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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英宗治平四年


  丁未治平四年

  春正月庚戌朔,大風霾。

  丁巳,上崩于福寧殿。神宗即位。

  ◇

  二月,龍圖閣直學士韓維陳三事,其末又曰:「天下大事不可猝為,人君施設自身有先後。惟加意謹重。」上嘉納焉。

  呂中曰:寬仁之主常失之不為,剛果之君常過於有為。是時安石未召也,而維之言及此矣。觀仲淹在慶曆之時,獨以為事有先後,革弊于久安,非朝夕可能,況當神宗有銳然必為之志乎!

  壬辰,手詔曰:「朕嘗侍先帝,恭聞德音,以舊制,尚帝女者輒皆升行,以避舅姑之尊,豈可以富貴之故,屈人倫長幼之序也?可詔有司革之。朕恭承遺旨,敢不遵行?下中書門下議,降詔有司,以發揚先帝盛德。」於是令陳國長公主行見舅姑之禮,王師約更不升行。公主行見舅姑之禮自此始。


  ◇

  三月,樞密直學士、禮部郎中王陶為右諫議大夫、權禦史中丞。陶入對便殿,上引《書·鹹有一德》諭陶曰:「朕與卿一心,不可轉也。」問以時事,陶請謹聽納、明賞罰、斥佞人、任正士。複轉對以通下情,省民力以勤農桑,先儉素以風天下,限年藝以汰冗兵。權知貢舉司馬光等上言:「所考試合格進士許安世以下三百五人,分四等;明經、諸科二百一十一人,分三等。」詔進士第一、第二、第三等賜及第,第四等同出身,明經、諸科第一、第二等並賜及第,第三等賜同出身。敕下貢院放榜。

  壬申,參知政事歐陽修為觀文殿學士、刑部郎中、知亳州。初,英宗以疾未親政,太皇太后垂簾。修與二三大臣主國論,每簾前奏事或執政聚議事有未同,修未嘗不力爭,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請,前此執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,至修必一二數之曰:某事可行,某事不可行。用是怨誹者益多。英宗嘗稱修曰性直不避眾怨,修亦嘗誦王曾之言曰:「恩欲歸己,怨使誰當?」既出守,遂連六表乞致仕,不從。修年才六十也。

  癸酉,樞密使、禮部侍郎吳奎參知政事。奎入謝日,上嘗語以追尊濮王事與漢宣帝異。奎對曰:「然。宣帝大臣所立,豈同仁宗能以義立?先帝追尊事誠牽私恩。」上深然之。又言:「此為歐陽修所誤。」奎對曰:「韓琦於此事亦失眾心。」他日,奎進言:「帝王所職,惟在別判忠邪,自餘庶務,各有司存,但不使小人得害君子,君子常居要近,則自治矣。」

  ◇

  閏三月甲申,夏國主諒祚遣使來獻方物,謝罪。詔自今館職試論一首、策一道。

  庚子,詔佈告內外文武群臣:「若朕知見思慮之所不及,至於朝之缺政,國之要務,邊防戎事之得失,郡縣民情之利害,各宜直言,抗疏以聞,無有所隱。」工部郎中、知制誥王安石既除喪,詔安石赴闕。安石屢引疾乞分司,上語輔臣曰:「安石曆先帝一朝,召不起,或為不恭。今召又不起,果病耶?」曾公亮對曰:「安石文學器業,宜膺大用。不敢欺罔。」吳奎曰:「臣嘗與安石同領群牧,備見其臨事迂闊且護局,萬一用之,必紊亂綱紀。公亮熒惑聖聽。」

  癸卯,詔王安石知江寧府。眾謂安石必辭,及詔到,即詣府視事。或曰:公亮力薦安石,蓋欲以傾韓琦也。慶曆中,嘗詔宰臣賈昌朝:凡軍國機務及沿邊兵馬事,知州、鈐轄宜同樞密使陳執中參議。自後寢廢,至是複之。龍圖閣直學士司馬光、呂公著並為翰林學士。光累奏固辭曰:「臣不能為四六。」上曰:「如兩漢制詔可也。」光曰:「本朝故事不可。」上遣內侍強光受誥,光拜而不受。詔趣光入謝。光入,詔以誥置光懷中。光不得已,乃受。它日,上問王陶曰:「公著及光為學士當否?」陶曰:「二人者,臣嘗論薦矣。用人如此,天下何憂不治?」

