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契丹盟好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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慶曆二年三月己巳,契丹來求關南之地。時契丹主漸長,國內無事,戶口蕃息,慨然有南侵之意。會元昊反,中國旰食,欲乘釁取瓦橋關以南十縣地,乃集群臣議。南院樞密使蕭惠曰:「兩國強弱,聖慮所悉,況宋人西征有年,師老民疲。陛下親帥六軍臨之,其勝必矣!」北院樞密使蕭孝穆曰:「我先朝與宋和好,無罪伐之,其曲在我,況勝負未可逆料。願熟察之!」契丹主從惠言,乃遣南院宣徽使蕭特末、翰林學士劉六符來致書取故地,且問興師伐夏及沿邊疏浚水澤、增益兵戍之故。 特末至,呂夷簡奏富弼為接伴使,與中使迎勞之。特末托疾不拜,弼曰:「吾嘗使北,病臥車中,聞命輒起。今中使至而子不拜,何也?」特末等矍然起拜。弼開懷與語,特末感悅,亦不復隱其情,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,且曰:「可從,從之;不然,以一事塞之。」弼具以聞。帝惟許增歲幣,或以宗室女嫁其子,且令夷簡擇報聘者。夷簡不悅弼,因薦之。集賢校理歐陽修引顏真卿使李希烈事,請留之,不報。弼得命,即入對,叩頭曰:「主憂臣辱,臣不敢愛其死。」帝為動色,進弼樞密直學士,弼辭曰:「國家有急,義不憚勞,奈何逆以官爵賂之?」 夏四月,富弼如契丹。 五月,契丹聚兵幽、薊,聲言南下,河北、京東皆為邊備。朝議請城洛陽,呂夷簡曰:「此子囊城郢計也。使契丹得渡河,雖高城深池,何可恃耶!我聞契丹畏壯侮怯,景德之役,非乘輿濟河則未易服也。宜建都大名,示將親征,以伐其謀。」帝從之。戊午,建大名府為北京,即真宗駐蹕之所。 六月,以王德用判定州,兼三路都部署。德用時教士卒習戰,頃之,士勇皆可用。契丹遣人來覘,或請捕之,德用曰:「吾軍整而和,使覘者得實以歸,是屈人兵以不戰也。」明日,大閱於郊,下令:「具糗糧,聽吾鼓,視吾旗所向。」覘者歸告虜中,謂漢兵將大至,虜中始懼。 富弼至契丹,見契丹主宗真,言曰:「兩朝人主,父子繼好垂四十年,一旦求割地,何也?」契丹主曰:「南朝違約,塞雁門,增塘水,治城隍,籍民兵,將以何為?群臣請舉兵而南,吾謂不若遣使求地,求而不獲,舉兵未晚。」弼曰:「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德乎?澶淵之役,苟從諸將言,北兵無得脫者。且北朝與中國通好,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所獲。若用兵,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,故勸用兵者,皆為身謀爾。」契丹主驚曰:「何謂也?」弼曰:「晉高祖欺天叛君,末帝昏亂,土宇狹小,上下離叛,故契丹全師獨克。然虜獲金幣充牣諸臣之家,而壯士、健馬物故太半。今中國提封萬里,精兵百萬,法令修明,上下一心,北朝欲用兵,能保其必勝乎?就使其勝,所亡士馬,群臣當之歟,抑人主當之歟?若通好不絕,歲幣盡歸人主,群臣何利焉!」 契丹主大悟,首肯者久之。弼又曰:「塞雁門者,備元昊也。塘水始於何承矩,事在通好前。城隍皆修舊,民兵亦補闕,非違約也。」契丹主曰:「微卿言,吾不知其詳。雖然,吾祖宗故地,當見還也。」弼曰:「晉以盧龍賂契丹,周世宗複取關南地,皆異代事。若各求地,豈北朝之利哉!」既退,劉六符曰:「吾主恥受金幣,堅欲十縣,何如?」弼曰:「本朝皇帝嘗言:『為祖宗守國,豈敢妄以土地與人!北朝所欲,不過租賦爾,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,故屈己增幣以代之。若必欲得地,是志在敗盟,假此為辭爾。澶淵之盟,天地鬼神實臨之。北朝首發兵端,過不在我,天地鬼神,其可欺乎!』」 六符謂其介曰:「南朝皇帝存心如此,大善!當共奏,使兩主意通。」明日,契丹主召弼同獵,引弼馬自近,謂曰:「得地則歡好可久。」弼反復陳其不可狀,且言:「北朝既以得地為榮,南朝必以失地為辱。兄弟之國,豈可使一榮一辱哉!」獵罷,六符曰:「吾主聞公榮辱之言,意甚感悟,今惟有結婚可議爾。」弼曰:「結婚易生嫌隙,本朝長公主出降,齎送不過十萬緡,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哉?」