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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人南侵(3)


  二月丁酉朔,姚平仲帥步騎萬人,夜斫敵營,欲生擒斡離不及取康王以歸。夜半,帝遣中使諭李綱曰:「姚平仲已舉事,卿速援之。」平仲方發,金候吏覺之。斡離不遣兵迎擊,平仲兵敗,懼誅亡去。李綱率諸將出救,遂與金人戰於幕天坡,以神臂弓射卻之。師道複言:「劫寨已誤,然兵家亦有出其不意者。今夕再遣兵分道攻之,亦一奇也。如猶不勝,然後每夕以數千人擾之,不十日,賊遁矣。」李邦彥等畏懦,皆不果用。

  金斡離不召諸使者,詰責用兵違誓之故。張邦昌恐懼涕泣,康王不為動。金人異之,乃使王汭來致責,且請更以他王為質。汭至,李邦彥語之曰:「用兵乃李綱、姚平仲耳,非朝廷意也。」

  戊戌,罷李綱以謝金人,廢親征行營司。

  時,宇文虛中聞汴京急,馳歸,收拾散卒,得東南兵二萬人,以便宜起李邈領之,令駐於汴河。會姚平仲失利,援兵西來者皆潰,虛中縋而入京。帝欲遣人奉使辨劫營非朝廷意,大臣皆不欲行,虛中承命慨然而往。

  庚子,太學諸生陳東等上書於宣德門,言:「李綱奮勇不顧,以身任天下之重,所謂社稷之臣也。李邦彥、白時中、張邦昌、李棁之徒,庸謬不才,忌嫉賢能,動為身謀,不恤國計,所謂社稷之賊也。陛下拔綱,中外相慶,而邦昌等疾如仇讎,恐其成功,因緣沮敗。且邦彥等必欲割地,曾不知無三關、四鎮,是棄河北也。棄河北,朝廷複都大樑乎。又不知邦昌等能保金人不覆敗盟否也。邦彥等不顧國家長久之計,徒欲沮李綱成謀以快私憤。李綱罷命一傳,兵民騷動,至於流涕,鹹謂不日為敵擒矣。罷綱非特墮邦彥等計中,又墮敵計中也。乞複用綱而斥邦彥等,且以閫外付種師道。宗社存亡,在此一舉,不可不謹。」書奏,軍民不期而集者數萬人。

  會邦彥入朝,眾數其罪而罵,且欲毆之,邦彥疾驅得免。吳敏傳宣令退,眾莫肯去,撾壞登聞鼓,喧呼動地。帝恐生變,乃令耿南仲號於眾曰:「已得旨宣綱矣。」內侍朱拱之宣綱後期,眾臠而磔之,並殺內侍數十人。知開封府王時雍麾之不退,帝顧戶部尚書聶昌,俾出諭旨,諸生乃退。乃複綱右丞,充京城四壁防禦使。既而都人又言願見種師道。詔促師道入城彈壓,師道乘車而至。眾褰簾視之,曰:「果我公也。」相麾聲喏而散。明日,詔誅士民殺內侍為首者,禁伏闕上書。王時雍欲盡致太學諸生於獄,人人惴恐,會朝廷將用楊時為祭酒,複遣聶昌宣諭,然後定。

  宇文虛中冒鋒鏑至金營,露坐風埃,自己至申,金人注矢露刃,周匝圍之,久乃得見康王。次日,侍王至金幕府,見斡離不。抵暮,遣王汭隨虛中入城,要越王及李邦彥、吳敏、李綱並駙馬曹晟等,與金、銀、騾、馬之類且欲御筆書定三鎮界,方退軍。明日,帝命肅王往,代質。康王、張邦昌還。

  詔割三鎮地以畀金。初,金人犯咸豐門,蔡懋號令將士:「金人近城,不得輒施矢石」。將士積憤。及李綱複用,下令:「能殺敵者厚賞」。眾無不奮躍,金人懼,稍稍引卻。至是,宇文虛中複奉詔如金,許割三鎮地。斡離不得詔,遂不俟金幣數足,遣閣門使韓光裔來告辭,退師北去,肅王從之。京師解嚴。種師道請乘其半濟擊之,帝不許。李邦彥立大旗於河東、河北,「有擅出兵者,並依軍法」。種師道曰:「異日必為國患。」禦史中丞呂好問進言於帝曰:「金人得志,益輕中國,秋冬必傾國複來。禦敵之備,當速講求。」不聽。

  楊時上疏曰:「河朔為朝廷重地,而三鎮又河朔之要藩也。自周世宗迄我太祖、太宗,百戰而後得之,一日棄之北人,使敵騎疾驅,貫吾腹心,不數日可至京城。今聞三鎮之民以死拒之,三鎮拒其前,吾以重兵躡其後,尚可為也。若種師道、劉光世皆一時名將,始至而未用,乞召問方略。」疏上,帝詔出師,而議者多持兩端。時又抗疏曰:「聞金人駐磁、相,破大名,劫虜驅掠,無有紀極,誓墨未幹,而背不旋踵,吾雖欲專守和議,不可得也。夫越數千里之遠,犯人國都,危道也。彼見勤王之師四面而集,亦懼而歸,非愛我而不攻。朝廷割三鎮三十州之地與之,是欲助寇而自攻也。聞肅王初與之約及河而返,金挾之以往,此敗盟之大者。臣竊謂朝廷宜以肅王為問,責其敗盟,必得肅王而後已。」時太原圍閉數月,而姚古逗留不進。時又上疏乞誅古以肅軍政,拔偏裨之可將者代之。不報。

  時,姚古、種師道及府州帥折彥質等各以兵勤王,凡十余萬人,至汴城下,而斡離不已退。李綱請詔古等追之,且戒俟其間可擊則擊,而三省乃令護送出境,勿輕動以起釁。時大臣政令矛盾,故迄無成功。