  ◇

  夏四月,殿中丞唐淑問為監察禦史裡行。上諭曰:「朕以家世用卿,卿當謹家法。人臣病外交陰附,卿宜自結主知。比言者尚抉剔細故,以為能濁亂人聰明,無益也。論事必務大體,乃為稱職。」淑問,介子也。先是,詔陝西沿邊宣撫使郭逵赴闕。禦史中丞王陶斥逵乃文彥博之走吏,范仲淹之弄兒。上初許罷逵,尋複止之。以手劄諭陶等曰:「先朝用逵,今遽罷之,是先帝有任人之失也。朕為人子,必不可彰父之過。朕甯負暗於知人之責耳。」

  辛酉,詔內外官所上封事,委翰林學士丞旨張方平、學士司馬光詳定利害以聞。先是,禦史台以狀申中書雲:「檢會《皇祐編敕》,常朝日,輪宰臣一員押班,尋常多據。引替官稱宰臣更不過來,竊慮上項編敕儀制別有沖替。伏乞明降指揮。」中書不報。中丞王陶因以狀白宰相,又不報。陶遂劾奏韓琦、曾公亮不臣,至引霍光、梁冀專恣等事為諭,其略曰:「忽千官瞻視之庭,蔑如房闥;艱再拜表儀之禮,重若丘山。」

  呂中曰:有權臣,有重臣,二者其跡相似,其心實弄。天下之人惡權臣之專,重臣亦不容其間。夫權臣者天下不可一日有;重臣者,天下不可一日無。徒見其外而不察其中,見其皆侵天子之權,而不察其所為不類,亦過矣。國家置台諫以察政府,固所以防權臣。然韓琦之在當時,乃重臣,非權臣也。宰相不押班,其事久矣,王陶遽劾其專權,何哉?

  甲子,韓琦、曾公亮再上表待罪,屢請罷,不許。遂在告不出。上命翰林學士司馬光為禦史中丞,與王陶兩易其職。

  丁卯,光入對曰:「言職人所憚,臣不敢辭。但王陶言宰相不押班,竟不赴,而陶遽罷言職,則中丞不可複為。臣請俟宰相押班然後受詔。」上許之。時光中丞誥已進入,而陶學士之命,中書獨持之不下。

  戊辰,參知政事吳奎、趙概堅請絀陶於外,上不許。請複授群牧使,許之。既而上直批送中書,以陶為翰林學士。時宰相去位,奎即具奏曰:「閏月以來,寒暄不節,暴風屢作。今茲時雨愆亢,螟螣孽生,過不在他,止一王陶而已。今乃挾持舊恩,排抑端良,如韓琦、曾公亮不押班事,蓋以久來相承,非是始於二臣。今若又行內批指揮陶翰林學士,乃是由其過惡,更獲美遷,天下待陛下為何如主哉?王陶不黜,陛下無以責內外大臣典布四體。臣輒違制旨,亦乞必行典刑。」

  己巳,奎遂稱疾乞罷。上封奎劄子以示陶,陶複劾奎附宰相、欺天子六罪。侍御史吳申奏:「故事,禦史中丞因言事待罪,朝廷降旨不允,或宣召入台。王陶今日上章,明日除代,未有罷免遄速如此之甚也。乞留陶依舊供職,並劾奎有無君之心。」數其五罪。上以手劄賜知制誥、知諫院邵亢,趣進入陶學士誥,亢遂言:「禦史中丞職在彈劾,陰陽不和,咎由執政。奎所言顛倒。」

  庚午,上批付中書:王陶、吳申、吳景過毀大臣。王陶知陳州,吳申、吳景各罰銅二十斤。吳奎位在執政而彈劾中丞,以手詔為內批,三日不下,除知青州。司馬光權禦史中丞。光復奏:「外議皆以為奎不當去,所以然者,蓋由奎之名望素重于陶。臣愚欲陛下且留奎在政府。」上不懌。先是,上封陶疏以示琦,琦奏曰:「臣非跋扈者,陛下遣一小黃門至,則可縛臣以去矣。」上為之動。

