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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室列傳(2)


  臨川烈武王道規,字道則,高祖少弟也。少倜儻有大志,高祖奇之,與謀誅桓玄。時桓弘鎮廣陵,以為征虜中兵參軍。高祖克京城,道規亦以其日與劉毅、孟昶共斬弘,收眾濟江。進平京邑,玄敗走。晉大將軍武陵王遵承制,以道規為振武將軍、義昌太守。

  與劉毅、何無忌追玄。玄西走江陵,留郭銓、何澹之等固守盆口,義軍既至,賊列艦距之。澹之空設羽儀旗幟於一舫,而別在它船,無忌欲攻羽儀所在,眾悉不同,曰:「澹之必不在此舫,雖得無益也。」無忌曰:「澹之不在此舫,固不須言也。既不在此,則戰士必弱,我以勁兵攻之,必可禽也。禽之之日,彼必以為失其軍主,我徒鹹謂已得賊帥,我勇而彼懼,懼而薄之,破之必矣。」道規喜曰:「此名計也。」因往彼攻之,即禽此舫。因鼓噪倡曰:「已斬何澹之!」賊徒及義軍並以為然。因縱兵,賊眾奔敗,即克盆口,進平尋陽。因複馳進,遇玄于崢嶸洲。道規等兵不滿萬人,而玄戰士數萬,眾並憚之,欲退還尋陽。道規曰:「不可。彼眾我寡,強弱異勢。今若畏懦不進,必為所乘,雖至尋陽,豈能自固。玄雖竊名雄豪,內實恇怯,加已經奔敗,眾無固心。決機兩陣,將雄者克。昔光武昆陽之戰,曹操官渡之師,皆以少制多,共所聞也。今雖才謝古人,豈可先為之弱!」因麾眾而進,毅等從之,大破玄軍。郭銓與玄單舸走,江陵不復能守,欲入蜀,為馮遷所斬。

  義軍遇風不進,桓謙、桓振複據江陵,毅留巴陵,道規與無忌俱進攻桓謐於馬頭,桓蔚於寵洲,皆破之。無忌欲乘勝直造江陵,道規曰:「兵法屈申有時,不可苟進。諸桓世居西楚,群小皆為竭力,振勇冠三軍,難與爭勝。且可頓兵養銳,徐以計策縻之,不憂不克也。」無忌不從,果為振所敗。乃退還尋陽,繕治舟甲,複進軍夏口。偽鎮軍將軍馮該戍夏口東岸,揚武將軍孟山圖據魯城,輔國將軍桓仙客守偃月壘。於是毅攻魯城,道規、無忌攻偃月,並克之,生禽仙客、山圖。其夕,該遁走,進平巴陵。謙、振遣使求割荊、江二州,奉歸晉帝,不許。會南陽太守魯宗之起義攻襄陽,偽雍州刺史桓蔚走江陵。宗之進至紀南,振自往距之,使桓謙留守。時毅、道規已次馬頭,馳往襲,謙奔走,即日克江陵城。振大破宗之而歸,聞城已陷,亦走。無忌翼衛天子還京師,道規留夏口。江陵之平也,道規推毅為元功,無忌為次功,自居其末。進號輔國將軍、督淮北諸軍事、並州刺史,義昌太守如故。

  時荊州、湘、江、豫猶多桓氏餘燼,往往屯結。複以本官進督江州之武昌、荊州之江夏隨郡義陽綏安、豫州之西陽汝南潁川新蔡九郡諸軍事,隨宜剪撲,皆悉平之。以義勳封華容縣公,食邑三千戶。遷使持節、都督荊甯秦梁雍六州司州之河南諸軍事、領護南蠻校尉、荊州刺史,將軍如故。辭南蠻以授殷叔文。叔文被誅,乃複還領。善於為治,刑政明理,士民莫不畏而愛之。劉敬宣征蜀不克,道規以督統降為建威將軍。

