無人,況學校貢舉乎?雖復古之制,臣以為不足。」上得軾議,喜曰:「吾固疑此,得蘇軾議,釋然矣。」即召見,問:「何以助朕?」軾對曰:「陛下求治太急,聽言太廣,進人太銳。願陛下安靜以待物之來,然後應之。」上悚然聽受,曰:「卿三言,朕當詳思之。」呂惠卿最為安石所賢,屢薦於上,事無大小,必與之謀。時人號安石為孔子,惠卿為顏子。上曰:「欲用蘇軾修中書條例。」安石曰:「軾與臣所學及議論皆異,別試以事可也。」考課院言:「准詔定到考較知縣、縣令課法,分為上、中、下三等。內有績狀尤異,出於上等之外,則定為優等。如政事昏繆,出於下等之下者,即定為劣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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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六月丁巳,詔呂誨落中丞,以本官知鄧州。前此,誨上疏曰:「臣竊以大奸似忠,大詐似信,唯其用舍,系國休戚。如少正卯之才,言偽而堅,順非而澤,強記而博,非大聖孰能去之?臣謹按:王安石外示樸野,中藏巧詐,驕蹇慢上,陰賊害物。今略疏十事,誠恐陛下悅其才辯,久而倚毗,情偽不得知,邪正無複辨。大奸得路,群陰匯進,則賢者漸去,亂由是生。臣究安石之跡固無遠略,唯務改作,立異於人。徒文言而飾非,將罔上而欺下。臣竊憂之。誤天下蒼生,必斯人也!」疏奏,安石亦求去位。上詔視事宜如故。安石既留而誨坐貶。太白入井。

  壬戌,晝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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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秋七月乙丑朔,司天監言:日食辰巳間,有陰霧遮蔽。所食不及元奏分數,宰臣富弼等拜表賀。行均輸法。

  癸未,上謂執政曰:「人君豈可怠於政理?朕非樂於勞苦,益思少時精神可惜,欲乘時有為,以安生靈。至於兵,乃是聖人之大權,所以安天下也。但不可輕用,非獨殺人心所不忍,誠恐天道不佑。」

  甲申,日下有五色雲。上禦資政殿,因語及選任知州未得善法,曰:「朕每思祖宗百戰得天下,今以一州生靈付一庸人,常痛心疾首。卿等為如何則可?」彥博奏以:「責在監司,宜得至公之人可任按察。」公弼曰:「朝廷當擇諸司長官及十八路監司,無不濟矣。」韓琦等新修《仁宗實錄》一部二百卷,曾公亮等上《英宗實錄》三十卷。

  ◇

  八月丙申,司馬光上疏曰:「陛下日出視朝,繼以經席,入宮之後,省閱天下奏事,夜禦燈火,研味經史。然孜孜求治,於今三年而功業未著者,殆未得其體要故也。」

  癸卯,侍御史劉琦監處州鹽酒稅,禦史裡行錢覬監衢州鹽稅。初,禦史知雜劉述及琦、覬等言:「切見陛下用安石為參知政事,未逾半年,中外人情囂然不安,蓋以其專肆胸臆,輕易憲度而無忌憚之心也。」司馬光言:「皮公弼,陛下明知其貪;閻充國,陛下明知其猥。二者皆以知縣權發遣三司判官。及得罪而出,皆為知州。今琦、覬止以迕犯大臣降監當,然則狂直之罪重於貪猥,得罪大臣甚于得罪陛下也。乞與本。」不報。

  丙午,詔同修起居注範純仁罷同知諫院。初,純仁以言薛向不可為發運使,或致民心別生事變。上曰:「今令發運使兼制置六路財賦,務在均適有無。何由乃致百姓人情怨駭?」純仁曰:「人生不當言利,但當務農桑節用而已。」純仁又申中書曰:「參政以文學自負,議論得君,專任己能,不曉時事。舍堯舜知人安民之道,講五伯富國強兵之術;尚法令則稱商鞅,言財利則背盂軻;鄙老成為因循之人,棄公論為流俗之語。曾相公年高不退,廉節已虧,且欲見容,惟務雷同苟且。趙參政心知其非,凡事不能力救,徒聞退有後言。」公亮等以純仁狀進,乃落起居舍人、同修起居注。

  庚戌,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蘇轍言:「每于本司商量公事,動皆不合。乞除一合入差遣。」詔依所乞。上閱轍狀,問:「轍與軾如何?觀其學問頗相類。」王安石曰:「軾兄弟大抵以飛箝捭闔為事。」上曰:「如此則宜合時事,何以反為異論?」