  辛未,公亮入對,懇請留奎,上許之,使複為參知政事。奎既複位,邵亢更以為言。上手劄諭亢曰:「此無他,欲起堅臥者耳。」堅臥者,蓋指琦也。初建東宮,英宗命以蔡抗為詹事,琦固薦陶。文彥博私謂琦:「盍止用抗?」琦不從。及琦為陶所攻,彥博謂琦曰:「頗記除詹事時否?」琦大愧,曰:「見事之晚,真宜受撻。」

  癸酉,司馬光始受禦史中丞誥。奏疏曰:「臣蒙陛下委以風憲,敢先以人君修心治國之要為言。修心之要有三,一曰仁,二曰明,三曰武。治國之要亦有三,一曰官人,二曰信賞,三曰必罰。仁宗時,臣初為諫官,首曾敷奏此語。先皇帝時,臣曾進歷年圖,又以此語載之後序。今陛下始初清明之政,虛心下問之際,臣複以此語為先者,誠以臣平生力學所得,至精至要,盡在於是。願陛下勿以為迂闊,試加審察。」

  ◇

  五月甲辰,屯田員外郎張唐英為殿中侍御史裡行,從翰林學士王珪、範鎮之薦也。英宗初立,唐英上《謹始書》言:「為人後者謂之子,恐他日有引定陶故事公惑聖聽者,願杜其漸。」既而台諫官相次黜逐,珪、鎮謂唐英有先見之明,故薦之。

  乙巳,置寶文閣學士、直學士、待制,以翰林學士呂公著兼寶文閣學士,右司郎中邵必為寶文閣直學士。先是,公著與必同編集仁宗禦集藏寶文閣,故因授以此職。禦史吳申言:「乞自今內外官並令久任,非經三載,不得遷移,以合堯舜考績之法。」

  ◇

  六月己未,遣官於永泰、景陽、通天、安肅四門賑濟河北流民米。司馬光言:「如此處置,欲為恤人之名則可矣,其實恐有損無益。」監察禦史裡行唐淑問亦以為言。乃詔四門給米盡六月止,仍曉諭以河北近得雨,令歸本貫,不願歸者勿強。又令河北轉運司約束州縣,倍加存恤。同知諫院傅卞為寶文閣待制兼侍講,龍圖閣直學士趙抃知諫院,既見,上謂曰:「卿匹馬入川,以一龜一琴自隨,為政簡易稱是耶?」人言抃獨處室中,惟有一龜對之,效其服氣故也。前此自蜀還者多曆省府官,大臣以為言,上曰:「用抃為諫官,賴其言爾。儻欲大用,何必省府乎?」抃獻疏言任道德、委輔弼、別邪正、去侈心、信號令、平賞罰、謹機密、備不虞、勿數赦、容諫諍十事,又言:「呂誨、傅堯俞、範純仁、呂大防、趙鼎、馬默皆骨鯁敢言,久譴不復,無以慰縉紳之望。」複論五費,謂宮掖、宗室、官濫、兵冗、土木之費,多見納用。

  辛未,詔逐路轉運司遍牒轄下州軍:「如官吏有知差役利害可以寬減者,實封條析以聞。」先是,三司使韓絳言:「害農之弊無甚,差役之法向聞。京東有父子二丁,將為衙前役者。其父告其子雲:『吾當求死,使汝曹免凍餒也。』遂自經死。又聞江南有嫁母及與母析居以避役者,又有鬻田產於官戶者。田歸不役之家,而役並增於本等戶。欲望下哀痛之詔,令中外臣庶悉具差役利害以聞,委侍從、台省官集議,使力役無偏重之害。」役法之議始乎此。陝西轉運使薛向言:「知青澗城種諤招西人朱令陵,最為橫山得力酋長。已給田十頃、宅一區。乞除一班行使,誇示諸羌,誘降橫山之眾。」詔增給田五頃。向在英宗時,嘗獻《西陲利害》十五篇。去冬,又上疏陳禦邊五利,一曰任將帥以制其沖,二曰亟攻代以罷其敵,三曰省戍兵以實其力,四曰絕利源以弊其國,五曰惜經費以固其本。疏奏,英宗稱善,嘗置諸左右。上見而奇之。會邊臣多言橫山族帳可招納者,是日召向入對,凡向所陳計策,上皆令勿語兩府,自以手詔指揮。知汀州周約進桐板二片,其木成文,有「天下太平」四字。賜獎諭,付史館。

