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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馮元行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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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馮侍講元行狀〔宋祁〕 馮元,字道宗,年六十三。公之先始平人,四代祖官廣州,唐末關輔亂,不敢歸,而劉氏據南海,僑斷士人,故三世食其祿。太祖定交、廣,公之禰本劉氏日禦,國除,始為王官,授保章正。老病免,遂占數都內。公少嗜學,保章君不欲公疇其業,使從故僕射孫宣公授《五經》大義,又友博士崔頤正。逮冠,強立博覽,外嗛嗛若不足,中敏力甚。自經典詁訓,祖襲師承,穿穴莛楹,皆能駕其說。寖弄翰為詞章,默而有沉鬱之思。出入服褒衣,習矩步,如大賓祭。鄉人化其謹,至以俚語諺之。不妄交遊,惟樂安孫質、陸參、譙夏侯圭相友善。三人皆直諒而材,故號「四友」。家貧,盛冬無薪燎,夜輒市瓶酒,與圭對經研榷,一再酌以自溫,或達旦不瞑。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,由進士調臨江縣尉,再期罷。會講員缺,詔冬集吏能明經得自言試可,公往應令。時諫議大夫謝泌領選,精果有風鑒,見公儒者,嘻笑曰:「吾聞古治一經,至皓首生能盡善也邪?」對曰:「達者一以貫之可矣。」謝奇其對,因抉經義疑晦者,廷問參詰。公條陳詳諳,言簡氣願,謝抵掌嗟伏。即日聞上,授國子監直講。由是名震京師,公卿大夫家爭欲屈公授道者。久之,遷廷尉平,又兼崇文院檢討。其八年,程覆俊選,公待詔殿中。帝讀易至泰卦,命說其義。公既道繇象云云,因本君臣感會,所以輔相財成者。帝悅,賜五品服,稍親近之。禁中建龍圖閣,庋藏秘冊,置學士、待制等員,為縉紳譽處。時帝用尚書工部郎中李虛已、兵部員外郎李行簡待制。是時公仕資淺,故以太子中允直閣,直閣蓋由公始。數召入,與二李賜清間,說易,盡上下經。帝嘗稱公「誦說通而不泥,言外自有餘趣,非專門一經士也。」俄改三品服。 天禧元年,以諫議大夫假節使契丹,還,遷太常丞,兼判禮院、吏部南曹。先是,今上在儲闈,帝欲得肅艾長者,使之勸學,訪于宰相。時太尉文正王公以公對,或者謂公年差少,罷不用,更用博陵崔遵度。 四年,遵度卒,帝即擢公左正言兼太子右諭德,代其任,他職如舊。初,文正聞公名而未之識,一日,召至第,先使諸子質經義,密視其人,淹粹亮恪,乃自見之,授其《老子》。他日,令詣府與執政眾試,已而為帝言數矣。故公之顯,文正力焉。公由孤生挾儒術進,出入十餘年,鋗玉華緌,與諸儒獻歌頌,數得進見兩宮,所以褒禮賜予尤渥,便蕃光明,為時宗國器,當世休之。今上嗣位,改尚書工部員外郎,升為直學士兼侍講。未幾,孫宣公亦入露門,執經遞進。公得孫,同列以為寵,孫得公亦自以知人為多。兩人提衡諷道,上益向學。俄兼會靈觀副使,知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。 天聖元年,判登聞檢院。明年,判國子監。三年,改禮部郎中。五年,同知貢舉。時天下偕計參倍,公協力程綜,片善必錄,雖鉤捶臬平,不計其公。未幾,正為學士。當是時,天子念先帝盛烈,裁績信書,為一王言,故貳卿中山劉公筠、今資政殿學士常山宋公綬、丞相潁川陳公同領史事。已而丞相為開封府,浩穰劇三輔,乃罷史官。諸公亟以公請,詔從之。書閱兩朝論次筆削者眾,至是褒懲謹嚴,近古風烈矣。其十一月,燎祭南郊,為鹵簿使。七年,召入翰林為學士。凡三禁職,皆天下選,而公兼有,且優為之。又判尚書都省,俄為三班院。歲余,改吏部郎中。八年,以《國書》成,進諫議大夫,充史館修撰。九年,為吏部流內銓,兼群牧使。 明道元年十月,既考室謝享宗廟,又為鹵簿使,以赦令例遷給事中。明年,耕籍田,使任如廟禮。俄為莊獻、莊懿二太后園陵鹵簿使。前此,莊懿之未祔也,塴都城右郊,公嘗假鴻臚護其葬。及梓宮之遷,斥土沮濕,近戚詆公監視亡狀。十月,解翰林學士及侍講二職,出守河陽。辭得見上,但頓首引咎,自請治郡滿三年,奉計以報。