  ◇

  九月,詔閣門引編校書籍,呂惠卿校勘,王存登對,皆王安石所善也。制置三司條例司言:「諸路常平廣惠倉略計千五百萬以上,貫石斂散之法未得其宜。今欲以見在斛鬥,遇貴量減市價糶,遇賤量增市價糴。以見錢依陝西青苗錢例,取民情願豫給,令隨稅納斛鬥。內有願請本色或納時價貴願納錢者,皆許從便。欲量諸路錢谷多寡分遣官提舉,仍先行于河北、京東、淮南三路,候其有緒,即推之諸路。」從之。

  戊辰,初開經筵。王安石獨奏事,上問曰:「程顥言不可賣祠部度牒作常平本錢,如何?」安石曰:「顥所言自以為王道之正,臣以為顥所言未達王道之權。今度牒所得,可置粟凡四十五萬石,若凶年人貸三石,則可全十五萬人性命。賣祠部所剃者三千人頭,而所可救活者十五萬人性命,若以為不可,是不知權也。」

  ◇

  冬十月丙申,左僕射、平章事富弼罷為武甯軍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亳州。弼初入相,即除司空兼侍中,弼固辭得免。及罷,不復加恩,蓋上意不樂其去故也。弼將去,複言於上曰:「比見親舊,乃知人情大不安。進用多小人,諸處地動災變。宜且安靜。」知樞密院事陳升之為禮部尚書、平章事。上既許富弼辭位,問弼曰:「卿即去,誰可代卿者?」弼薦文彥博。上默然良久,曰:「王安石何如?」弼默然。改綏州為綏德城。先是,韓縝與夏人議,許令納安遠、塞門二寨,還以綏州。郭逵曰:「此正商於之地六百里也。」時已有詔俾逵焚棄綏州,逵曰:「一州既失,二寨不可得。中國為夏人所賣,安用守臣為?」藏其詔不出,上言綏州宜守,且自劾違詔之罪。詔褒逵曰:「淵謀秘略,悉中事機。有臣如此,朕無西顧之憂矣。」於是詔城綏州,不復以易二寨。

  己亥,翰林學士司馬光對,上問:「近相陳升之外議雲何?」光曰:「閩人狡險,楚人輕易。今二相皆閩人,二參政皆楚人,必將援引鄉黨之士充塞朝廷,天下風俗何以得更淳厚?」

  《講義》曰:昔邵康節聞杜鵑聲于天津橋上,曰:「朝廷將用南人為相,天下自此多事矣。」夫王欽若當國,亦南人也,豈獨自安石始邪?」蓋天禧、天聖之時,南方之氣未盛,所用者欽若一人耳。自安石為相,所引者惠卿之險巧,升之之輕易。宰相、參政皆用南人,此固溫公之所慮而康節之所先知也。

  上曰:「升之有才智,曉民政。」光曰:「但恐不能臨大節而不可奪耳。凡才智之人,必得忠直之人從旁制之,此明主用人之法也。」上又曰:「王安石何如?」光曰:「人言安石奸邪,則毀之太過。但不曉事,又執拗耳。」上曰:「韓琦敢當事,賢于富弼,但木強耳。」光曰:「琦實有忠於國家之心,但好遂非,此其所短也。」上因曆問群臣,至呂惠卿,光曰:「惠卿險巧,非佳士。使王安石負謗於中外者,皆惠卿所為也。」上曰:「惠卿應對明辯,亦似美才。」光曰:「江充、李訓若無才,何以能動人主?」監察禦史裡行張戩、程顥言:「每有本職公事欲上殿敷奏,必奏候朝旨。既許上殿,伺候班次,動經旬日。台諫之職言責既均,則進見之期理無殊別,何獨憲臣隔絕疏異?欲乞推原天禧詔書之意,使依諫官例,牒閣門即許登對。或所言急速,仍乞先次上殿。」詔三院禦史及裡行有公事,並許直申閣上殿。