  乙亥,禦史張紀言:「近歲以來,百司庶務,多稟決於中書。臣謂政府不當侵有司之職,有司亦不當以細務汨政府。」詔中書、樞密院應細務合歸有司者條析以聞。後中書具三十一事,樞密院具六十二事,皆歸之有司。

  ◇

  秋七月戊寅,禦史張唐英言:「河北安撫使陳薦乞留知磁州程珦再任。夫進能退否,使者之職。然不加考察則賢否混淆,臣願下薦具珦治狀而任之,庶不失實。」中書言:「薦曾言珦廉勤而刑獄詳平,此為實效。」遂如薦請,令珦再任。

  庚辰,翰林承旨張方平等言:「本朝典禮循唐之舊,真宗、仁宗皆祀於明堂,以配上帝。今季秋大享明堂,伏請以英宗配。」詔恭依。上初即位,內臣以覃恩升朝者皆罷內職,獨勾當禦藥院高居簡等四人留如故。司馬光疏言:「居簡性資奸回,工讒善佞。久處近職,罪惡甚多。」上曰:「祔廟畢,自當去。」光曰:「閨闥小臣,何系山陵先後?舜去四凶,不為不忠;仁宗貶丁謂,不為不孝。」上從之。

  癸巳,高居簡為供備庫使,罷禦藥。司馬光累劾居簡,言與居簡難兩留,求外郡。請對,時光立殿下,上指之曰:「已來矣。」呂公弼曰:「陛下欲留居簡,必逐光;欲留光,必逐居簡。居簡內臣,光中丞,願擇其重者。」光因曰:「凡左右之臣,不須才智,但令謹樸小心不為過,斯可矣。」

  乙未,三司檢法官呂惠卿編校集賢院書籍。惠卿與王安石雅相好,安石薦其才于曾公亮,公亮遂舉惠卿館職。

  丙午,文州曲水縣令宇文之邵上書。之邵為曲水令,歲饑,轉運使以輕薄絹高其賈,使縣配賣。之邵言:「縣有戶九千六百,而役於公者二千五百,可耕之田無幾,不可以重困之。」拂轉運使意。及上書,不報。之邵曰:「吾不可仕宦。」乃以太子中允致仕,退居十五年,卒,年五十五。司馬光曰:「吾聞志不行,顧祿位如錙銖;道不同,視富貴如土芥。今于之邵見之。」

  ◇

  八月丁未朔,太白晝見。

  辛亥,司馬光言:「臣竊聞陛下好令內臣採訪外事,及問以群臣能否。臣愚,切以為非宜。陛下內有兩府、兩制、台諫,外有提轉、牧守,皆腹心耳目股肱之臣也。陛下誠能精擇其人,使之各舉其職,則天下之事猶一堂之上,陛下何患于不知哉?今深處九重之內,詢于近習之臣,采道聽途說之言,納曲躬附耳之奏,不驗虛實,即行賞罰。臣恐讒邪得以逞其愛憎,而陛下為之受其譏謗也。」初,張方平、司馬光等受詔詳定內外所上封事。既奏,上又令中書參議。光對延和殿言:「封事善者,在陛下決行之。」上曰:「大臣多不欲行。」光曰:「陛下詢芻堯以廣聰明,斯乃社稷之福,而非大臣之利也。」上曰:「如有言無行何?」光曰:「然不知言無以知人,要面詢,仍試以事,則真偽自辨矣。」

  癸亥,詔:「詳定封事所奏,如其中有商量不同或難行者,可召詳定官赴中書問難,令述利害以進。」

  己巳,京師地震。上謂輔臣曰:「地震何祥也?」曾公亮對曰:「天裂陽不足,地震陰有餘。」上曰:「誰為陰?」公亮曰:「臣者君之陰,子者父之陰,婦者夫之陰,夷狄者中國之陰,皆宜戒之。」吳奎曰:「但為小人党盛耳。」上不懌。

  呂中曰:國家自建隆以至治平,猶一陽之複而漸進于正陽之月也。自熙甯以至靖康,猶一陰之姤而漸進于純陰之月也。熙甯之初,其陰陽升降之會歟?曾公亮因地震之變而進陰陽之說,愚以為小人之陰、夷狄之陰,皆胚胎於此矣。

