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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廢帝本紀(2)


  四年春正月己亥,車駕躬耕籍田,大赦天下。賜力田爵一級;貸貧民糧種。壬子,以梁、南秦二州刺史王玄載為益州刺史。二月壬戌,以步兵校尉范柏年為梁、南秦二州刺史。丁卯,加金紫光祿大夫王琨特進。夏五月,以甯朔將軍武都王楊文度為北秦州刺史。乙未,尚書右丞虞玩之表陳時事曰:

  天府虛散,垂三十年。江、荊諸州,稅調本少,自頃以來,軍募多乏。其穀帛所入,折供文武。豫、兗、司、徐,開口待哺;西北戎將,裸身求衣。委輸京都,蓋為寡薄。天府所資,唯有淮、海。民荒財單,不及曩日。而國度弘費,四倍元嘉。二衛台坊人力,五不餘一;都水材官朽散,十不兩存。備豫都庫,材竹俱盡;東西二嵒,磚瓦雙匱。敕令給賜,悉仰交市。尚書省舍,日就傾頹,第宅府署,類多穿毀。視不遑救,知不暇及。尋所入定調,用恆不周,既無儲畜,理至空盡。積弊累耗,鐘於今日。昔歲奉敕,課以揚、徐眾逋,凡入米谷六十萬斛,錢五千余萬,布絹五萬匹,雜物在外,賴此相贍,故得推移。即今所懸轉多,興用漸廣,深懼供奉頓闕,軍器輟功,將士饑怨,百官騫祿。署府謝雕麗之器,土木停緹紫之容,國戚無以贍,勳求無以給。如愚管所慮,不月則歲矣。

  經國遠謀,臣所不敢言,朝夕祗勤,心存於匪懈。起伏震遽,事屬冒聞。伏願陛下留須臾之鑒,垂永代之計,發不世之詔,施必行之典,則氓祗齊歡,高卑同泰。

  帝優詔答之。庚戌,以驍騎將軍曹欣之為徐州刺史。六月乙亥,加鎮軍將軍齊王尚書左僕射。秋七月戊子,征北將軍、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據京城反。己醜,內外纂嚴。遣驍騎將軍任農夫、領軍將軍黃回北討,鎮軍將軍齊王總統眾軍。曲赦南徐州;始安王伯融、都鄉侯伯猷賜死。辛卯,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統前鋒馬步眾軍。甲午,軍主、左軍將軍張保戰敗見殺。黃回等至京城,與景素諸軍戰,連破之。乙未,克京城,斬景素,同逆皆伏誅;其日解嚴。丙申,大赦天下,封賞各有差。原京邑二縣元年以前逋調。辛醜,以武陵王贊為南徐州刺史。八月丁卯,立第十皇弟翽為南陽王,第十一皇弟嵩為新興王,第十二皇弟禧為始建王。庚午,以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為南豫州刺史。乙酉,以行青、冀二州刺史劉善明為青、冀二州刺史。九月丁亥,割郢州之隨郡屬司州。戊子,驍騎將軍高道慶有罪,賜死。己醜,車騎將軍、揚州刺史安成王進號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安西將軍、郢州刺史晉熙王燮進號鎮西將軍。冬十月辛酉,以吏部尚書王僧虔為尚書右僕射。宕昌王梁彌機為安西將軍、河涼二州刺史。丙寅,中書監、護軍將軍褚淵母憂去職。十一月庚戌,詔攝本任。

  五年春二月壬申,以建甯太守柳和為甯州刺史。四月甲戌,豫州刺史阮佃夫、步兵校尉申伯宗、朱幼謀廢立,佃夫、幼下獄死,伯宗伏誅。五月己亥,以左軍將軍沈景德為交州刺史,驍騎將軍全景文為南豫州刺史。丙午,以屯騎校尉孫曇瓘為越州刺史。六月甲戌,誅司徒左長史沈勃、散騎常侍杜幼文、遊擊將軍孫超之、長水校尉杜叔文,大赦天下。

  七月戊子夜,帝殞于仁壽殿,時年十五。己醜,皇太后令曰:

  衛將軍、領軍、中書監、八座:昱以塚嫡,嗣登皇統,庶其體識日弘,社稷有寄。豈意窮凶極悖,自幼而長,善無細而不違,惡有大而必蹈。前後訓誘,常加隱蔽,險戾難移,日月滋甚。棄冠毀冕,長襲戎衣,犬馬是狎,鷹隼是愛,皁櫪軒殿之中,韝絏宸扆之側。至仍單騎遠郊,獨宿深野,手揮矛钅延,躬行刳斮,白刃為弄器,斬害為恆務。舍交戟之衛,委天畢之儀,趨步闤闠,酣歌壚肆,宵遊忘反,宴寢營舍,奪人子女,掠人財物,方策所不書,振古所未聞。沈勃儒士,孫超功臣,幼文兄弟,並豫勳效,四人無罪,一朝同戮。飛鏃鼓劍,孩稚無遺,屠裂肝腸,以為戲謔,投骸江流,以為歡笑。又淫費無度,帑藏空竭,橫賦關河,專充別蓄,黔庶嗷嗷,厝生無所。吾與其所生,每厲以義方,遂謀鴆毒,將騁凶忿。沈憂假日,慮不終朝。自昔辛、癸,爰及幽、厲,方之於此,未譬萬分。民怨既深,神怒已積,七廟阽危,四海褫氣。

