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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京擅國(5)


  宣和元年九月,道德院生金芝,帝幸觀之,遂幸蔡京第。時京子倏、攸、翛及攸子行皆為大學士,鞗尚帝女茂德帝姬,家人廝養亦居大官,媵妾封夫人。每侍上恒以君臣相悅為言。帝時乘輕車小輦,頻幸其第,命坐傳觴,略用家人禮。京謝表有雲「主婦上壽,請酬而肯從。稚子牽衣,挽留而不卻。」蓋實事也。

  加蔡攸開封儀同三司。攸有寵於帝,進見無時,與王黼得預宮中秘戲。或侍曲宴,則攸、黼著短衫窄袴,塗抹青紅,雜倡優、侏儒中,多道市井淫媟謔浪語,以獻笑取悅。攸妻宋氏出入禁掖,攸子行領殿中監,寵信傾其父。攸嘗言於帝曰:「所謂人主,當以四海為家,太平為娛。歲月能幾何,豈徒自勞苦。」帝深納之。

  冬十月甲戌,以《紹述熙豐政事書》佈告天下。

  十二月丙申,編管正字曹輔於郴州。帝自政和以來,多微行,始民間猶未知,及蔡京謝表有「輕車、小輦,七賜臨幸。」之語,自是邸報傳之四方,而臣僚阿順莫敢言。曹輔上疏諫曰:「陛下厭居法宮,時乘小輦,出入塵陌郊坰,極遊樂而後返道。路之言,始猶有忌,今乃談以為常。臣不意陛下當宗社付託之重,玩安忽危,一至於此。夫君之與民,本以人合,合則為腹心,離則為楚、越,畔服之際,在於斯須,甚可畏也。昔者仁祖視民如子,憫然惟恐或傷,一旦宮闈少寬,衛士輒逾禁城,幾觸寶瑟。諺有之:盜憎主人。主人何負于盜哉。況今蚩愚之民,見差科日增,豈能一一安分。萬一乘輿不戒之初,一夫不逞,包藏禍心,雖神靈垂護,然亦損威傷重矣。又況有臣子不忍言者,可不戒哉。臣願陛下深居高拱,臨之以穹昊至高之勢,行之以日月有常之度。及其出也,太史擇日,有司除道,三衛百官,以前以後。若曰省煩約費,則臨時降旨,稍為裁節,比諸微服,不猶愈乎?」帝得疏,出示宰臣,令付都堂審問,餘深曰:「輔小官,何敢論大事。」輔曰:「大官不言,故小官言之。官有大小,愛君之心一也。」王黼陽顧張邦昌、王安中曰:「有是事乎?」皆應以「不知」。輔曰:「茲事雖裡巷小民無不知,相公當國,獨不知耶。曾此不知,焉用彼相。」黼怒,令吏從輔受詞。輔操筆曰:「區區之心,一無所求,愛君而已。」退待罪於家。黼奏「不重責輔,無以息浮言。」遂編管郴州。

  初,輔將有言,知必獲罪,召子紳來,付以家事,乃閉戶草疏。夕有惡鳥鳴屋脊,聲若紡輪,心知其有禍,弗恤也。及貶,怡然就道。

  二年六月戊寅,詔蔡京致仕。京專政日久,公論益不與,帝亦厭薄之。子攸權勢既與父相軋,浮薄者複間焉,由是父子各立門戶,遂為仇敵。攸別居賜第,一日,詣京京正與客語,使避之。攸甫入,遽起握父手,為診視狀,曰:「大人脈勢舒緩,得無有不適乎?」京曰:「無之。」攸曰:「禁中方有公事。」即辭去。客竊窺見以問京,京曰:「君固不解此邪。兒欲以為吾疾而罷我耳。」閱數日,果以太師、魯國公致仕,仍朝朔望。

  十一月,以王黼為少保太宰。初,京致仕,黼陽順人心,悉反其所為,四方翕然稱為賢相。及拜太宰,遂乘高為邪,多畜子女、玉帛,自奉僭擬禁省,稍襲京跡。

  六年十一月,王黼罷。黼位元宰,每陪曲宴,親為俳優鄙賤之役,以獻笑取悅,太子聞而惡之。黼以鄆王楷有寵,陰為畫奪宗之計,未成。及帝幸其第觀芝,而黼第與梁師成連牆,穿便門往來,帝始悟其與師成交結狀。還宮,眷待頓衰。李邦彥素與黼不協,陰結蔡攸共毀之。會中丞何栗論黼奸邪專橫十五事,遂詔黼致仕,其党胡松年等皆罷。

  十二月,詔蔡京複領三省事。王黼既致仕,朱勔力勸用京,帝從之。京至是四當國,目昏眊,不能治事,悉決于季子絛。凡京所判,皆絛為之,至代京入奏事。絛每造朝,侍從以下皆迎揖,呫囁耳語,堂吏數十人抱案後從,由是恣為奸利,竊弄威柄。驟引其婦兄韓梠為戶部侍郎,媒蘖密謀,斥逐朝士。創宣和庫式貢司,四方之金帛與府藏之所儲,盡拘括以實之,為天子私財。白時中、李邦彥等惟奉行文書而已。

  七年夏四月,勒蔡京致仕。蔡絛鍾愛於京,擅權用事,其兄攸嫉之,數言於帝請殺絛,帝不許。白時中、李邦彥亦惡絛,乃與攸發絛奸私事。帝怒,欲竄之,京力丐免,乃止勒停侍養,因安置韓梠于黃州,褫絛侍讀,毀賜出身敕,欲以撼京,而京猶未有去志。帝乃命童貫詣京,令上章謝事。貫至,京泣曰:「上何不容京數年。當有相讒譛者。」貫曰:「不知也。」京不得已,以章授貫。帝命詞臣代京作三表求去,乃降詔從之。

  史臣曰:京天資凶譎,舞智禦人,在人主前,顓狙伺為固位計,始終一說,謂當越拘攣之俗,竭四海、九州之力以自奉。帝亦知其奸,屢罷屢起,且擇與京不合者以柅之。京每聞將退免,輒入見祈哀,匐伏叩頭,無複廉恥。燕山之役,京送攸以詩,陽寓不可之意,冀事不成得以自解。見利忘義,至於兄弟為參、商,父子如秦、越。暮年即家為府,營進之徒舉集其門,輸貨童隸以得美官,棄紀綱法度為虛器。患失之心無所不至,根株結盤,牢不可脫,卒致宗社之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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