  盧循寇逼京邑,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及揚武將軍檀道濟、廣武將軍到彥之等赴援朝廷,至尋陽,為賊党荀林所破。循即以林為南蠻校尉,分兵配之。使乘勝伐江陵,揚聲雲徐道覆已克京邑。而桓謙自長安入蜀,譙縱以謙為荊州刺史,厚加資給,與其大將譙道福俱寇江陵,正與林會。林屯江津,謙軍枝江,二寇交逼,分絕都邑之間。荊楚既桓氏義舊,並懷異心。道規乃會將士,告之曰:「桓謙今在近畿,聞者頗有去就之計。吾東來文武,足以濟事。若欲去者,本不相禁。」因夜開城門,達曉不閉,眾鹹憚服,莫有去者。雍州刺史魯宗之率眾數千自襄陽來赴。或謂宗之未可測,道規乃單馬迎之,宗之感悅。眾議欲使檀道濟、到彥之與宗之共擊,道規曰:「盧循擁隔中流,扇張同異,桓謙、荀林更相首尾。人懷危懼,莫有固心,成敗之機,在此一舉。非吾自行,其事不決。」乃使宗之居守,委以腹心,率諸軍攻謙。諸將佐皆固諫曰:「今遠出討謙,其勝難必。荀林近在江津,伺人動靜。若來攻城,宗之未必能固,脫有差跌,大事去矣。」道規曰:「諸君不識兵機耳。荀林愚豎,無它奇計。以吾去未遠,必不敢向城。吾今取謙,往至便克,沈疑之間,已自還反。謙敗則林破膽,豈暇得來?。且宗之獨守,何為不支數日。」解南蠻校尉印以授諮議參軍劉遵。馳往攻謙,水陸齊進。謙大敗,單舸走,欲下就林,追斬之。還至浦口,林又奔散。劉遵率軍追林,至巴陵,斬之。

  初,謙至枝江,江陵士庶皆與謙書,言城內虛實,鹹欲謀為內應。至是參軍曹仲宗檢得之,道規悉焚不視,眾於是大安。進號征西將軍。先是,桓歆子道兒逃於江西,出擊義陽郡,與盧循相連接,循使蔡猛助之。道規遣參軍劉基破道兒于大薄,臨陳斬猛。

  徐道覆率眾三萬,奄至破塚,魯宗之已還襄陽,追召不及,人情大震。或傳循已平京師,遣道覆上為刺史,江漢士庶感焚書之恩,無複貳志。道規使劉遵為遊軍,自距道覆于豫章口。前驅失利,道規壯氣愈厲,激揚三軍;遵自外橫擊,大破之。斬首萬余級,赴水死者殆盡,道覆單舸走還盆口。初使遵為遊軍,眾鹹雲:「今強敵在前,唯患眾少,不應割削見力,置無用之地。」及破道覆,果得遊軍之力,眾乃服焉。

  遵字慧明,臨淮海西人,道規從母兄蕭氏舅也。官至右將軍、宣城內史、淮南太守。義熙十年,卒,追贈撫軍將軍。追封監利縣侯,食邑七百戶。

  道規進號征西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加散騎常侍,固辭。俄而寢疾,改授都督豫江二州揚州之宣城淮南盧江曆陽安豐堂邑六郡諸軍事、豫州刺史,持節、常侍、將軍如故。以疾不拜。八年閏月,薨于京師,時年四十三。,追贈侍中、司徒,加班劍二十人。諡曰烈武公。平桓謙功,進封南郡公,邑五千戶。高祖受命,贈大司馬,追封臨川王,食邑如先。

  道規無子,以長沙景王第二子義慶為嗣。初,太祖少為道規所養,高祖命紹焉,鹹以禮無二繼,太祖還本,而定義慶為後。義慶為荊州,廟主當隨往江陵,太祖詔曰:「褒崇道勳,經國之盛典;尊親追遠,因心之所隆。故侍中、大司馬臨川烈武王,體道欽明,至德淵邈,睿哲自天,孝友光備。爰始協規,則翼贊景業;陵威致討,則克剪梟鯨。逮妖逆交侵,方難孔棘,勢逾累綦,人無固志。王神謨獨運,靈武宏發,輯寧內外,誅覆群凶,固已化被江漢,勳高微管,遠猷侔于二南,英雄邁于兩獻者矣。朕幼蒙殊愛,德廕特隆,豐恩慈訓,義深情戚,永惟仁範,感慕纏懷。今當擁移寢祏,初祀西夏,思崇嘉禮,式備徽章,庶以昭宣風度,允副幽顯。其追崇丞相,加殊禮,鸞輅九旒,黃屋左纛,給節鉞、前後部羽葆、鼓吹、虎賁班劍百人,侍中如故。」及長沙太妃檀氏、臨川太妃曹氏後薨,祭皆給鸞輅九旒,黃屋左纛,紵輬車,挽歌一部,前後部羽葆、鼓吹,虎賁班劍百人。

