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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端傳


  曲端字正甫,鎮戎人。父渙,任左班殿直,戰死。端三歲,授三班借職。警敏知書,善屬文,長於兵略,曆秦鳳路隊將、涇原路通安砦兵馬臨押,權涇原路第三將。

  夏人入寇涇原,帥司調統制李庠捍禦,端在遣中。庠駐兵柏林堡,斥堠不謹,為夏人所薄,兵大潰,端力戰敗之,整軍還。夏人再入寇,西安州、懷德軍相繼陷沒。鎮戎當敵要衝,無守將,經略使席貢疾柏林功,奏端知鎮戎軍兼經略司統制官。

  建炎元年十二月,婁宿攻陝西。二年正月,入長安、鳳翔,關、隴大震。二月,義兵起,金人自鞏東還。端時治兵涇原,招流民潰卒,所過人供糧秸,道不拾遺。金遊騎入境,端遣副將吳玠據清溪嶺與戰,大破之。端乘其退,遂下兵秦州,而義兵已複長安、鳳翔。統領官劉希亮自鳳翔歸,端斬之。六月,以集英殿修撰知延安府。

  王庶為龍圖閣待制,節制陝西六路軍馬。遂授端吉州團練使,充節制司都統制,端雅不欲屬庶。九月,金人攻陝西,庶召端會雍、耀間,端辭以未受命。庶以鄜延兵先至龍坊,端又稱已奏乞回避,席貢別遣統制官龐世才將步騎萬人來會。庶無如之何,則檄貢勒端還舊任,遣陝西節制司將官賀師範趨耀,別將王宗尹趨白水,且令原、慶出師為援,二帥各遣偏將劉仕忠、寇鯶來與師範會。庶欲往耀督戰,已行,會龐世才兵至邠,端中悔,以狀白庶,言已赴軍前,庶乃止。師範輕敵不戒,卒遇敵于八公原,戰死,二將各引去,端遂得涇原兵柄。

  十一月,金諜知端、庶不協,並兵攻鄜延。時端盡統涇原精兵,駐淳化。庶日移文趣其進,又遣使臣、進士十數輩往說端,端不聽。庶知事急,又遣屬官魚濤督師,端陽許而實無行意。權轉運判官張彬為端隨軍應副,問以師期。端笑謂彬曰:「公視端所部,孰與李綱救太原兵乎?」彬曰:「不及也。」端曰:「綱召天下兵,不度而往,以取敗。今端兵不滿萬,不幸而敗,則金騎長驅,無陝西矣。端計全陝西與鄜延一路孰輕重,是以未敢即行,不如蕩賊巢穴,攻其必救。」乃遣吳玠攻華州,拔之。端自分蒲城而不攻,引兵趨耀之同官,複迂路由邠之三水與玠會襄樂。

  金攻延安急,庶收散亡往援。溫州觀察使、知鳳翔府王燮將所部發興元,比庶至甘泉,而延安已陷。庶無所歸,以軍付燮,自將百騎與官屬馳赴襄樂勞軍。庶猶以節制望端,欲倚以自副,端彌不平。端號令素嚴,入壁者,雖貴不敢馳。庶至,端令每門減其從騎之半,及帳下,僅數騎而已。端猶虛中軍以居庶,庶坐帳中,端先以戎服趨於庭,即而與張彬及走馬承受公事高中立同見帳中。良久,端聲色俱厲,問庶延安失守狀,曰:「節制固知愛身,不知愛天子城乎?」庶曰:「吾數令不從,誰其愛身者?」端怒曰:「在耀州屢陳軍事,不一見聽,何也?」因起歸帳。庶留端軍,終夕不自安。

  端欲即軍中殺庶,奪其兵。夜走寧州,見陝西撫諭使謝亮,說之曰:「延安五路襟喉,今已失之,《春秋》大夫出疆得以專之,請誅庶歸報。」亮曰:「使事有指,今以人臣擅誅於外是跋扈也,公為則自為。」端意阻,複歸軍。明日,庶見端,為言已自劾待罪。端拘縻其官屬,奪其節制使印,庶乃得去。

  王燮將兩軍在慶陽,端召之,燮不應。會有告燮過邠軍士劫掠者,端怒,命統制官張中孚率兵召燮,謂中孚曰:「燮不聽,則斬以來。」中孚至慶陽,燮已去,遽遣兵要之,不及而止。

