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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袤傳


  尤袤,字延之,常州無錫人。少穎異,蔣偕、施坰呼為奇童。入太學,以詞賦冠多士,尋冠南宮。紹興十八年,擢進士第。嘗為泰興令,問民疾苦,皆曰:「邵伯鎮置頓,為金使經行也,使率不受而空厲民。漕司輸槁秸,致一束數十金。二弊久莫之去。」乃力請台閫奏免之。縣舊有外城,屢殘於寇,頹毀甚,袤即修築。已而金渝盟,陷揚州,獨泰興以有城得全。後因事至舊治,吏民羅拜曰:「此吾父母也。」為立生祠。

  注江陰學官,需次七年,為讀書計。從臣以靖退薦,召除將作監簿。大宗正闕丞,人爭求之,陳俊卿曰:「當予不求者。」遂除袤。虞允文以史事過三館,問誰可為秘書丞者,僉以袤對,亟授之。張栻曰:「真秘書也。」兼國史院編修官、實錄院檢討官,遷著作郎兼太子侍讀。

  先是,張栻說自閣門入西府,士論鼎沸,從臣因執奏而去者數十人,袤率三館上書諫,且不往見。後說留身密奏,於是梁克家罷相,袤與秘書少監陳騤各與郡。袤得台州,州五縣,有丁無產者輸二年丁稅,凡萬有三千家。前守趙汝愚修郡城工才什三,屬袤成之。袤按行前築,殊鹵莽,亟命更築,加高厚,數月而畢。明年大水,更築之,墉正直水沖,城賴以不沒。

  會有毀袤者,上疑之,使人密察,民誦其善政不絕口,乃錄其《東湖》四詩歸奏。上讀而歎賞,遂以文字受知。除淮東提舉常平,改江東。江東旱,單車行部,核一路常平米,通融有無,以之振貸。

  朱熹知南康,講荒政,下五等戶租五鬥以下悉蠲之,袤推行于諸郡,民無流殍。進直秘閣,遷江西漕兼知隆興府。屢請祠,進直敷文閣,改江東提刑。

  梁克家薦袤及鄭僑以言事去國,久於外,當召,上可之。召對,言:「水旱之備惟常平、義倉,願預飭有司隨市價禁科抑,則人自樂輸,必易集事。」除吏部郎官、太子侍講,累遷樞密檢正兼左諭德。輸對,又申言民貧兵怨者甚切。

  夏旱,詔求闕失,袤上封事,大略言:「天地之氣,宣通則和,壅遏則乖;人心舒暢則悅,抑鬱則憤。催科峻急而農民怨;關征苛察而商旅怨;差注留滯,而士大夫有失職之怨;廩給朘削,而士卒有不足之怨;奏讞不時報,百久系囚者怨;幽枉不獲伸,而負累者怨;強暴殺人,多特貸命,使已死者怨;有司買納,不即酬價,負販者怨。人心抑鬱所以感傷天和者,豈特一事而已。方今救荒之策,莫急於勸分,輸納既多,朝廷吝於推賞。乞詔有司檢舉行之。」

  高宗崩前一日,除太常少卿。自南渡來,恤禮散失,事出倉卒,上下罔措,每有討論,悉付之袤,斟酌損益,便於今而不戾于古。

  當定廟號,袤與禮官定號「高宗」,洪邁獨請號「世祖」。袤率禮官顏師魯、鄭僑奏曰:「宗廟之制,祖有功,宗有德。藝祖規創大業,為宋太祖,太宗混一區夏,為宋太宗,自真宗至欽宗,聖聖相傳,廟制一定,萬世不易。在禮,子為父屈,示有尊也。太上親為徽宗子,子為祖而父為宗,失昭穆之序。議者不過以漢光武為比,光武以長沙王后,布衣崛起,不與哀、平相繼,其稱無嫌。太上中興,雖同光武,然實繼徽宗正統,以子繼父,非光武比。將來祔廟在徽宗下而稱祖,恐在天之靈有所不安。」詔群臣集議,袤複上議如初,邁論遂屈。詔從禮官議。眾論紛然。會禮部、太常寺亦同主「高宗」,謂本朝創業中興,皆在商丘,取「商高宗」,實為有證。始詔從初議。建議事堂,令皇太子參決庶務。袤時兼侍讀,乃獻書,以為:「儲副之位,止於侍膳問安,不交外事;撫軍監國,自漢至今,多出權宜。乞便懇辭以彰殿下之令德。」

  台臣乞定喪制,袤奏:「釋老之教,矯誣褻瀆,非所以嚴宮禁、崇幾筵,宜一切禁止。」靈駕將發引,忽定配享之議,洪邁請用呂頤浩、韓世忠、趙鼎、張俊。袤言:「祖宗典故,既祔然後議配享,今忽定於靈駕發引一日前,不集眾論,懼無以厭伏勳臣子孫之心。宜反覆熟議,以俟論定。」奏入,詔未預議官詳議以聞,繼寢之,卒用四人者。時楊萬里亦謂張浚當配食,爭之不從,補外。進袤權禮部侍郎兼同修國史侍講,又兼直學士院。力辭,上聽免直院。

  淳熙十四年,將有事於明堂,詔議升配,袤主紹興孫近、陳公輔之說,謂:「方在幾筵,不可配帝,且曆舉郊歲在喪服中者凡四,惟元祐明堂用呂大防請,升配神考,時去大祥止百餘日,且祖宗悉用以日易月之制,故升侑無嫌。今陛下行三年之喪,高宗雖已祔廟,百官猶未吉服,詎可近違紹興而遠法元祐升侑之禮?請俟喪畢議之。」詔可。