  廢昏立明,前代令範,況乃滅義反道,天人所棄,釁深牧野,理絕桐宮。故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,幽顯協規,普天同泰。驃騎大將軍安王體自太宗,天挺淹睿,風神凝遠,德映在田。地隆親茂,皇曆攸歸,億兆系心,含生屬望。宜光奉祖宗,臨享萬國。便依舊典,以時奉行。未亡人追往傷懷,永言感絕。

  太后又令曰:「昱窮凶極暴,自取灰滅,雖曰罪招,能無傷悼。棄同品庶,顧所不忍。可特追封蒼梧郡王。」葬丹陽秣陵縣郊壇西。

  初,昱在東宮,年五六歲時,始就書學,而惰業好嬉戲,主師不能禁。好緣漆賬竿,去地丈餘,如此者半食久,乃下。年漸長,喜怒乖節,左右有失旨者,輒手加撲打。徒跣蹲踞,以此為常。主師以白太宗,上輒敕昱所生,嚴加捶訓。及嗣位,內畏太后,外憚諸大臣,猶未得肆志。自加元服,變態轉興,內外稍無以制。三年秋冬間,便好出遊行,太妃每乘青篾車,隨相檢攝。昱漸自放恣,太妃不復能禁。單將左右,棄部伍,或十裡、二十裡,或入市里,或往營署,日暮乃歸。

  四年春夏,此行彌數。自京城克定,意志轉驕,於是無日不出。與左右人解僧智、張五兒恆相馳逐,夜出,開承明門,夕去晨反,晨出暮歸。從者並執钅延矛,行人男女,及犬馬牛驢,值無免者。民間擾懼,晝日不敢開門,道上行人殆絕。常著小袴褶,未嘗服衣冠。或有忤意,輒加以虐刑。有白棓數十枚,各有名號,針椎鑿鋸之徒,不離左右。嘗以鐵椎椎人陰破,左右人見之有斂眉者,昱大怒,令此人袒胛正立,以矛刺胛洞過。於耀靈殿上養驢數十頭,所自乘馬,養於禦床側。先是民間訛言,謂太宗不男,陳太妃本李道兒妾,道路之言,或雲道兒子也。昱每出入去來,常自稱李統,或自號李將軍。與右衛翼輦營女子私通,每從之遊,持數千錢,供酒肉之費。阮佃夫腹心人張羊為佃夫所委信。佃夫敗,叛走,後捕得,昱自於承明門以車轢殺之。杜延載、沈勃、杜幼文、孫超,皆躬運矛钅延,手自臠割。執幼文兄叔文于玄武湖北,昱馳馬執槊,自往刺之。制露車一乘,其上施篷,乘以出入,從者不過數十人。羽儀追之恆不及,又各慮禍,亦不敢追尋,唯整部伍,別在一處瞻望而已。凡諸鄙事,過目則能,鍛煉金銀,裁衣作帽,莫不精絕。未嘗吹篪,執管便韻,天性好殺,以此為歡,一日無事,輒慘慘不樂。內外百司,人不自保,殿省憂遑,夕不及旦。

  齊王順天人之心,潛圖廢立,與直閣將軍王敬則謀之。七月七日,昱乘露車,從二百許人,無複鹵簿羽儀,往青園尼寺,晚至新安寺就曇度道人飲酒。醉,夕扶還于仁壽殿東阿氈幄中臥。時昱出入無恆,省內諸皞,夜皆不閉。且群下畏相逢值,無敢出者。宿衛並逃避,內外無相禁攝。王敬則先結昱左右楊玉夫、楊萬年、呂欣之、湯成之、陳奉伯、張石留、羅僧智、鐘千載、嚴道福、雷道賜、戴昭祖、許啟、戚元寶、盛道泰、鐘千秋、王天寶、公上延孫、俞成、錢道寶、馬敬之、陳寶直、吳璩之、劉印魯、唐天寶、俞孫等二十五人,謀共取昱。其夕,敬則出外,玉夫見昱醉熟無所知,乃與萬年同入氈幄內,以昱防身刀斬之。奉伯提昱首,依常行法,稱敕開承明門出,以首與敬則,馳至領軍府,以首呈齊王。王乃戎服,率左右數十人,稱行還,開承明門入。昱他夕每開門,門者震懾不敢視,至是弗之疑。齊王既入,曉,乃奉太后令奉迎安成王。

  史臣曰:喪國亡家之主,雖適末同途,發軫或異也。前廢帝卑遊褻幸,皆龍駕帝飾,傳警清路;蒼梧王則藏璽懷紱,魚服忘反,危冠短服,匹馬孤征。至於殞身覆祚,其理若一。姬、夏之隆,質文異尚,亡國之道,其亦然乎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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