  ◇

  十一月,司馬光言:「欲據國史、實錄所載,旁采異聞,效《漢書》作百官公卿表,以備奏禦。」從之。

  乙丑,命樞密副使韓絳同制置三司條例。初,陳升之既拜相,遂言:「臣待罪宰相,無所不統,所領職事,豈可稱司?」他日又對,升之固以為不可置司。上欲使安石獨領,安石以為非便,曰:「陛下本置此司,令中書、密院各差一人。今若韓絳同事,甚便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故有是命。升之深狡多數,為小官時,與安石相遇淮南,安石深器之。及安石用事,設制置條例司,引升之共事,升之竭力贊助,或時為小異,陽若不與安石皆同者,安石不覺詐,故推升之使先為相。升之既登相位,于條例司事遂不肯關預。安石固以請,升之曰:「茲事盍歸之三司,何必攬取為己任也?」安石大怒,二人於是乎始判。蔡延慶、孫覺並同修起居注。上初欲用蘇軾,王安石曰:「軾豈是可獎之人?」上曰:「軾有文學,朕見似為人平靜。司馬光、韓維、王存俱稱之。」安石曰:「險邪之人,臣非苟言之,皆有事狀。軾遭父喪,韓琦等送金帛不受,卻販數船蘇木入川。司馬光言呂惠卿愛錢,反言蘇軾平靜,斯為厚誣。陛下欲變風俗,息邪說,驟用此人,則士何由知陛下好惡所在?」上乃罷軾不用。

  丙子,詔自今諸路同提點刑獄複差文臣,於是武臣提點刑獄盡罷。上以武臣罕習吏文,多不足以察舉所部人才,故悉罷之,人甚以為便。

  壬午,禦邇英閣。呂惠卿講先王之法:「有一歲一變者,則《月令》『季冬飭國典,以待來歲之宜』,而《周禮》『正月始和,布于象魏』是也。有數歲一變者,則堯舜五載修五禮、十二載修法則是也。有一世一變者,則『刑罰世輕世重』是也。有數十世而改者,則『夏貢、商助、周徹、夏校、商序、周庠』之類是也。有雖百世不變者,『尊尊、親親、貴貴、長長、尊賢使能』是也。臣前日見司馬光以為『漢惠、文、景三帝皆守蕭何之法而治,武帝改其法而亂;宣帝守其法而治,元帝改其法而亂。』臣按:何雖約法三章,其後乃以為九章,則何已不能自守其法矣。惠帝除挾書律三族令,文帝除誹謗妖言、除秘祝法,皆蕭何法之所有而惠與文除之,景帝又從而因之,則非守蕭何之法而治也。」上召光前,謂光曰:「其言如何?」光對曰:「惠卿之言有是有非。惠卿言漢惠、文、武、宣、元治亂之體是也。其言先王之法有一歲一變、五歲一變、一世一變,則非也。」上曰:「朝廷每更一事,舉朝士大夫洶洶皆以為不可,又不能指名其不便者果何事也。」光曰:「朝廷散青苗錢,茲事非便。」呂惠卿曰:「光不知此事。彼富室為之則害民,今縣官為之,乃所以利民也。」光曰:「昔太宗平河東,輕民租稅而戍兵益眾,命和糴糧草以給之,民皆樂與官為市。其後人益眾,物益貴,而轉運司常守舊價,或複支移折變,至今為膏肓之疾。臣恐異日青苗之害,亦如河東之和糴也。」惠卿曰:「光所言皆吏不得人,故為民害耳。」光曰:「如惠卿言,乃臣前日所謂有治人、無治法。」吳申曰:「司馬光之言可謂至論。」

  ◇

  閏十一月壬寅,張載為崇文殿校書。先是,呂公著薦載,召對,問以治道。載曰:「為政不以三代為法者,終苟道也。」條例司奏差官提舉諸路常平廣惠倉兼管勾農田水利差役事,從之。時天下常平錢谷見在一千四百萬貫石,諸路各置提舉。條例司又言:「交子之法用於成都府路,人以為便。今河東公私苦運鐵錢勞費,議行交子之法。仍令轉運司舉官置務。」從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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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十二月乙亥,上問王安石以真宗時邊事,安石曰:「臣按實錄,當時君臣議論未嘗說到底,上下相與,皆滅裂而已,則何以待夷狄?」有中旨下開封府減價買浙燈四千餘枝。權推官、殿中丞、直史館蘇軾言:「陛下游心經術,動法堯舜,而豈以燈為悅哉?此不過以奉二宮之歡耳。且賣燈皆細民,安可賤酬其直?願亟罷之。」上納其言。軾因奏書獻三言曰:「願陛下結人心,厚風俗,存紀綱。」書凡七千餘言。軾素不為王安石所喜,使權開封府推官,欲以多事困之也。而軾決斷精敏,聲問益遠,論事益不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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