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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彌遠廢立


  甯宗慶元四年八月,京鏜等以帝未有嗣,請擇宗室子育之。詔育太祖後燕懿王德昭九世孫與願于宮中,年六歲矣。尋以為福州觀察使,賜名曮,封衛國公。

  開禧元年五月乙亥,詔立衛國公曮為皇子,進封榮王。

  二年五月,詔以宗室子均為沂靖惠王柄嗣,賜名貴和。柄,孝宗孫,魏惠獻王愷之子。均之父曰希瞿,太祖九世孫也。

  三年十一月丁亥,詔立榮王曮為皇太子,更名㤽,又更名詢。

  嘉定十三年八月癸亥,皇太子詢卒,諡曰景獻。

  十四年六月,立沂王嗣子貴和為皇子,更名竑,尋以宗室子貴誠為秉義郎。貴誠初名與莒,燕懿王德昭之後希瓐之子也。母全氏,家於紹興之山陰。初,慶年餘天錫為史彌遠府童子師,性謹願,彌遠器重之。彌遠在相位久,以帝未有儲嗣,而沂王於帝為近屬,亦未有後,欲借沂王置後為名,[陰]據《續綱目》、薛《鑒》補。擇宗室中可立者,以備皇子之選。會天錫告還鄕秋試,彌遠密語之曰:「今沂王無後,宗室子賢厚者,幸具以來。」天錫渡浙,舟抵越西門,會天大雨。過全保長家避雨,保長知其為丞相客,具雞黍甚肅。須臾,有二子侍立,天錫異而問之,保長曰:「此吾外甥也,日者嘗言二兒後極貴。」問其姓,長曰趙與莒,次曰與芮。天錫因憶彌遠言,及還臨安,以告之。彌遠命召二子來,保長大喜,鬻田治衣冠,集姻黨送之,且詫其遇。及見,彌遠善相,大奇之,恐事泄不便,遽使複歸。保長大慚,其鄕人亦竊笑之。逾年,彌遠忽謂天錫曰:「二子可複來乎?」天錫召之,保長辭謝不遣。彌遠乃遣天錫密諭保長曰:「二子長者最貴,宜還撫于其父家。」遂載至臨安。及貴和立為皇子,乃補與莒秉義郎,賜名貴誠,年十七矣。

  十五年夏四月丁巳,進封子竑為濟國公,以貴誠為邵州防禦使。竑好鼓琴,史彌遠買美人善鼓琴者納諸竑,而厚撫其家,使瞷竑動息。美人知書,慧黠,竑嬖之。時楊皇后專國政,彌遠用事久,宰執、侍從、台諫、藩閫皆所引薦,莫敢誰何,權勢熏灼。竑心不能平,嘗書楊後及彌遠之事於幾上,曰:「彌遠當決配八千里。」又嘗指宮壁輿地圖瓊、崖,曰:「吾他日得志,置史彌遠於此。」又嘗呼彌遠為「新恩」,以他日非新州則恩州也。彌遠聞之,大懼,思以處竑,而竑不知。真德秀時秉宮教,諫竑曰:「皇子若能孝于慈母而敬大臣,則天命歸之矣,否則深可慮也。」竑不聽。一日,彌遠為其父浩飯僧淨慈寺,與國子學錄鄭清之登慧日閣,屏人語曰:「皇子不堪負荷,聞後沂邸者甚賢,今欲擇講官,君其善訓導之。事成,彌遠之座即君座也。然出言於彌遠之口,入於君之耳,若一語泄,吾與君皆族矣。」清之曰:「不敢。」乃以清之兼魏惠憲王府學教授。清之日教貴誠為文,又購高宗禦書,俾習焉。清之見彌遠,即示以貴誠詩文翰墨,譽之不容口。彌遠嘗問清之曰:「吾聞皇侄之賢已熟,大要究竟何如?」清之曰:「其人之賢,更僕不能數,然一言以斷之曰,『不凡』。」彌遠頷之再三,策立之意益堅,乃日媒孽竑之失,言於帝,覬帝廢竑立貴誠,而帝不悟其意。真德秀聞其事,力辭宮教,去位。

  十七年八月丙戌,帝不豫。史彌遠遣鄭清之往沂王府,告貴誠以將立之意,貴誠默不應。清之曰:「丞相以清之從遊久,故使布腹心,今不答一語,則清之將何以答丞相?」貴誠始拱手徐言曰:「紹興老母在。」清之以告彌遠,益相與歎其不凡。