契丹主諭弼使還,曰:「俟卿再至,當擇一事受之。卿其遂以誓書來。」弼還,具以白帝。 癸亥,帝複使弼持和親、增幣二議及誓書往契丹,且命受口傳之詞於政府。既行,次樂壽,謂副使張茂實曰:「吾為使而不見國書,脫書詞與口傳異,吾事敗矣。」啟視果不同,馳還都,以晡時入見,曰:「政府故為此以陷臣,臣死不足惜,如國事何!」帝以問晏殊,殊曰:「呂夷簡決不為此,誠恐誤爾。」弼曰:「晏殊奸邪,党夷簡以欺陛下。」遂易書而行。 九月,富弼至契丹,不覆議婚,專欲增幣,且曰:「南朝既增我歲幣,其遺我之辭當曰『獻』。」弼曰:「南朝為兄,豈有兄獻于弟乎?」契丹主曰:「然則為『納』字。」弼曰:「亦不可。」契丹主曰:「南朝既以厚幣遺我,是懼我矣,于一字何有?若我擁兵而南,得無悔乎!」弼曰:「本朝兼愛南北之民,故屈己增幣,何名為懼?或不得已而用兵,則當以曲直為勝負,非使臣之所知也。」契丹主曰:「卿勿固執,古有之矣。」弼曰:「自古惟唐高祖借兵突厥,當時贈遺,或稱獻納。其後頡利為太宗所擒,豈複有此禮哉!」聲色俱厲。契丹主知不可奪,乃曰:「吾當自遣人議之。」乃留增幣誓書,而使其北院樞密副使耶律仁先及劉六符持誓書與弼偕來,且議「獻」、「納。」二字。弼至,入對曰:「二字,臣以死拒之,虜氣折矣,可勿許也。」帝用晏殊議,竟以「納。」字許之。於是歲增銀、絹各十萬匹、兩,送至白溝,仍遣知制誥梁適持誓書,與仁先如契丹報之。契丹亦遣使再致誓書,來報撤兵。自是通好如故。 李燾曰:時契丹實惜盟好,特為虛聲以動中國。呂夷簡等乃許與過厚,遂為無窮之害。 十一月,以富弼為翰林學士,辭不拜。弼始受命使契丹,聞一女卒,再往,聞一男生,皆不顧。得家書未嘗發,輒焚之,曰:「徒亂人意。」於是帝複申樞密直學士之命,弼辭。又除翰林學士,弼懇辭曰:「增歲幣,非臣本意,特以方討元昊,未暇與角,故不敢以死爭,敢受賞乎?」 四年五月,契丹伐黨項,夏人救之,契丹遂伐夏,遣使來告師期。 冬十月,契丹主宗真親將騎兵十萬出金肅城,遣弟重元將騎兵七千出南路,樞密使蕭惠將騎兵六萬出北路,三路濟河,長驅入夏境四百里,不見敵,據德勝寺南壁以待。惠與元昊戰於賀蘭山北,敗之。元昊見契丹兵盛,乃請和,退師十裡,請收叛黨以獻,且進方物。契丹主遣樞密副使蕭革迓之,而進軍次於河曲。元昊親率黨項三部以待罪。契丹命革詰其納叛背盟之故,賜之酒,許其自新。惠以為大軍既集,宜加伐,不可許和,契丹主猶豫未決。元昊以未得成言,又退師三十裡以候。凡三退,將百里,每退必赭其地。契丹馬無所食,因許和。元昊乃遷延以老之,度其馬饑士疲,因縱兵急攻惠營,敗之。乘勝攻南壁,契丹主大敗,從數騎走得免。元昊入樞密使蕭孝友砦,執駙馬蕭胡睹以去。已而遣使歸其先所俘獲,契丹亦遣所留夏使還之。契丹主遂引兵還。 十一月,契丹以雲州為西京,雲州即雲中也,契丹建為西京大同府。於是契丹境內凡五京,六[府],州軍城百五十六,縣二百九,部族五(千)[十]二,據《遼史》三七《地理志》補並改。屬國六十,東至於海,西至金山,曁於流沙,北至臚朐河,南至白溝,幅員萬里。 皇祐元年三月己未,契丹遣使來告伐夏。 九月,契丹北院樞密使蕭惠帥師自河南進以伐夏,戰艦糧艘綿亙數百里。既入敵境,偵候不遠,鎧甲載于車,軍士不得乘馬。諸將請備不虞,惠曰:「諒祚必自迎車駕,何暇及我!無故設備,徒自敝耳。」契丹主既還,惠師尚進,未立營柵。夏人奄至,惠與麾下不及甲而走,追者射之,惠幾不得脫,士卒死傷者不可勝計。 冬十月,契丹複伐夏,獲夏主諒祚之母于賀蘭以歸。 五年九月,契丹及夏平。 至和二年夏四月己亥,契丹遣使賀乾元節,持本國三世畫像來求禦容。 八月,契丹主宗真卒,廟號興宗。子洪基立,以太弟重元為太叔,遣使來告哀。宗真性佻侻,嘗因夜宴自入樂隊,又數變服入酒肆、寺觀,尤重浮屠法,僧有正拜三公、三師兼政事令者。其臣馬保忠嘗勸以臣下無勳勞宜序進之,宗真怫然怒曰:「若爾,則是君不得專,豈社稷之福耶!」自是欲有遷除,必先厚賜近臣以絕其言。 遣知制誥劉敞使契丹弔祭。敞入境,契丹導之行,自古北口至柳河,回[屈]據《宋史》三一九《劉敞傳》補。殆千里,欲誇示險遠。敞質譯人曰:「自松亭趨柳河甚徑且易,不數日可抵中京,何為故道此?」譯相顧駭愧,曰:「實然。但通好以來,置驛如是,不敢變也。」順州山中有異獸如馬而食虎豹,契丹不能識,問敞,敞曰:「此所謂駁也。」為說其音聲、形狀,且誦《山海經》、《管子》書曉之,契丹益嘆服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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