  孝宗嘗論人才,袤奏曰:「近召趙汝愚,中外皆喜,如王蘭亦望收召。」上曰:「然。」一日論事久,上曰:「如卿才識,近世罕有。」次日語宰執曰:「尤袤甚好,前此無一人言之,何也?」兼權中書舍人,複詔兼直學士院,力辭,且薦陸遊自代,上不許。時內禪議已定,猶未論大臣也。是日諭袤曰:「旦夕制冊甚多,非卿孰能為者,故處卿以文字之職。」袤乃拜命,內禪一時制冊,人服其雅正。

  光宗即位,甫兩旬,開講筵,袤奏:「願謹初戒始,孜孜興念。」越數日,講筵又奏:「天下萬事失之于初,則後不可救。《書》曰:『慎厥終,惟其始。』」又曆舉唐太宗不私秦府舊人為戒。又五日講筵,複論官制,謂:「武臣諸司使八階為常調,橫行十三階為要官,遙郡五階為美職,正任六階為貴品,祖宗待邊境立功者。近年舊法頓壞,使被堅執銳者積功累勞,僅得一階;權要貴近之臣,優遊而曆華要,舉行舊法。」薑特立以為議己,言者固以為周必大黨,遂與祠。

  紹熙元年,起知婺州,改太平州,除煥章閣待制,召除給事中。既就職,即昌言曰:「老矣,無所補報。凡貴近營求內除小礙法制者,雖特旨令書請,有去而已,必不奉詔。」甫數日,中貴四人希賞,欲自正使轉橫行,袤繳奏者三,竟格不下。

  兼侍講,入對,言:「願上謹天戒,下畏物情,內正一心,外正五事,澄神寡欲,保毓太和,虛己任賢,酬酢庶務。不在於勞精神、耗思慮、屑屑事為之末也。」

  陳源除在京宮觀,耶律適嘿除承宣使,陸安轉遙郡,王成特補官,謝淵、李孝友賞轉官,吳元充、夏永壽遷秩,皆論駁之,上並聽納。

  韓侂胄以武功大夫、和州防禦使用應辦賞直轉橫行,袤繳奏,謂:「正使有止法,可回授不可直轉。侂胄勳賢之後,不宜首壞國法,開攀援之門。」奏入,手詔令書行,袤複奏:「侂胄四年間已轉二十七年合轉之官,今又欲超授四階,複轉二十年之官,是朝廷官爵專徇侂胄之求,非所以為摩厲之具也。」命遂格。

  上以疾,一再不省重華宮,袤上封事曰:「壽皇事高宗曆二十八年如一日,陛下所親見,今不待倦勤以宗社付陛下,當思所以不負其托,望勿憚一日之勤,以解都人之惑。」後數日,駕即過重華宮。

  侍御史林大中以論事左遷,袤率左史樓鑰論奏,疏入,不報,皆封駁不書黃。耶律適嘿複以手除詔承宣使,一再繳奏,輒奉內批,特與書行。袤言:「天下者祖宗之天下,爵祿者祖宗之爵祿,壽皇以祖宗之天下傳陛下,安可私用祖宗爵祿而加於公議不允之人哉?」疏入,上震怒,裂去後奏,付前二奏出。袤以後奏不報,使吏收閣,命遂不行。

  中宮謁家廟,官吏推賞者百七十有二人,袤力言其濫,乞痛裁節,上從之。嘗因登對,專論廢法用例之弊,至是複申言之。除禮部尚書。駕當詣重華宮,複以疾不出,率同列奏言:「壽皇有免到宮之命,願力請而往,庶幾可以慰釋群疑,增光孝治。」後三日,駕隨出,中外歡呼。

  兼侍讀,上封事曰:「近年以來,給舍、台諫論事,往往不行,如黃裳、鄭汝諧事遷延一月,如陳源者奉祠,人情固已驚愕,至薑特立召,尤為駭聞。向特立得志之時,昌言台諫皆其門人,竊弄威福,一旦斥去,莫不誦陛下英斷。今遽召之,自古去小人甚難,譬除蔓草,猶且複生,況加封植乎?若以源、特立有勞,優以外任,或加錫齎,無所不可。彼其閑廢已久,含憤蓄怨,待此而發,儻複呼之,必將潛引黨類,力排異己,朝廷無由安靜。」

  時上已屬疾,國事多舛,袤積憂成疾,請告,不報。疾篤乞致仕,又不服,遂卒,年七十。遺奏大略勸上以孝事兩宮,以勤康庶政,察邪佞,護善類。又口占遺書別政府。明年,轉正奉大夫致仕。贈金紫光祿大夫。

  袤少從喻樗、汪應辰遊。樗學于楊時,時,程頤高弟也。方乾道、淳熙間,程氏學稍振,忌之者目為道學,將攻之。袤在掖垣,首言:「夫道學者,堯、舜所以帝,禹、湯、武所以王,周公、孔、孟所以設教。近立此名,詆訾士君子,故臨財不苟得所謂廉介,安貧守分所謂恬退,擇言顧行所謂踐履,行己有恥所謂名節,皆目之為道學。此名一立,賢人君子欲自見於世,一舉足且入其中,俱無得免,此豈盛世所宜有?願徇名必責其實,聽言必觀其行,人才庶不壞於疑似。」孝宗曰:「道學豈不美之名,正恐假託為奸,使真偽相亂爾。待付出戒敕之。」袤死數年,侂胄擅國,於是禁錮道學,賢士大夫皆受其禍,識者以袤為知言。

  嘗取孫綽《遂初賦》以自號,光宗書扁賜之。有《遂初小稿》六十卷、《內外制》三十卷。嘉定五年,諡文簡。子棐、概。孫焴,禮部尚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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