  壬辰,帝疾篤。彌遠稱詔以貴誠為皇子,改賜名昀,授武泰軍節度使,封成國公。

  閏月丁酉,帝崩。彌遠遣皇后兄子谷、石,以廢立事白後。後不可,曰:「皇子竑先帝所立,豈敢擅變!」穀等一夜七往返,後終不許。穀等乃拜泣曰:「內外軍民皆已歸心,苟不立之,禍變必生,則楊氏無噍類矣!」後默然良久,曰:「其人安在?」彌遠即於禁中遣快行宣昀,令之曰:「今所宣是沂(清)[靖]惠王據《宋史》二四六《宗室傳》、《續綱目》、薛《鑒》改。府皇子,非萬歲巷皇子。苟誤,則汝皆處斬!」皇子竑時聞帝崩,跂足以需宣召,久而不至,乃屬目牆壁間,見快行過其府而不入,疑焉,已而擁一人徑過,天暝不知為誰,甚惑之。昀入宮見後,後拊其背,曰:「汝今為吾子矣。」彌遠引昀至柩前,舉哀畢,然後召竑。竑聞命即赴,至則每過宮門,禁衛拒其從者,彌遠亦引竑至柩前,舉哀畢,引出帷,殿帥夏震守之。遂召百官立班,聽遺制,則引竑至舊班。竑愕然曰:「今日之事,我豈當仍在此班?」震紿之曰:「未宣制前當在,宣制後乃即位。」竑以為然,已而遙見殿上燭影中有人在御座,則昀已即位矣。宣制畢,閣門宣贊呼百官拜賀,竑不肯拜,震捽其首下拜。遂稱遺詔,以竑為開府儀同三司,封濟陽郡王,判甯國府。尊楊皇后曰皇太后,垂簾同聽政。詔遵孝宗故事,宮中自服三年喪。尋進封竑為濟王,出居湖州。

  史臣曰:甯宗恭儉守文,初年以舊學輔導之功,召用宿儒,引拔善類,其政可觀。中更韓侂胄[內]據《宋史》四〇《甯宗紀》、《續綱目》補。蓄(養)群奸,指正為偽,外挑強鄰,流毒淮甸,函首求成,國體虧矣。及史彌遠擅權,幸帝耄荒,竊弄威福,至於皇儲國統,亦得乘機伺間,遂其廢立之私,他可知也。

  九月,帝追封所生父希瓐為榮王,生母全氏為國夫人,而以弟與芮嗣之。

  理宗寶慶元年春正月庚午,湖州人潘壬與其從兄甫、弟丙,以史彌遠廢立,不平,乃遣甫密告謀立濟王意于李全。全欲坐致成敗,陽與之期日進兵應接,而實無意也。壬等信之,遂部分其眾以待。及期,全兵不至,壬等懼事泄,乃以其黨雜販鹽盜千餘人,結束如全軍狀,揚言自山東來,夜入州城,求濟王。王聞變,匿水竇中。壬尋得之,擁至州治,以黃袍加王身。王號泣不從,壬等強之,王不得已,乃與約曰:「汝能勿傷太后、官家乎?」眾許諾,遂發軍資庫金帛、會子犒軍。知州謝周卿率官屬入賀。壬子,偽為李全榜,揭於門,數史彌遠廢立罪,且曰:「今領精兵二十萬,水陸並進。」人皆聳動。比明視之,則皆太湖漁人及巡尉兵卒耳。王知事不成,乃遣王元春告於朝,而帥州兵討壬。壬變姓名走楚州,甫、丙皆死。元春至行在,史彌遠懼甚,急召殿司將彭任帥師赴之,至執事平矣。壬至楚,將渡淮,為小校明亮所獲,送臨安,斬之。彌遠忌竑,詐言竑有疾,令(余)[秦]天錫據《宋史》四一《理宗紀》、又二四六《宗室傳》改。召醫入湖州視之。天錫至,諭旨,逼竑縊於州治,以疾薨聞。尋詔追貶為巴陵郡公,又降為縣公。改湖州為安吉州。