  癸醜,種師道罷。中丞許翰言:「師道名將,沈毅有謀,不宜使解兵柄。」不聽。

  先是,粘沒喝圍太原,悉破諸縣,獨城中以張孝純固守不下,乃於城外矢石不及之地,築城防守,使內外不相通。及聞斡離不議和,亦遣人來求賂。宰臣以勤王兵大集,拘其使而不與。粘沒喝怒,乃分兵南下,折可求、劉光世軍皆為所敗。平陽府叛卒導金兵入南、北關。粘沒喝歎曰:「關險如此,而我乃得越,南朝可謂無人矣。」既越關,知威勝軍李植以城降。乙卯,攻隆德府,知府事張確、通判趙伯臻皆力戰死之。未幾,粘沒喝還雲中,留兵圍太原。

  壬午,詔:「金人叛盟深入,其元主和議李邦彥,奉使許地李棁、李鄴、鄭望之,悉行罷黜。」又詔:「金人要盟,終不可保。今粘沒喝深入,南陷隆德,先敗原約。朕夙夜追咎,已黜罷主和之臣。其太原、中山、河間三鎮,保塞陵寢所在,誓當固守。」於是命種師道為河北、河東宣撫使,駐滑州。姚古為河北制置使,種師中副之,古總兵援太原,師中援中山、河間。師道無兵自隨,乃請合山東、陝西關河卒,屯滄、衛、孟、滑,備金兵再至。朝廷以大敵甫退,不宜勞師示弱,格不用。師中渡河,上言「粘沒喝至澤州,臣欲由邢、相間捷出上黨,搗其不意,當可以逞。」朝廷疑不用。斡離不行至中山、河間,兩鎮皆固守不下,師中因進兵以逼之,斡離不遂出境。

  癸未,遣李綱迎太上皇于南京。庚寅,姚古複隆德府。辛卯,複威勝軍。夏四月己亥,太上皇至京師。

  五月丁醜,以太原圍不解,詔種師中與姚古進軍,相為掎角。師中進次平定軍,乘勝複壽陽、榆次等縣,留屯真定。時粘沒喝避暑還雲中,留兵分就畜牧。覘者以為將遁,告於朝。許翰信之,數遣使趣師中出戰,責以逗撓。師中歎曰:「逗撓,兵家大戮也。吾結髮從軍,今老矣,忍受此為罪乎?」即日辦嚴,約姚古及張灝俱進,而輜重賞犒之物,皆不以從行。師中抵壽陽之石坑,為金將完顏活女所襲,五戰三勝。回趨榆次,至殺熊嶺,去太原百里。姚古將兵至威勝,統制焦安節妄傳粘沒喝將至,故古與灝皆失期不至。師中兵饑甚,敵知之,悉眾攻右軍,右軍潰而前軍亦奔。師中獨以麾下死戰,自卯至巳,士卒發神臂弓射退金人,而賞賚不及,皆憤怨散去,所留才百人。師中身被四創,力疾鬥死。師中老成持重,為時名將,既死,諸軍無不奪氣。金乘勝進兵,迎古於盤陀。古兵潰,退保隆德。事聞,李綱召安節,斬之,安置古于廣州,贈師中少師。

  京師自金兵退,遂置邊事於不問。李綱獨以為憂,數上備邊禦敵之策,輒為耿南仲等所沮。及姚古、種師中敗,種師道以病乞歸,乃以綱為兩河宣撫使,劉韐副之,以代師道。又以解潛為制置副使,以代姚古。綱言:「臣書生,實不知兵。在圍城中,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。今使為大帥,恐誤國事。」因拜辭,不許。退而移疾,乞致仕,章十餘上,亦不允。台諫言綱不可去朝廷,帝以其為大臣遊說,斥之。或謂綱曰:「公知所以遣行之意乎?此非為邊事,欲緣此以去公,則都人無辭爾。公不起,上怒且不測,奈何?」許翰複書:「杜郵」二字以遺綱,綱不得已,受命。帝手書《裴度傳》以賜之。宣撫司兵僅萬二千人。綱請銀、絹、錢各百萬,僅得二十萬。庶事皆未集,綱乞展行期,上批以為遷延拒命,趣召數四。綱入對,帝曰:「卿為朕巡邊,便可還朝。」綱曰:「臣之行,無複還理。臣以愚直不容於朝,使既行之後,無有沮難,則進而死敵,臣之願也。萬一朝廷執議不堅,臣自度不能有為,即當求去。陛下宜察臣孤忠,以全君臣之義。」上為感動。陛辭,又為上道唐恪、聶昌之奸,任之必誤國,言甚激切。

  秋七月,李綱赴兩河,留河陽十餘日,練士卒,修整器甲之屬。進次懷州,造戰車,期兵集大舉。而朝廷降詔,罷所起兵。綱上疏言:「秋高馬肥,敵必深入,宗社安危,殆未可知?防秋兵盡集,尚恐不足,今河北、河東日告危急,未有一人一騎以副其求,奈何甫集之兵,又皆散遣。且以軍法勒諸路兵起,而以寸紙罷之,臣恐後時有所號召,無複應者矣。」疏上,不報,趣赴太原。綱乃遣解潛屯威勝軍,劉韐屯遼州,幕官王以寧與都統制折可求、張思正等屯汾州,范瓊屯南、北關,皆去太原五驛,約三道並進。時諸將皆承受禦畫,事皆專達,進退自若,宣撫司徒有節制之名,多不遵命。綱嘗具論之,雖降約束,而承受專達如故。於是劉韐兵先進,金人並力禦之,韐兵潰。潛與敵遇于關南,亦大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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