  癸酉,葬英宗於永厚陵。是月,判河陽富弼上疏曰:「帝王都無職事,惟別君子小人。然千官百職,豈盡煩帝王辨之乎?但精求任天下之事所謂大臣者,不使小人參用於其間,則千官百職,莫不得人矣。陛下勿謂所采既廣,便望所得必多。其間當防奸詐小人惑亂聖聽。奸謀似正,詐亂似忠,疑似之間,不可不早辨也。」

  ◇

  九月乙酉,祔英宗神主於太廟,廟樂曰《大英之舞》。知制誥、知江寧府王安石為翰林學士。上嘗謂吳奎曰:「安石真翰林學士也。」奎曰:「安石文行實高出於人。」上曰:「當事如何?」奎曰:「恐迂闊。」上弗信,於是卒召用之。韓琦數因入對,懇求罷相。

  辛醜,特授琦守司徒兼侍中、鎮安武勝軍節度使、判相州。上諭琦曰:「侍中必欲去,今日已降制矣。」上遂泣下,琦亦感激,垂涕稱謝。擢琦子忠彥秘閣校理,端彥為光祿寺丞。琦乞令忠彥赴試而命之。呂公弼為樞密使,張方平為參知政事。方平在翰林,上所草詔,上手詔褒之曰:「卿文章典雅,煥然有三代之風,而又善以多為少,意博辭寡,雖《書》訓誥,無以加也。」趙抃為參知政事。抃嘗密奏:「臣僚有被謗於外,始疑而終釋者;有詭說于前,初惑而卒明者。願陛下察其言,觀其行。敢有挾情論奏,懷諼罔上,屏之遠方,罪在不赦。」手詔曰:「卿政事之余,能時以經義啟沃,苟非博達治理,誠節內固,何以臻此指意?泛遠罔究,所謂藥非瞑眩,厥疾弗瘳,宜不憚煩,悉陳覼縷。」抃複具奏,上嘉納之。三司使韓絳、權知開封府邵亢並樞密副使。先是,薛向、種諤言蕃部嵬名山有歸附意。

  壬寅,司馬光對延和殿,言:「趙諒祚稱臣奉貢,不當誘其叛臣,以興邊事。」上曰:「此外人妄傳耳。」光曰:「陛下知薛向之為人否?」上曰:「固非端方士也。但以其知錢谷及邊事耳。」光曰:「錢谷誠知之,邊事則未知也。」又言張方平文章之外,奸邪貪猥。上曰:「有何實狀?」光曰:「請言臣所目見者。」上作色曰:「朝廷每有除拜,眾言輒紛紛,非朝廷好事。」光曰:「此乃朝廷好事也。知人,帝堯難之,況陛下新即位。萬一用一奸邪,若台諫循默不言,陛下從何知之?」上曰:「吳奎附宰相否?」光曰:「不知也。」上曰:「結宰相與結人主執為賢?」光曰:「結宰相為奸邪,然希意迎合、觀人主趣向而順之者,亦奸邪也。」上曰:「兩府孰可留,孰可用?」光曰:「此乃陛下威權所當採擇,小臣豈敢與聞?然居易以俟命者,君子也;由逕求進者,小人也。陛下用人當用君子,不當用小人也。」

  癸卯,司馬光為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,滕甫權禦史中丞。光言:「臣昨論張方平參知政事不協眾望。臣識淺材下,其言不足采。向者仁宗時,包拯最名公直,與台諫官共言方平奸邪貪猥。乞盡令檢取言方平章奏及開封府陳升之兩處推勘劉保衡公案,即知臣所言,非一人私論也。所有新命,臣未敢祗受。」光等告敕下通進銀台司,呂公著具奏封駁。上手詔諭光曰:「適得卿奏,換卿禁林,複兼勸講。朕以卿經術行義為世所推,今將開延英之席,得卿朝夕討論,敷陳治道,以箴遺缺,故命進讀《資治通鑒》,此朕之意。呂公著所以封還者,蓋不知此意耳。」於是取告敕直付閣門,趣光等令受。公著亦具奏:「朝廷既以臣言不當,當顯行黜責。其所降敕告,亦須經由本司。蓋臣雖可罪,而此職終不可廢。」他日登對,上獨留公著,謂曰:「朕以司馬光道德學問,欲常在左右,非以其言事也。」又嘗謂公著曰:「光方直如迂闊何?」公著曰:「孔子上聖,子路猶謂之迂;孟軻大賢,時人亦謂之迂,況光豈免此名?大抵慮事深遠,則近於迂矣。願陛下更察之。」

