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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誨傳


  呂誨,字獻可,開封人。祖端,相太宗、真宗。誨性純厚,家居力學,不妄與人交。進士登第,由屯田員外郎為殿中侍御史。時廷臣多上章訐人罪,誨言:「台諫官許風聞言事,蓋欲廣採納以補闕政。苟非職分,是為侵官。今乃詆斥平生,暴揚曖昧,刻薄之態浸以成風,請下詔懲革。」樞密副使程戡結貴幸,致位政地,誨疏其過,以宣徽使判延州。複上言:「戡以非才罷,不宜更委邊任;宣徽使地高位重,非戡所當得也。」兗國公主薄其夫,夜開禁門入訴。誨請並劾閽吏,且治主第宦者罪,悉逐之。禦藥供奉官四人遙領團練使,御前忠佐當汰複留,誨劾樞密使宋庠陰求援助,徇私紊法。詔罷庠而用陳升之為副使,誨又論之。升之既去,誨亦出知江州,時嘉祐六年也。

  上疏請蚤建皇嗣,曰:「竊聞中外臣僚,以聖嗣未立,屢有密疏請擇宗人。唯陛下思忠言,奮獨斷,以遏未然之亂。又聞太史奏,彗躔心宿,請備西北。按《天文志》,心為天王正位,前星為太子,直則失勢,明則見祥。今既直且暗,而妖彗乘之,臣恐咎證不獨在西北也。自夏及秋,雨淫地震,陰盛之沴,固有冥符。近者宗室之中,訛言事露,流傳四方,人心駭惑,窺覦之志,可不防其漸哉!願為社稷宗廟計,審擇親賢,稽合天意,宸謀已定,當使天下共知。萬一有奸臣附會其間,陽為忠實,以緩上心,此為患最大,不可不察也。」仁宗以誨章付中書韓琦,由此定議。

  召為侍御史,改同知諫院。英宗不豫,誨請皇太后日命大臣一員,與淮陽王視進藥餌。都知任守忠用事久,帝之立非守忠意,數間諜東朝,播為惡言,內外洶懼。誨上兩宮書,開陳大義,詞旨深切,多人所難言者。帝疾小愈,屢言乞親萬幾。太后歸政,誨言於帝曰:「後輔佐先帝歷年,閱天下事多矣。事之大者,宜關白諮訪然後行,示弗敢專。」遂論守忠平生罪惡,並其黨史昭錫竄之南方。內臣王昭明等為陝西四路鈐轄,專主蕃部。誨言:「自唐以來,舉兵不利,未有不自監軍者。今走馬承受官品至卑,一路已不勝其害,況鈐轄乎?」卒罷之。

  治平二年,遷兵部員外郎,兼侍御史知雜事。上言:「台諫者,人主之耳目,期補益聰明,以防壅蔽。舊三院禦史,常有二十員,而後益衰減,蓋執政者不欲主上聞中外之闕失。今台闕中丞,禦吏五員,惟三人在職,封章十上,報聞者八九。諫官二人,一他遷,一出使,言路壅塞,未有如今日之甚者。竊為陛下羞之。」帝覽奏,即命邵必知諫院。

  於是濮議起,侍從請稱王為皇伯,中書不以為然,誨引義固爭。會秋大水,誨言:「陛下有過舉而災沴遽作,惟濮王一事失中,此簡宗廟之罰也。」郊廟禮畢,複申前議,七上章,不聽;乞解台職,亦不聽。遂劾宰相韓琦不忠五罪,曰:「昭陵之土未幹,遽欲追崇濮王,使陛下厚所生而薄所繼,隆小宗而絕大宗。言者論辨累月,琦猶遂非,不為改正,中外憤郁,萬口一詞。願黜居外藩,以慰士論。」又與禦史範純仁、呂大防共劾歐陽修「首開邪議,以枉道說人主,以近利負先帝,陷陛下于過舉」。皆不報。已而詔濮王稱親,誨等知言不用,即上還告敕,居家待罪,且言與輔臣勢難兩立。帝以問執政,修曰:「禦史以為理難並立,若臣等有罪,當留禦史。」帝猶豫久之,命出禦史,既而曰:「不宜責之太重。」乃下遷誨工部員外郎、知蘄州。

  神宗立,徙晉州,加集賢殿修撰、知河中府。召為鹽鐵副使,擢天章閣待制,複知諫院,拜禦史中丞。初,中旨下京東買金數萬兩,又令廣東市真珠,傳雲將備宮中十閣用度。誨言:「陛下春秋富盛,然聰明睿知,以天下為心,必不留神於此,願亟罷之。」

  王安石執政,時多謂得人。誨言其不通時事,大用之,則非所宜。著作佐郎章辟光上言,岐王顥宜遷居外邸。皇太后怒,帝令治其離間之罪。安石謂無罪。誨請下辟光吏,不從,遂上疏劾安石曰:「大奸似忠,大佞似信,安石外示樸野,中藏巧詐,陛下悅其才辨而委任之。安石初無遠略,惟務改作立異,罔上欺下,文言飾非,誤天下蒼生,必斯人也。如久居廟堂,必無安靜之理。辟光之謀,本安石及呂惠卿所導。辟光揚言:『朝廷若深罪我,我終不置此二人。』故力加營救。願察於隱伏,質之士論,然後知臣言之當否。」帝方注倚安石,還其章。誨求去,帝謂曾公亮曰:「若出誨,恐安石不自安。」安石曰:「臣以身許國,陛下處之有義,臣何敢以形跡自嫌,苟為去就。」乃出誨知鄧州。蘇頌當制,公亮謂之曰:「辟光治平四年上書時,安石在金陵,惠卿監杭州酒稅,安得而教之?」故制詞雲:「黨小人交譖之言,肆罔上無根之語。」制出,帝以咎頌,以公亮之言告,乃知辟光治平時自言他事,非此也。誨之將有言也,司馬光勸止之,誨曰:「安石雖有時名,然好執偏見,輕信奸回,喜人佞己。聽其言則美,施於用則疏;置諸宰輔,天下必受其禍。且上新嗣位,所與朝夕圖議者,二三執政而已,苟非其人,將敗國事。此乃腹心之疾,救之惟恐不逮,顧可緩耶?」誨既斥,安石益橫。光由則服誨之先見,自以為不及也。

  明年,改知河南,命未下而寢疾矣。旋提舉崇福宮,以疾表求致仕曰:「臣本無宿疾,醫者用術乖方,妄投湯劑,率任情意,差之指下,禍延四支。一身之微,固無足恤,奈九族之托何!」蓋以身疾諭朝政也。

  誨三居言責,皆以彈奏大臣而去,一時推其鯁直。居病困,猶旦夕憤歎,以天下事為憂。既革,司馬光往省之,至則目已瞑。聞光哭,蹶然而起,張目強視曰:「天下事尚可為,君實勉之。」光曰:「更有以見屬乎?」曰:「無有。」遂卒,年五十八,海內聞者痛惜之。

  元祐初,呂大防、範純仁、劉摯表其忠,詔贈通議大夫,以其子由庚為太常寺太祝。自誨罷去,禦史劉述、劉琦、錢顗皆以言安石被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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