  義慶幼為高祖所知,常曰:「此吾家豐城也。」年十三,襲封南郡公。除給事,不拜。義熙十二年,從伐長安,還拜輔國將軍、北青州刺史,未之任,徙督豫州諸軍事、豫州刺史,複督淮北諸軍事,豫州刺史、將軍並如故。永初元年,襲封臨川王。征為侍中。元嘉元年,轉散騎常侍,秘書監,徙度支尚書,遷丹陽尹,加輔國將軍、常侍並如故。

  時有民黃初妻趙殺子婦,遇赦應徙送避孫仇。義慶曰:「案《周禮》,父母之仇,避之海外,雖遇市朝,鬥不反兵。蓋以莫大之冤,理不可奪,含戚枕戈,義許必報。至於親戚為戮,骨肉相殘,故道乖常憲,記無定準,求之法外,裁以人情。且禮有過失之宥,律無仇祖之文。況趙之縱暴,本由於酒,論心即實,事盡荒耄。豈得以荒耄之王母,等行路之深仇。臣謂此孫忍愧銜悲,不違子義,共天同域,無虧孝道。」

  六年,加尚書左僕射。八年,太白星犯右執法,義慶懼有災禍,乞求外鎮。太祖詔譬之曰:「玄象茫昧,既難可了。且史家諸占,各有異同,兵星王時,有所干犯,乃主當誅。以此言之,益無懼也。鄭僕射亡後,左執法嘗有變,王光祿至今平安。日蝕三朝,天下之至忌,晉孝武初有此異,彼庸主耳,猶竟無他。天道輔仁福善,謂不足橫生憂懼。兄與後軍,各受內外之任,本以維城,表裡經之,盛衰此懷,實有由來之事。設若天必降災,寧可千里逃避邪?既非遠者之事,又不知吉凶定所;若在都則有不測,去此必保利貞者,豈敢苟違天邪?」義慶固求解僕射,乃許之,加中書令,進號前將軍,常侍、尹如故。在京尹九年,出為使持節、都督荊雍益甯梁南北秦七州諸軍事、平西將軍、荊州刺史。荊州居上流之重,地廣兵強,資實兵甲,居朝廷之半,故高祖使諸子居之。義慶以宗室令美,故特有此授。性謙虛,始至及去鎮,迎送物並不受。

  十二年,普使內外群官舉士,義慶上表曰:「詔書疇諮群司,延及連牧,旌賢仄陋,拔善幽遐。伏惟陛下惠哲光宣,經緯明遠,皇階藻曜,風猷日升,而猶詢衢室之令典,遵明台之睿訓,降淵慮于管庫,紆聖思乎版築,故以道邈往載,德高前王。臣敢竭虛暗,祗承明旨。伏見前臨沮令新野庾實,秉真履約,愛敬淳深。昔在母憂,毀瘠過禮;今罹父疚,泣血有聞。行成閨庭,孝著鄰黨,足以敦化率民,齊教軌俗。前征奉朝請武陵龔祈,恬和平簡,貞潔純素,潛居研志,耽情墳籍,亦足鎮息頹競,獎勖浮動。處士南郡師覺,才學明敏,操介清修,業均井渫,志固冰霜。臣往年辟為州祭酒,未汙其慮。若朝命遠暨,玉帛遐臻,異人間出,何遠之有。」義慶留心撫物,州統內官長親老,不隨在官舍者,年聽遣五吏餉家。先是,王弘為江州,亦有此制。在州八年,為西土所安。撰《徐州先賢傳》十卷,奏上之。又擬班固《典引》為《典敘》,以述皇代之美。十六年,改授散騎常侍、都督江州豫州之西陽晉熙新蔡三郡諸軍事、衛將軍、江州刺史,持節如故。十七年,即本號都督南兗徐兗青冀幽六州諸軍事、南兗州刺史。尋加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為性簡素,寡嗜欲,愛好文義,文詞雖不多,然足為宗室之表。受任曆籓,無浮淫之過,唯晚節奉養沙門,頗致費損。少善騎乘,及長以世路艱難,不復跨馬。招聚文學之士,近遠必至。太尉袁淑,文冠當時;義慶在江州,請為衛軍諮議參軍。其餘吳郡陸展、東海何長瑜、鮑照,等,並為辭章之美,引為佐史國臣。太祖與義慶書,常加意斟酌。

  鮑照,字明遠,文辭贍逸,嘗為古樂府,文甚遒麗。元嘉中,河、濟俱清,當時以為美瑞,照為《河清頌》,其序甚工。其辭曰:

  臣聞善談天者,必徵象於人;工言古者,先考績於今。鴻、犧以降,遐哉邈乎,鏤山嶽,雕篆素,昭德垂勳,可謂多矣。而史編唐堯之功,載「格於上下,」樂登文王之操,稱「于昭於天」。素狐玄玉,聿彰符命,朴牛大螾,爰定祥曆,魚鳥動色,禾雉興讓,皆物不盈眥,而美溢金石。詩人於是不作,頌聲為之而寢,庸非惑歟。

  自我皇宋之承天命也,仰符應龍之精,俯協河龜之靈,君圖帝寶,粲爛瑰英,固業光曩代,事華前德矣。聖上天飛踐極,迄茲二十四載。道化周流,玄澤汪氵歲。地平天成,上下含熙;文同軌通,表裡禔福。耀德中區,黎庶知讓;觀英遐表,夷貉懷惠。恤勤秩禮,罷露臺之金;紓國振民,傾钜橋之粟。約違迫脅,奢去泰甚。燕無留飲,畋不盤樂。物色異人,優遊據正。顯不失心,幽無怨氣。精炤日月,事洞天情。故不勞杖斧之臣,號令不嚴而自肅;無辱鳳舉之使,靈怪不召而自彰。萬里神行,飆塵不起。農商野廬,邊城偃柝。冀馬南金,填委內府;馴象西爵,充羅外囿。阿紈綦組之饒,衣覆宗國;漁鹽杞梓之利,傍贍荒遐。士民殷富,五陵既有慚德;宮宇宏麗,三川莫之能比。閭閈有盈,歌吹無絕。朱輪疊轍,華冕重肩。豈徒世無窮人,民獲休息,朝呼韓、罷酤鐵而已哉!是以嘉祥累仍,福應尤盛:青丘之狐,丹穴之鳥,棲阿閣,遊禁園。金芝九莖,木禾六刃,秀銅池,發膏畝。宜以協調律呂,謁薦郊廟,煙霏霧集,不可勝紀。然而聖上猶昧旦夙興,若有望而未至,閎規遠圖,如有追而莫及,神明之貺,推而弗居也。是以琬碑鏐檢,盛典蕪而不治;朝神省方,大化抑而未許。崇文協律之士,蘊儛頌於外;坐朝陪宴之臣,懷揄揚於內,三靈佇眷,九壤注心,既有日矣。

  歲宮乾維,月躔蒼陸,長河巨濟,異源同清,澄波萬壑,潔瀾千里。斯誠曠世偉觀,昭啟皇明者也。語曰:「影從表,瑞從德。」此其效焉。宣尼稱「鳳鳥不至,河不出圖。」《傳》曰:「俟河之清,人壽幾何!」皆傷不可見也。然則古人所不見者,今殫見之矣。孟軻曰:「千載一聖,是旦暮也。」豈不大哉。夫四皇六帝,樹聲長世,大寶也。澤浸群生,國富刑清,鴻德也。制禮裁樂,惇風遷俗,文教也。誅華逋羯,束顙絳闕,武功也。鳴鳥躍魚,滌穢河渠,至祥也。大寶鴻德,文教武功,其崇如此;幽明協贊,民祇與能,厥應如彼。唯天為大,堯實則之;皇哉唐哉,疇與為讓。抑又聞之,勢之所覃者淺,則美之所傳者近;道之所感者深,則慶之所流者遠。是以豐功韙命,潤色縢策,盛德形容,藻被歌頌。察之上代,則奚斯、吉甫之徒,鳴玉鑾於前;視之中古,則相如、王褒之屬,施金羈於後。絕景揚光,清埃繼路,班固稱漢成之世,奏禦者千有餘篇,文章之盛,與三代同風。由是言之,斯乃臣子舊職,國家通義,不可輟也。臣雖不敏,寧不勉乎。

  世祖以照為中書舍人。上好為文章,自謂物莫能及,照悟其旨,為文多鄙言累句,當時鹹謂照才盡,實不然也。臨海王子頊為荊州,照為前軍參軍,掌書記之任。子頊敗,為亂兵所殺。

  義慶在廣陵,有疾,而白虹貫城,野麇入府,心甚惡之,固陳求還。太祖許解州,以本號還朝。二十一年,薨於京邑,時年四十二。追贈侍中、司空,諡曰康王。

  子哀王燁字景舒嗣,官至通直郎,為元兇所殺。追贈散騎常侍。子綽,字子流嗣,官至步兵校尉。升明三年反,伏誅,國除。綽弟綰,早卒。燁弟衍,太子舍人。衍弟鏡,宣城太守。鏡弟穎,前將軍。穎弟倩,南新蔡太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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