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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文彥博傳


  ▼文忠烈公彥博傳〔實錄〕

  紹聖四年四月丁已,降授太子少保、潞國公致仕文彥博薨。彥博字寬夫,汾州介休人。父洎,贈太師、韓國公。彥博天聖五年中進士第,授大理評事、知濟州翼城、並州榆次縣,改太常博士、通判兗州。景祐四年,禦史中丞張觀薦為監察禦史,遷殿中侍御史。丁父憂,服除,還舊職。會西鄙用兵,有臨陣先退、望敵不進者,置獄鄰郡,而推劾枝蔓,久不即誅。彥博請嚴軍法,以重將權,仁宗嘉納之。

  康定元年,元昊陷金明寨,詔劉平自環慶倍道兼行,與石元孫、黃德和合兵援延州五龍川,遇覆敗績。德和率所部先遁,平、元孫皆為敵執。德和妄奏平等降賊,遣彥博至河中鞫勘,具得奸狀,德和伏誅。為河東轉運副使。麟、府二州皆在河外,因山而城。彥博父洎為轉運使,以麟州餉道回遠,軍食不足,乃按唐張說常領並州兵萬人出合河關,掩擊黨項於銀城,比為河外直道,自折德扆世有府谷,即大河通保德,以便府人,故河關路廢而弗治。將複奏之,未及而卒。彥博領漕事,遂通銀城,由是州有儲粟。

  慶曆元年,元昊圍麟州二十日,知城中有備,解去。初,並代緫管王亢、鈐轄康德輿、楊懷志檄調芻粟,彥博籍數州民饋運,以俟出兵。亢等按兵府州,閉壘自守。及陷豐川,始出屯城外數裡,三日而還。居民謂寇複至,入保城郭,棄所齎于路。彥博以其事聞,且言:「西事未甯,悍邊全藉良將,亢等材駑下,必致敗事。願正典刑,別擇武臣,付以邊事。」亢等悉坐貶秩。除尚書戶部員外郎、直史館。

  三年,遷天章閣待制、轉運使。元昊複寇西鄙,葛懷敏等敗績。三年,以彥博為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渭州,未行,徙秦州。守邊有威名,虜不敢犯。四年,除樞密閣直學士、知益州。建言:「本路兵馬久不曾習戰,請立訓練之法。」又言:「益、彭、邛、蜀、漢五州非用馬地,州屯二千餘騎,請易以步軍」,詔從之。七年,擢諫議大夫、樞密副使,改參知政事。

  貝州宣毅十將王則挾妖術,與州校張巒、卜吉謀反,閉城拒守。改年,置官屬。河北遣將勒兵傅城下,命權知開封府明鎬體量安撫,師久未克,彥博請行,因命為宣撫使,鎬副之。至,則督將攻城,旬餘未下。諜言賊欲潛兵出邀虜使輜重,鎬先遣殿侍安素伏兵敗之。牢城卒蓋秀、劉炳請穴地以入。貝州南臨禦河,秀等潛於岸下,夜穿晝匿,穴成窒,以褐袍走白彥博,募死士二百,銜枚由穴進。帳前虞候楊遂請行,許之。

  既出,登城,殺守陴者,垂絙引城下人。賊以火牛突登者,不能拒,頗卻。遂身被創,援戈刺牛,牛退走,踐賊潰。城破,生擒則,檻送京師,與群黨悉誅。除禮部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彥博因進對,言:「嘗聞德音,以縉紳多務奔競,非裁抑之,無以厚風俗。若稍旌恬退守道者,則躁競庶幾知恥。」乃薦王安石、韓維、張瓌,悉被甄擢。與樞密使龐籍同議省兵民,汰為民者六萬,減廩給之半者二萬。眾議紛然,以為久衣食於官,不願為農,且習弓刀,一旦散之閭閻,必為盜賊。仁宗亦疑之,以問彥博,對曰:「公私困竭,正坐冗兵,果有患,臣願死之。」

  皇祐元年,除吏部侍郎、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。二年,大饗明堂禮畢,彥博與宋庠、高若訥修纂儀注,起自降詔,訖于禮成,系日以書,為大享明堂記二十卷、目錄一卷。又以親被訓諭、退而紀錄者,為紀要二卷。書成,仁宗為制序引,詔褒答,鏤板賜近臣。除禮部侍郎、尚書。三年,殿中侍御史裡行唐介言:「彥博專權植黨,知益州日,以間金奇錦因內小臣遺宮掖;及參大政,與諫官吳奎相表裡,欺君固寵。貝州賊平,乃明鎬之功,彥博幸會,遂叨相位。顯用張堯佐,陰結貴妃,為謀身之計。」仁宗怒,召二府示之疏,界面論不已。

