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契丹盟好(2)


  知雄州何承矩上言曰:

  「契丹輕而不整,貪而無親,勝不相讓,敗不相救,以馳騁為容儀,以弋獵為耕釣,櫛風沐雨不以為勞,露宿草行不以為苦,複恃騎戰之利,故頻年犯塞。臣聞兵有三陣:日月風雲,天陣也;山陵水泉,地陣也;兵車士卒,人陣也。今用地陣而設險,以水泉而作固,建設陂塘,綿亙滄海,縱有敵騎,安能折衝?昨者契丹犯邊,高陽一路,東負海,西抵順安,士庶安居,即屯田之利也。今順安西至西山,地雖數軍,路才百里,縱有丘陵岡阜,亦多川瀆泉源,因而廣之,制為塘埭,自可息邊患矣。今緣邊守將多非其才,不悅《詩》、《書》,不習《禮》、《樂》,不可守疆界,制禦無方,動誤國家,雖提貔虎之師,莫遏犬羊之眾。

  臣按兵法,凡用兵之道,校之以計而索其情。謂將孰有能,天地孰得,法令孰行,兵眾孰強,士卒孰練,賞罰孰明,此料敵制勝之道也。知此而用戰者必勝,否則必敗。夫惟無慮而易敵者,必擒於人也。伏望愼擇良吏,出牧邊民,厚之以俸祿使悅其心,借之以威權使嚴其令。然後深溝高壘,秣馬厲兵,為戰守之備;修仁立德,布政行惠,廣安輯之道;訓士卒,辟田疇,勸農耕,蓄芻粟,以備凶年;完長戟,修勁弩,謹烽燧,繕保戍,以防外患。來則禦之,去則備之,如此則邊城按堵矣。臣又聞,古之明王安集吏民,順俗而教,簡募良材以備不虞,齊桓、晉文皆募兵以服鄰敵。

  故強國之君必料其民,有膽勇者聚為一卒,樂進戰效力以顯忠勇者聚為一卒,能逾高赴遠輕足善鬬者聚為一卒:此三者,兵之練銳,內出可以決圍,外入可以屠城。況小大異形,強弱異勢,險易異備。卑身以事強,小國之形也;以蠻夷伐蠻夷,中國之形也。故陳湯統西域而郅支滅,常惠用烏孫而邊鄙寧。且聚膽勇、樂戰、輕生之徒,古稱良策,請試行之。且邊鄙之人多負壯勇,識外邦之情偽,知山川之形勝。望于邊郡置營召募,不須品度人才,止求少壯有武藝者萬人,俟契丹有警,令智勇將統而用之,必顯成功,乃中國之長算也。又如榷場之設,蓋先朝從權立制,以惠契丹,縱其渝信犯盟,亦不之廢,似全大體。今緣邊榷場,因其犯塞,尋即停罷。去歲以臣上計,於雄州置場賣茶,雖貲貨並行,而邊氓未有所濟。乞延訪大臣,議其可否。或文武中有抗執獨議,是必別有良謀,請委之邊任,使施方略,責以成功。苟空陳浮議,上惑聖聰,祗如靈州,足為證驗,況茲契丹又非夏州之比也!」

  四年冬十月,契丹入寇,以王顯為鎮、定、[高陽關]據《宋史》六《真宗紀》、《續綱目》、薛《鑒》補。三路都部署,禦之。按:王顯為三路都部署事在七月,本書並敘在十月。是月,顯與契丹戰於遂城,敗之,戮二萬餘人。契丹進次滿城而還。

  六年夏四月,契丹耶律奴(爪)[瓜]、據《遼史》八五本傳、《續綱目》、薛《鑒》改。下同。蕭撻凜寇定州[之望都]。據《續綱目》、薛《鑒》補。高陽關副都部署王繼忠與大將王超、桑贊等帥兵赴之,至康村,與奴(爪)[瓜]戰。繼忠陣東偏,為敵所乘,斷餉道。超、贊皆畏縮退師,繼忠獨與麾下躍馬馳赴,服飾稍異,契丹識之,圍數十重。士皆殊死戰,且戰且行,傍西山而北。至白城,力不能支,遂被執。帝聞之,謂其已死,優詔贈官。繼忠見契丹主於炭山,蕭太后知繼忠才賢,授戶部使。

  景德元年八月,以畢士安、寇准同平章事。初,士安既拜參知政事,入謝,帝曰:「未也,行且相卿。」因問:「誰可與卿同進者?」對曰:「寇准兼資忠義,善斷大事,臣所不如。」帝曰:「聞其好剛使氣。」對曰:「准忘身殉國,秉道嫉邪,故不為流俗所喜。今中國之民雖蒙休德涵養,而北戎跳樑,為邊境患,若准者正宜用。」帝曰:「然。」故有是命。

