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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延之傳(3)


  劉湛誅,起延之為始興王浚後軍諮議參軍,禦史中丞。在任縱容,無所舉奏。遷國子祭酒、司徒左長史,坐啟買人田,不肯還直。尚書左丞荀赤松奏之曰:「求田問舍,前賢所鄙。延之唯利是視,輕冒陳聞,依傍詔恩,拒捍餘直,垂及周年,猶不畢了,昧利苟得,無所顧忌。延之昔坐事屏斥,複蒙抽進,而曾不悛革,怨誹無已。交遊闒茸,沈迷曲蘖,橫興譏謗,詆毀朝士。仰竊過榮,增憤薄之性;私恃顧盼,成強梁之心。外示寡求,內懷奔競,干祿祈遷,不知極已,預燕班觴,肆罵上席。山海含容,每存遵養,愛兼雕蟲,未忍遐棄,而驕放不節,日月彌著。臣聞聲問過情,孟軻所恥,況聲非外來,問由己出,雖心智薄劣,而高自比擬,客氣虛張,曾無愧畏,豈可複弼亮五教,增曜臺階。請以延之訟田不實,妄幹天聽,以強淩弱,免所居官。」詔可。

  複為秘書監,光祿勳,太常。時沙門釋慧琳,以才學為太祖所賞愛,每召見,常升獨榻,延之甚疾焉。因醉白上曰:「昔同子參乘,袁絲正色。此三台之坐,豈可使刑余居之。」上變色。延之性既褊激,兼有酒過,肆意直言,曾無遏隱,故論者多不知雲。居身清約,不營財利,布衣蔬食,獨酌郊野,當其為適,傍若無人。

  二十九年,上表自陳曰:「臣聞行百里者半於九十,言其末路之難也。愚心常謂為虛,方今乃知其信。臣延之人薄寵厚,宿塵國言,而雪效無從,榮牒增廣,歷盡身雕,日叨官次,雖容載有途,而妨穢滋積。早欲啟請餘算,屏蔽醜老。但時制行及,歸慕無賒,是以腆冒愆非,簡息幹黷耗歇難支,質用有限,自去夏侵暑,入此秋變,頭齒眩疼,根痼漸劇,手足冷痹,左胛尤甚。素不能食,頃向減半。本猶賴服,比倦悸晚,年疾所催,顧景引日。臣班叨首卿,位屍封典,肅祗朝校,尚恧匪任,而陵廟眾事,有以疾怠,宮府覲慰,轉闕躬親。息{大}庸微,過宰近邑,回澤爰降,實加將監,乞解所職,隨就藥養。伏願聖慈,特垂矜許。稟恩明世,負報冥暮,仰企端闈,上戀罔極。」不許。明年致事。元兇弑立,以為光祿大夫。

  先是,子竣為世祖南中郎諮議參軍。及義師入討,竣參定密謀,兼造書檄。劭召延之,示以檄文,問曰:「此筆誰所造?」延之曰:「竣之筆也。」又問:「何以知之?」延之曰:「竣筆體,臣不容不識。」劭又曰:「言辭何至乃爾。」延之曰:「竣尚不顧老父,何能為陛下。」劭意乃釋,由是得免。

  世祖登阼,以為金紫光祿大夫,領湘東王師。子竣既貴重,權傾一朝,凡所資供,延之一無所受,器服不改,宅宇如舊。常乘羸牛笨車,逢竣鹵簿,即屏往道側。又好騎馬,遨遊裡巷,遇知舊輒據鞍索酒,得酒必頹然自得。常語竣曰:「平生不喜見要人,今不幸見汝。」竣起宅,謂曰:「善為之,無令後人笑汝拙也。」表解師職,加給親信三十人。

  孝建三年,卒,時年七十三。追贈散騎常侍、特進,金紫光祿大夫如故。諡曰憲子。延之與陳郡謝靈運俱以詞彩齊名,自潘岳、陸機之後,文士莫及也,江左稱顏、謝焉。所著並傳於世。

  竣別有傳。竣弟測,亦以文章見知,官至江夏王傅義恭大司徒錄事參軍,蚤卒。太宗即位,詔曰:「延之昔師訓朕躬,情契兼款。前記室參軍、濟陽太守㚟伏勤蕃朝,綢繆恩舊。可擢為中書侍郎。」㚟,延之第三子也。

  史臣曰:出身事主,雖義在忘私,至於君親兩事,既無同濟,為子為臣,各隨其時可也。若夫馳文道路,軍政恆儀,成敗所因,非系乎此。而據筆數罪,陵仇犯逆,餘彼慈親,垂之虎吻,以此為忠,無聞前誥。夫自忍其親,必將忍人之親;自忘其孝,期以申人之孝。食子放鹿,斷可識矣。《記》雲:「八十者一子不從政,九十者家不從政。」豈不以年薄桑榆,憂患將及,雖有職王朝,許以辭事,況顛沛之道,慮在未測者乎!自非延年之辭允而義愜,夫豈或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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