  起居郎魏了翁、考功員外郎洪諮夔相繼言竑之冤。及禮部侍郎、直學士院真德秀入見,奏曰:「三綱五常,扶持宇宙之棟幹,奠安生民之柱石。晉廢三綱而劉、石之變興,唐廢三綱而安祿山之難作。我朝立國,根本仁義,先正名分。陛下初膺大寶,不幸處人倫之變,有所未盡,流聞四方,所損非淺。霅川之變非濟王本志,前有避匿之跡,後聞捕討之謀,情狀本末,灼然可考。願詔有司討論雍熙追封秦邸舍罪恤孤故事,斟酌行之。雖濟王未有子息,興滅繼絕,在陛下耳。」帝曰:「朝廷待濟王亦至矣。」德秀曰:「若論此事處置盡善,臣未敢以為然。觀舜所以處象,則陛下不及舜明甚。人主但當以二帝、三王為師,秦、漢而下,人君舉動不皆合理,難以為法。」帝曰:「亦是一時倉卒耳。」德秀曰:「此已往之咎。惟陛下知有此失,益講學進德,以贖前愆,以收人心。」

  五月,鄧若水上封事曰:「行大義然後可以弭大謗,收大權然後可以固大位,除大奸然後可以息大難。甯宗皇帝晏駕,濟王當繼大位者也,廢黜不聞於先帝,過失不聞於天下。史彌遠不利濟王之立,夜矯先帝之命,棄逐濟王,並殺皇孫,而奉迎陛下。曾未半年,濟王竟不幸死於湖州。揆以《春秋》之法,非弑乎?非篡乎?非攘奪乎?當悖逆之初,天下皆歸罪彌遠,而不敢歸過於陛下者,何也?天下皆知倉卒之間,非陛下所得知,亦諒陛下必無是心也,亦料陛下必能掃清妖氛,以雪先帝、濟王父子終天之憤。今逾年矣,而乾剛不決,威斷不行,無以大慰天下之望。昔之信陛下之必無者,今或疑其有;昔之信陛下之不知者,今或疑其知。陛下何忍以清明天日,而以此身受此污辱也?盍亦求明是心於天下,而俾有辭於千古乎?為陛下之計,莫若遵泰伯之至德,伯夷之清名,季子之高節,而後陛下之本心明於天下。此臣所謂『行大義以弭大謗』,策之上也。當其廢立之間,威動天下,既立則眇視人主。是故強臣挾恩以陵上,小人恃強以無上,久則內外相為一體,為上者喑默以聽其所為,日朘月削,殆有人臣之所不忍言者。威權一去,人主雖欲固其位,保其身,有不可得。宣繒,彌遠之肺腑也;王愈,其耳目也;盛章、李知孝,其鷹犬也;馮榯,其爪牙也。彌遠之欲行某事,害某人,則此數人者,相與謀之,曷嘗有陛下之意行乎其間哉?臣以為不除此數凶,陛下非惟不足以弭謗,亦未可以必安其位。然則陛下何憚久而不為哉?此臣所以謂『收大權以定大位』,策之次也。次而不行,又有一焉,曰『除大奸然後可以息大難』。李全,一流民耳,寓食於我,兵非加多,土地非加廣,勢非特盛也。賈涉為帥,庸人耳,全不敢妄動,何也?名正而言順也。自陛下即位,乃敢倔強,何也?彼有辭以用其眾也。其意必曰:『濟王,先皇帝之子也,而彌遠放弑之;皇孫,先皇帝之孫也,而彌遠戕害之。』其辭直,其氣壯,是以沿淮數十萬之師,而不敢睥睨其鋒。雖曰今暫無事,未能必知其不一日羽檄飛馳,以濟王為辭,以討君側之惡為名。彌遠之徒死有餘罪,不可複惜,宗社生靈何辜焉!陛下今日而誅彌遠之徒,則全無辭以用其眾矣。上而不得,則思其次。次而不得,則思其下。悲夫!」奏上,彌遠以筆橫抹之。

  秋七月,罷工部尚書陳德剛、金部員外郎洪諮夔,以論濟王之冤,忤史彌遠故也。

  竄大理評事胡夢昱於象州。夢昱上言,濟王不當廢,引晉太子申生、漢戾太子及秦王廷美之事為證,言甚切直。史彌遠諷禦史李知孝劾之,故竄。

  二年八月,追降巴陵郡公竑為縣公,從李知孝之請也。

  端平元年,詔複故濟王竑官爵。太常少卿徐僑嘗侍講,開陳友愛大義。帝悟,乃命複竑官爵,有司檢視墓域,以時致祭。時竑妻吳氏自請為尼,特賜號慧靜法空大師,紹興府月給衣資緡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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