  九月,契丹大舉入寇。時以虜寇深入,中外震駭,召群臣問方略。王欽若,臨江人,請幸金陵。陳堯叟,閬州人,請幸成都。帝以問准,准曰:「不知誰為陛下畫此二策?」帝曰:「卿姑斷其可否,勿問其人也。」准曰:「臣欲得獻策之人,斬以釁鼓,然後北伐耳!陛下神武,將臣協和,若大駕親征,敵當自遁;不然,出奇以撓其謀,堅守以老其師,勞佚之勢,我得勝算矣。奈何棄廟社,欲幸楚、蜀,所在人心奔潰,敵乘勝深入,天下可複保耶?」帝意乃決,因問准曰:「今敵騎馳突,而天雄軍實為重鎮,萬一陷沒,則河朔皆虜境也。孰可為守?」准以王欽若薦,且曰:「宜速召面諭,授敕俾行。」欽若至,未及有言,准遽曰:「主上親征,非臣子辭難之日,參政為國柄臣,當體此意。」欽若驚懼不敢辭。

  閏月乙亥,以參知政事王欽若判天雄軍兼都部署。契丹主隆緒同其母蕭氏遣其統軍順國王蕭撻覽(按:此人即上文之「蕭撻凜」。)攻威虜、順安軍,三路都部署擊敗之,斬偏將,獲其輜重。又攻北平砦及保州,複為州砦兵所敗。撻覽與契丹主及其母合眾攻定州,宋兵拒于唐河,擊其遊騎。契丹遂駐兵陽城澱,號二十萬,每縱遊騎剽掠,小不利輒引去,徜徉無鬬志。寇准聞之曰:「是狃我也。請練師命將,簡驍銳,據要害,以備之。」是時,故將王繼忠為契丹言和好之利,契丹以為然,遣李興以繼忠書及密表詣莫州部署石普議和,普以聞於朝,朝臣莫敢如何。畢士安請羈縻之,漸許其平。帝曰:「敵悍如此,恐不可保。」士安曰:「臣嘗得契丹降人,言其雖深入,屢挫,不甚得志,陰欲引去,又恥無名。且彼寧不畏人乘虛覆其巢穴?此請殆不妄。繼忠之奏,臣請入之。」於是詔諭繼忠曰:「朕豈欲窮兵,惟思息戰。如許通和,即當遣使。」己卯,高繼(祖)[勳]據《宋史》二八九本傳、《續綱目》改。率兵擊敗契丹於岢嵐軍。李延渥又敗之於瀛州。

  冬十月,遣曹利用詣契丹軍。時契丹數戰不利,複令王繼忠附奏議和,帝遣利用。利用至軍,蕭太后欲求關南地,利用力拒之。

  [十一月]據《宋史》七《真宗紀》、薛《鑒》補。庚午,帝親征,車駕發京師,以李繼隆、石保吉為駕前排陣使。是日,司天言:「日抱珥,黃氣充塞,宜不戰而卻。」癸酉,駐驆(常)[韋]城縣。據《宋史》七《真宗紀》、薛《鑒》改。甲戌,寒甚,左右進貂帽毳裘,卻之,曰:「臣下皆苦寒,朕安用此!」

  壬申,契丹兵直犯前軍而陣。未接戰,蕭撻覽出按視地形,李繼隆部將張(環)[瑰]據《宋史》二八一《寇准傳》、《續綱目》改。守床子弩射殺之。撻覽有機勇,所領皆銳兵,既死,虜大挫衄。時王欽若在天雄軍,閉門束手無策,但修齋誦經而已。惟魏能守安肅軍,楊延朗守廣信軍,二軍最切虜境,而攻圍百戰不能下。及賊退出境,而延朗追躡轉戰,未嘗敗衄。故時人目二軍為「銅梁門」、「鐵遂(成)[城]」,據魏泰《東軒筆錄》一改。蓋由二將善守也。

  以王旦為東京留守。初,帝親征,以雍王元份留守,旦等皆扈從。至是,元份以暴疾聞,命旦馳還代之。旦曰:「願宣寇准,臣有所陳。」准至,旦奏曰:「十日不捷,何以處之?」帝默然良久,曰:「立太子。」旦既至京,直入禁中,下令甚嚴,人無知者。

  丙子,帝次澶州。又有以金陵之謀告者,帝意稍惑,召寇准問之。准曰:「陛下惟可進尺,不可退寸。河北諸軍日夜望鑾輿至,士氣百倍。若回輦數步,則萬眾瓦解,虜乘其後,金陵亦不可得至也。」准出,遇殿前都指揮使高瓊,曰:「太尉受國厚恩,今日有以報乎?」瓊曰:「願效死。」准複入,瓊立庭下。准曰:「陛下不以臣言為然,盍試問瓊?」瓊即奏曰:「寇准言是。」准又曰:「機不可失,宜趣駕。」帝乃發,至澶州南城,望見契丹軍勢甚盛,眾請駐蹕。

  寇准固請曰:「陛下不過河則人心益危,敵氣未懾,非所以取威決勝也。且王超領勁兵屯中山以扼其吭,李繼隆、石保吉分大陣以扼其左右肘,四方征鎮赴援者日至,何疑而不進!」高瓊亦固以請,即麾衛士進輦。帝遂渡河禦北城門樓,召諸將撫慰,遠近望見禦蓋,踴躍呼「萬歲」,聲聞數十裡。會鄆城得契丹諜者,縛至,斬之。契丹相視益怖駭。帝悉以軍事付准,准承制專決,號令明肅,士卒畏悅。已而契丹數千騎來薄城下,詔士卒迎擊,斬獲大半,乃引去。帝還行宮,留准居北城上,徐使人視准何為,准方與知制誥楊億飲博,歌謔歡呼。帝喜曰:「准如是,吾複何憂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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