  ◇

  冬十月甲寅,司馬光初讀《資治通鑒》。上親制序,面賜光,令候書成日寫入。又賜潁邸舊書二千四百二卷。先是,種諤奏:「諒祚累年用兵,人心離貳。嘗欲發橫山族帳盡過興州,族帳皆懷土重遷。以故首領嵬名山者結綏、銀州人數萬,共謀歸順。」

  庚申,入綏州。

  壬戌,入銀州。嵬名山所部族帳悉降,諤尋得罪去。權發遣秦州李師中言:「夏人方入貢,徒起釁端,無益於事。」

  ◇

  十一月丁醜,文彥博等曰:「諸路帥臣、轉運使職任至重,一道慘舒系焉,所宜審擇其人,久于其任。」又曰:「兩府堂陛之重,亦當久任,使其下不能傾危,乃可立事。」韓絳曰:「漢王嘉以為二千石尊重,難危乃可使下,況堂陛之勢也。」

  戊寅,詔令禦史台每遇起居日,令百僚轉對。

  丙戌,手詔曰:「故事,二府初拜,各舉所知者三人。自今宜各言其人才業所長,堪任何事,以副朕為官擇人之意。」韓琦判相州。上諭以嵬名山事,欲令琦暫往相州,卻來永興經撫西邊。

  丙戌,改命琦判永興軍,兼陝西路經略安撫使,賜手劄,趣令治裝。琦即奏曰:「薛向始議招誘橫山一帶蕃族,已而種諤擅取綏州,環慶李肅之領眾七千破蕩族帳,涇原蔡挺又欲合環慶兵直赴興靈。帥臣肆意妄作,取怨戎狄。臣朝夕引道非難,但須稟朝廷成算,願召二府大臣早決之。」

  丁亥,詔:「宜令天下州軍各上所轄縣令治狀優劣,其條約令考課院詳定以聞。」

  乙未,詔令內外兩府、兩制、文臣三司副使、武臣正任以上、台諫、諸路監司於京朝官、使臣、幕職、州縣官內各舉所知二人,見任兩府三人。或恥於自媒,久淹下位;或偶因微累,遂廢周行者,咸以名聞。」

  己亥,新知澶州向傳範改知鄆州。諫官楊繪言:「傳範後族,不當領安撫使,無以杜外戚僥求之源。」上曰:「諫官如此言甚善,可以止他日妄幹請也。」繪又嘗言:「宰相不當用其子判鼓院。」上謂滕甫曰:「鼓院傳達而已,何與幹事?」甫曰:「人有訴宰相者,使其子傳達,可乎?且天下見宰相子在是,豈敢複訴事?」上悟,為罷之。上諭樞密院曰:「近有投匭者言:知永甯軍魏康用公使錢興販收利。」因諮嗟久之,曰:「何以使官盡得人?」文彥博曰:「朝廷擇轉運使,轉運使檢察州縣吏,則庶幾得人也。」邵亢曰:「政治之本,在於得人。若官得人,雖無法,事亦自舉;苟非其人,雖法密,無補於事。」上曰:「將帥最難得人。唐三百年中,惟一郭子儀耳。」又曰:「漢元好儒,而史稱孝元之業衰焉,何也?」亢曰:「漢元之患,在優遊不斷,不在好儒也。」

  ◇

  十二月丙寅,手詔曰:「獄者民命之所系也。比聞有司歲考天下之奏,而瘐死者多。其具為令:提點刑獄歲終會死者之數以聞,委中書檢察,或死者過多,官吏雖已行罰,當更黜責。」是月,韓琦至長安。初,薛向、賈逵等議欲留綏州,詔琦度其可棄可守以聞。已而西人誘殺楊定等,琦即奏:「賊今若此,綏州不可棄也。」諒祚戰數敗,國中饑困,將求和而諒祚病死。其子秉常嗣立。琦因奏:「當此變故,尤非棄州之時。」樞密使文彥博、呂公弼恥於中變,督促棄州如初,琦亦條陳不已。上遣入內押班王昭明齎手詔訪琦利害,琦複具奏,乃詔綏州如琦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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