會太學官屬叩丞相府,上書留公,柄臣悔,欲弗遣,公固願行。到部,以清靜稱,不作條教。今左僕射王沂公自洛師入覲,為上言:「馮某東朝雋老,不宜以纎芥棄外。」上亦意合,即日馳傳召公。 景祐二年春二月,至自河陽,改禮部侍郎,兼翰林侍講學士,兼知審官院,複判太常禮院、國子監。公既還朝,自以羽翼舊人,身托勸講,宜出入諷議,不苟默而已。乃獻金華五箴,弼違告猷,詞兼婉切。上納其戒,優詔答之。會上留意雅樂,閔經文殘缺,規創大典,夏四月,詔公領修樂書,俄複為南郊鹵簿使,管祥源觀事。明年七月,書成,上號其書為景祐廣樂記,特遷戶部,賞勞也。公素有蹠盭,不堪趨拜。四年春,病寖劇,告未滿三月,會小瘳,公自力造朝,未幾,病複甚,氣上遻,害言語。後四月戊戌,終於正寢。上聞訃震悼,以本曹尚書告其柩,賻錢三十萬,絹百匹,醪米牢具稱之。湣賵之所以優加,君臣之際深矣。 公之配夫人周氏,封臨汝郡,無息,以兄之子大理評事譓為嗣。公歿,夫人命譓以衰絰即次於殯東。會詔到門,問公親屬,夫人即表公遺命,詔可,擢譓衛尉寺丞。譓子二人,釋褐並為將作監主簿。恤孤厚忠之恩乃如是,是其德已侈大哉! 公自褫巾至捐館,進階及勳各六,詔爵五封,戶五加而再實其食,如今署焉。志閑素,恬於仕進,無表襮之飾,雖當路諸公,率賀吊,一與眾往,異時不造也。門無雜賓,惟經生朔望承問,及搢紳道義交數人而已。 接士以禮,雖新進後出與之鈞。終日談便便惟謹,無戲言惰色,是以受詔八主戎客於都亭館,由慎恪以得之,不呼僧及道士。嘗執親喪,自括發至祥練,皆按禮變服,未始為世之所為齋薦者。惟卒哭後遇祭日與數門生誦說孝經而已。罕語浮屠氏,亦不誦言排訾之。熏蒿禳𥙴可以動氣焰者,皆不近。不問家產增狹,晝治官事,夜還讀書,暬禦亦簡其面,故能多識博練,自台閣文書故新品式,叢夥紛厖,有所諮訪者,鹹能記之。太學、禁閣容巨三局,閱二十年仍其任,本公不愆不忘故也。尤精易及揚雄方部學。 初,公七歲,母夫人令授《易》,是夕夢公吞紺蓮,夫人旦而撫公曰:「兒善讀此,後必貴顯。」真宗果以識拔。 晚年愈刻志,率三日一讀。又欲為子雲諸首作章句,且患宋衷、陸績、范叔明、宋惟幹漫漶舛馳,思盡黜之。最後得唐王涯注,以為差近,先作釋文一篇,欲遂因王說而補正之,亦終不果。公嘗預注先帝集,同修鹵簿記,校後漢志、孟子及律並義疏,採獲是正,多得其真。同修玉牒,分撰國朝會要,未克就。生平著述無編次,家人捜攟得數百篇,清致平粹。及在禁署,益邇雅,務為溫純而采加焉。 居三城,作詩百余章,推已指物,曠而不怨,有雅人餘風。性寬厚多恕,當官下,未嘗以罪平鐫吏,吏亦畏其明而安其仁。樂道人之善,好與人為善。每議事,不肯自意出,大者薦之二府,小者與其屬聯請,類多不可紀,公一無建白者,其遠名若此。然內剛有守,不流於眾。 初,善音者取上黨黍縱累為尺,因裁十二律以獻,遂改大樂鐘石,以合其私。老師宿工者首鼠不敢議。後有建言其非者,上未有以決,遣中人即太常下舍問公:「新樂以縱黍定尺,寧有非邪?」公即摘班固《律曆志》《唐令》兩說付中人,因對:「古者橫黍度寸,今以縱亂橫,其法非是。」中人馳入。明日,上坐邇英閣,語公曰:「向考正大樂,患在寖高而急,今也下而緩,二者不得其中,失在律。卿言是矣。」因出橫黍新尺示群臣,比縱尺差二寸一分而弱,以校衡鬥,皆不讎。當是時,微公言,幾無發其謬者。假有之,果且不能取信於上。 《傳》曰:「仁人之言,固博而利歟!」公前歿三日,屬一二僚執曰:「吾仕願素足,今無一私以幹縣官,惟是窀穸累諸君。」已而得遺劄之文,諄諄納忠,訖無他語,用是中外尤痛惜之。公友隴西李公淑,敕故吏相譓以終事。嗚呼!公有佐王之材,不自顯,雖持囊珥筆,在省戶為名命,訓辭所出,裁十二三。使公當其時,稍自崖異,不難於進,益發素蘊,幸而十四五,且次入衡弼,不為婆娑連蹇,如今章章矣。雖然,命有屈於公,公無不慊於道,使素概清埃,奮厲無窮,薄夫敦,誇夫懼,百世之後,呻簡想風者,以輩魯臧文仲,漢賈誼、董仲舒,此彼相易,寧有失得間耶?某曩以胄筵儀蕝,刊綴音典,皆為公屬。及此緒訓,又參聞之,故公治行之全,頗獲詳究。今日月有期矣,官在三品,法當得諡,謹用第述,上於有司。節惠受名,請遵故實。謹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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