  初,叛賊史斌圍興元不克,引兵還關中。義兵統領張宗諤誘斌如長安而散其眾,欲徐圖之。端遣吳玠襲斌擒之,端自襲宗諤殺之。

  三年九月,遷康州防禦使、涇原路經略安撫使。時延安新破,端不欲去涇原,乃以知涇州郭浩權鄜延經略司公事。自謝亮歸,朝廷聞端欲斬王庶,疑有叛意,以禦營司提舉召端,端疑不行。議者喧言端反,端無以自明。會張浚宣撫川、陝,入辨,以百口明端不反。浚自收攬英傑,以端在陝西屢與敵角,欲仗其威聲。承制築壇,拜端為威武大將軍、宣州觀察使、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、知渭州。端登壇受禮,軍士歡聲如雷。

  浚雖欲用端,然未測端意,遣張彬以招填禁軍為名,詣渭州察之。彬見端問曰:「公常患諸路兵不合,財不足;今兵已合,財已備,婁宿以孤軍深入吾境,我合諸路攻之不難。萬一粘罕並兵而來,何以待之?」端曰:「不然,兵法先較彼己,今敵可勝,止婁宿孤軍一事;然將士精銳,不減前日。我不可勝,亦止合五路兵一事;然將士無以大異於前。況金人因糧於我,我常為客,彼常為主。今當反之,按兵據險,時出偏師以擾其耕獲。彼不得耕,必取糧河東,則我為主,彼為客,不一二年必自困斃,可一舉而滅也。萬一輕舉,後憂方大。」彬以端言覆命,浚不主端說。

  四年春,金人攻環慶,端遣吳玠等拒于彭原店,端自將屯宜祿,玠先勝。既而金軍複振,玠小卻,端退屯涇州,金乘勝焚邠州而去。玠怨端不為援,端謂玠前軍已敗,不得不據險以防衝突,乃劾玠違節制。

  是秋,兀術窺江、淮,浚議出師以撓其勢。端曰:「平原廣野,賊便於衝突,而我軍未嘗習水戰。金人新造之勢,難與爭鋒,宜訓兵秣馬保疆而已,俟十年乃可。」端既與浚異,浚積前疑,竟以彭原事罷端兵柄,與祠,再責海州團練副使、萬州安置。

  是年,浚為富平之役,軍敗,誅趙哲,貶劉錫。浚欲慰人望,下令以富平之役,涇原軍馬出力最多,既卻退之後,先自聚集,皆緣前帥曲端訓練有方。敘端左武大夫,興州居住。

  紹興元年正月,敘正任榮州刺史,提舉江州太平觀,徙閬州。於是浚自興州移司閬州,欲複用端。玠與端有憾,言曲端再起,必不利於張公;王庶又從而間之。浚入其說,亦畏端難制。端嘗作詩題柱曰:「不向關中興事業,卻來江上泛漁舟。」庶告浚,謂其指斥乘輿,於是送端恭州獄。

  武臣康隨者嘗忤端,鞭其背,隨恨端入骨。浚以隨提點夔路刑獄,端聞之曰:「吾其死矣!」呼「天」者數聲;端有馬名「鐵象」,日馳四百里,至是連呼「鐵象可惜」者又數聲,乃赴逮。既至,隨令獄吏縶維之,糊其口,熁之以火。端乾渴求飲,予之酒,九竅流血而死,年四十一。陝西士大夫莫不惜之,軍民亦皆悵悵,有叛去者。浚尋得罪,追複端宣州觀察使,諡壯湣。

  端有將略,使展盡其才,要未可量。然剛愎,恃才淩物,此其所以取禍雲。

  ***

  論曰:南渡諸將以張、韓、劉、嶽並稱,而俊為之冠。然夷考其行事,則有不然者。俊受心膂爪牙之寄,其平苗、劉,雖有勤王之績,然既不能守越,又棄四明,負亦不少。矧其附檜主和,謀殺岳飛,保全富貴,取媚人主,其負戾又如何哉?光世自恃宿將,選沮卻畏,不用上命,師律不嚴,卒致酈瓊之叛。迎合檜意,首納軍權,雖得善終牖下,君子不貴也。二人方之韓、嶽益遠矣。然子蓋、宗顏號俊子弟,著海之功,泗上之捷,亦足稱焉。王淵以總率扈從有勞,遂至驕盈,失將士心,自取覆敗。況結托康履與光世一轍,烏足道哉。解元始由韓世忠進,其攻城野戰,未嘗敗衄,有可稱者,不幸早世,惜哉!曲端剛愎自用,輕視其上,勞效未著,動違節制,張浚殺之雖冤,蓋亦自取焉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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