  樞密副使梁適叱介下殿,辭益堅,詔送台劾介。既下,彥博留,再拜曰:「『禦史言事,職也,願不加罪』。不許。召當制舍人即殿廬草制,貶英州別駕。彥博以吏部尚書、觀文殿學士知許州。翌日,出吳奎知密州。知諫院包拯上疏留奎,仁宗曰:『介言奎、拯陰結彥博,觀此奏不誣也』。」四年,徙知青州。五年,再徙秦州。尋除忠武軍節度使、知永興軍。至和二年,再入為平章事、昭文館大學士,與富弼同拜。宣麻之日,上遣黃門覘于庭,士大夫皆以得人相慶。

  明年正月,仁宗禦殿,疾暴作,扶入禁中。二府俟於殿閣,召內侍史志聰問起居狀,對曰:「禁中事嚴密,不敢漏。」彥博叱曰:「上暴疾,系國安危,惟爾專出入禁闥,不令宰相知天子起居,欲何為耶?自今疾勢增損必白,違當從軍法。」二府議留宿,未有以發。彥博請用道家說,祈禳大慶殿,輔臣主祠事,設次宿殿廡。志聰等又白非故事,彥博曰:「豈論故事時耶?」知開封府王素夜叩宮門求見執政,彥博曰:「此時宮門何可夜開?」詰旦,素入白禁卒告都虞候變者,同列欲捕治,彥博不可。乃召都指揮使許懷德問「虞候某者何如人?」懷德稱其謹畏可保。彥博曰:「此卒者,怨誣之爾,宜亟誅以靖眾。」乃請平章事劉沆判狀尾斬。仁宗疾已,沆譖之曰:「陛下違豫時,彥博擅斬告變者。」彥博以沆判聞,上意乃解。

  嘉祐二年,監修國史、禦史吳中複乞召唐介還朝,彥博因言:「介頃為禦史,言臣事多中臣病。其間雖有風聞之誤,然當時責之太深,請如中複奏召用之。」三年,三司鹽鐡使郭申錫與河北都轉運使李參議河事不協,訟參。參密遣指使高守忠齎黃河畫圖入中書,私屬彥博。禦史張伯玉彈奏參奸邪結托,命待制盧士宗、司諫吳中複雜案申錫所訟及彈文不實,申錫坐貶滁州。彥博尋以檢校太師、同平章事、河陽三城節度判河南府。四年,封潞國公。五年,易節保平軍、判大名府,改成德軍節度使、尚書左僕射、太原府。

  俄複保平軍節度、判河南。丁母憂。八年,英宗即位,起複同平章事、成德軍節度,加冠軍大將軍、左金吾衛大將軍。三上表乞終喪,許之,詔給俸賜比宰臣之半,力辭不受。治平二年,服闋,複以舊官判河南。尋除侍中、淮南節度使、判永興。入為樞密使兼群牧制置使,徙劍南西川節度使。熙甯元年,河北糴便司言軍儲艱乏,神宗欲於貴糴州軍減住營兵額。彥博曰:「自古募營兵,遇事息輒罷。漢文帝恭儉,至武帝時府庫充實,因用兵遂致公私匱乏。呂公弼以謂邊兵不可多減,遇大閱,師旅寡弱,啟侮夷狄。」彥博曰:「自有戍卒,不至闕事也。」

  二年,相陳升之。詔:「彥博朝廷宗臣,其令升之位彥博下,以稱遇賢之意。」彥博言:「國朝樞密使無位宰相右者,獨曹利用嘗在王曾、張知白上。臣忝文臣,粗知禮義,不敢紊亂朝著。」固辭乃從。

  三年,夏人犯大順城,至慶州,李複圭以《陣圖方略》授鈐轄李信、都巡檢劉甫、監押種詠轍,使出戰。信等如教,失利退走。複圭亟收所授方略,執信等繋獄,奏從軍法。彥博力言其非,宰相王安石白上,以複圭事為當。信等伏誅,人皆冤之。

  四年,軍亂,召二府對資政殿,輔臣深以用兵為憂,彥博曰:「朝廷施為,務合人心,以靜重為先。凡事當兼采眾論,不宜有所偏聽。陛下即位以來,厲精求治,而人情未安,蓋更張之過也。祖宗法未必皆不可行,但有廢墜不舉之處爾。」王安石曰:「朝廷求去民害何不可?若萬事隳頹如西晉風,茲益亂也。」安石知為已發,故力排之。監察禦史張商英言樞密吏任遠恣橫,使副黨庇不案。彥博與吳充、蔡挺家居待罪,遣吏送印中書,不受,詔趣入院。彥博請以其章付有司正典刑,啇英陰助中書,故彥博等不能平。會王安石亦不直商英,坐貶監荊南商稅,彥博乃起視事。

  六年,除守司空、河東節度使、判河陽。

  七年,徙判大名府。

  初,選人李公義為鐵龍爪以濬河,宦官黃懷信更作濬川把,天下指笑以為兒戲,王安石獨信之。除范子淵都水外丞,置濬川司行其法。子淵奏功求賞,言「疏導水勢悉歸故道,退出民田數萬頃。」朝廷疑其妄,下大名府保奏。彥博言:「河水汗漫,非把可濬,雖甚愚之人,皆知無益。去年退地,止因霜降水落,今年未嘗用把,而退地更多,臣不敢雷同欺罔。」奏至,上不悅,命知制誥熊本與都水主簿陳祐甫、河北漕臣陳知儉按視,如彥博言。子淵乃求對,言本等意安石罷,彥博必相,故附會其說,且先詣彥博納拜宴飲。於是知雜禦史蔡確亦言本奉使不公。詔確與諫官黃複雜治置獄,逮系二百餘人。數月獄成,子淵及本等皆重坐,彥博勿問。

  熙寧七年,遼人再遣蕭禧議地界,命內侍裴昱賜彥博手詔,問所以待遇之要、備禦之方。彥博奏:「中國禦戎,守信為上,必以誓書為證,彼雖詭辭,難奪正論。若不計曲直利害,敢萌犯順之心,則預備之要,足食足兵,堅修城壁,保全人民,以主待客,以逸待勞,理必勝矣。或曰先發制人,意在輕動。或曰乘其未備,襲取燕薊。事不審處,後將噬臍,非王師萬全之舉也。」

  九年,除守太保,再任,力辭太保,許之。

  元豐三年,除太尉、開府儀同三司,複判河南。王堯臣子同老言:「至和三年,仁宗不豫,內外寒心。先臣參預朝政,與宰相文彥博、富弼請立英宗皇帝為嗣,仁宗感悟開納,大計遂定。會彥博來自北都,過闕入覲。神宗以問彥博,對曰:『先帝天命所在,神器有歸,實仁祖知子之明,慈聖擁祐之力,臣等何功』?」神宗曰:「雖雲天命,亦擊人謀。卿深厚不伐善,陰德如丙吉,真定策社稷臣也。」彥博曰:「如周勃、霍光,是為定策。自至和以來,中外之臣乞立皇嗣者甚眾,臣等雖嘗有請,事未果行。至嘉祐末,韓琦等卒就大事,蓋琦等功也。」神宗曰:「議論于至和時發端為難,仁宗意已定,其後止申前詔爾。正如丙吉、霍光事,前後不相掩也。卿宜盡錄本末,將付史官。」彥博乃具奏其詳。於是手詔中書曰:「彥博稟德深厚,善不自伐,懷此大功,絕口不言,中外搢紳,莫有知者。今緣故臣子明其父勳,始得本末,及知援立之功,厥有攸在。嘉祐之詔,但宣之爾。」遂加彥博河東、永興軍節度使,錄其子宗道為承事郎,彥博亦力辭。兩鎮宴餞瓊林,輔臣皆預,兩遣中謁者遺詩以寵其行,有「報在不言功」之語,當世榮之。

  四年,遣內侍王中正往鄜延體量經制邊事。中正既行,稱「面受詔」,所過募禁兵從者將之而西,主兵官不敢違。至西京,彥博以無詔拒之,中正亦不敢募而去。

  六年,請老,除守太師、河東永興軍節度使,彥博又固辭,許罷兩鎮,以守太師致仕。

  元祐初,議除彥博三省長官,禦史劉摯等有言,乃命平章軍國重事,六日一朝,一月兩赴經筵。邊事、河防及朝廷有大政令,即與輔臣共議,恩遇甚渥。已而彥博屢抗章請去。五年,複以太師致仕。紹聖初,言者論彥博「朋附司馬光,詆毀成烈,怨疾先朝,以理財裕民之政,為暴刻箕斂之科;以經武斥地之勳,為寇攘草竊之計。」落河東節度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太原尹,降授太子太傅。卒,年九十二,特輟視朝一日。

  崇寧中,預元祐黨,後特命出籍,追複太師,諡忠烈。彥博凝簡莊重,顧盻有威。逮事四朝,薦更二府,七換節鉞,位將相五十餘年。再守秦州、大名、永興,五判河南,遍歷公孤,兩以太師致仕,英傑壽俊,名聞四夷。

  熙寧中,彥博在樞密府,尼惠普以妖妄就逮。有司奏:搢紳所與簡牘,一時公卿多有之,獨彥博無有。神宗問其故,對曰:「但臣不知爾,如知之,亦當有書。」時人美其分謗。元豐中,判河南府,與富弼、席汝言、王尚恭、趙丙、劉幾、馮行已、楚建中、王慎言、張問、張燾、司馬光凡十一人,用白居易故事,就弼第置酒相樂,尚齒不尚官。已而圖形妙覺僧舍,謂之《洛陽耆英會》,光為文序其事。宣徽使王拱辰守北都,以書來諭曰:「拱辰以家洛,位與年不居數客,顧以官守,不得執巵酒在坐席,願預名其間,幸無我遺。」其為時所嘉美如此。

  彥博雖位體隆貴,而平居接物謙挹,尊德樂善,如恐不及。邵雍、程顥、程頤以道學名世,居洛陽,彥博與之遊從甚密。及顥死,既葬,親為題其墓為「明道先生」雲。

  子恭祖、貽慶、齊賢、保雍、居中、及甫、維申、宗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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