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◆賈昌期墓誌銘


  ▼賈文元公昌期墓誌銘〔王珪〕

  治平二年七月戊寅,觀文殿大學士、尚書左僕射、魏國公薨于京師。始,公得疾甚,英宗命中貴人挾太醫晝夜調護,所以念哀之甚厚。及訃聞,是日休吏群司,乘輿趣臨其喪,為之泣下。乃詔輟視朝二日,贈司空兼侍中,其賻物加等。將斂,又賜龍腦、水銀,以納其柩中。八月甲寅,上成服于苑中。於是其家條其功狀,上于太常,諡曰「文元。」熙甯元年八月庚申,葬公許州陽翟縣大儒鄉元老裡之原。

  公諱昌期,字子明,姓賈氏。其先漢長沙王太傅誼之後。至唐僕射魏國公耽,複以儒學相德宗,而世為滄州南皮人,後徙真定之獲鹿。皇太祖緯,晉中書舍人,追封魯國公。皇祖璉,太子左贊善大夫,追封齊國公。皇考注,秘書省著作佐郎,追封晉國公。皆贈太師、中書令、尚書令。曾祖妣崔氏,封吳國太夫人。繼栗氏,封韓國太夫人。祖妣胡氏,封周國太夫人。妣史氏,封燕國太夫人。自公之皇考,始去獲鹿而葬於開封,今為開封人。初,晉公一夕夢使者奉貂冠玉簡於大箱中,拜而授之,以告燕國夫人。明日,公乃生。

  公少孤,母日夜教誨之,自經史、圖緯、訓詁之書,無所不學。天禧元年,真宗祈谷於南郊,獻書車駕前,賜同進士出身,補常州晉陵縣主簿。引對便殿,以為國子監說書,即除江州德化縣令。孫宣公初判監,命學官各講一經,獨稱公所講有師法。一日,往謁宣公,宣公遣人示唐相路隋、韋處厚傳,公讀已,宣公乃出見公曰:「後當以經術進,如二公,願少勉之。」

  天聖元年,兼潁州郡王院伴讀,遷大理寺丞,以殿中丞知常州宜興縣。徙知龔州,以母老辭,得監在京廣濟倉。翰林學士徐奭權知開封府,舉公知東明縣,遷太常博士。是時宣公且老,數辭講禁中,乃薦公為代。召試中書,而參知政事陳文惠公與公有親嫌,言公年少,未可入侍經筵。宣公複言:「先朝用晏殊、宋綬知制誥,皆年未三十,朝廷用人,可悉限以年邪?」然文惠終抑之,徙通判綿州。又以母老,得監在京永濟倉。明道元年,遷尚書屯田員外郎,複為國子監說書。方章獻皇太后稱制,而詔避彭城郡王名,公言:「在《禮》,母之諱不出宮中。今天下為太后諱其父名,非所以尊宗廟。」初不報,及太后上仙,乃用公言罷。

  景祐元年,擢崇政殿說書,俄加直集賢院,判尚書禮部。天子方鄉文學,每授經之際,多詢質疑難。公因請以聖問所及政教道義之言,令講讀官悉綴錄之,以上史館,於是作邇英、延義二合注記。三年秋,太平興國寺災,而議欲複修。公言:「比年京師觀寺屢災,此天左與王者,故數下災異以誡告之。願陛下側身念愆,以思答天之實。」於是遂止不修。再遷司封員外郎、天章閣侍講、判太府寺,為史館修撰。天子每祠南郊,必先謁景靈宮,乃齋太廟。公言:「躬享景靈宮,初用唐朝獻太清宮故事,事出一時,不足以為法。請須郊祠還,然後行謁謝之禮。」下議有司,不合,乃寢。趙元昊叛,延州總管劉平軍敗於北川,或言平實降賊,朝廷以兵圍平之第。公言:「王繼忠陷虜中,先帝遇其家反厚,及契丹約和,繼忠與有力。今計平豈遽降而先收戮其家,使平果存,亦不得還矣。」即詔弛圍兵。既而果得平戰沒之狀,乃厚恤其孤。遷禮部郎中。

  康定元年三月丙子,大風晝冥,詔罷春燕。公言:「今災變數見,初莫不恐懼,已則泰然為無事。竊考災異之所從,固不虛發。願陛下修飾五事,以當天心,雖罷春燕,恐未足以檻塞大異也。」居數月,擢知制誥,權判吏部流內銓,為館伴契丹使。二年,河北旱蝗,為體量安撫使。既還,條所以制邊之策甚備。其言擇守宰、習鄉兵、治塘泊、紓繇役、繕甲壘之類,皆當時施用之。除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,權知開封府。有禁衛卒告軍中斂率緡錢,本屬以其事移府,眾皆伏府門,惴恐不自安。公止詰其告者,不實,坐之,餘置不問。仁宗大然之。為南郊頓遞橋道使。時西疆未寧,詔公護行在,以察奸非。知開封府不侍齋祠,自公始。慶曆元年,遷右諫議大夫,權禦史中丞,充理檢使,侍講如故。自唐群臣見謝辭,皆先過天子正衙。五代草創,過衙乃在其後,公始厘正之。

  未幾,判國子監。記公與三司官吏減省浮費。前此上疏言:「國家用度素廣,而民力不足,日者屢詔有司省節浮費,未聞卓然施行。今陝西用兵,而無先事之備,竊為國計憂之。願較景德以來訖于景祐財用出入之數,約以祖宗舊制,其不急者一切省之。」至是,內自宮掖,外及權貴而下,歲省用凡數百萬。騎馬都尉柴宗慶前在鄭州,縱其下擾民,及遣使問狀,而托疾不即應,更請出為郡。公劾奏宗慶托國肺腑,而所為不法,乃複使為郡,恐益為民患。於是詔留宗慶京師。侍講林瑀上會元紀,且言:「推帝王即位,必遇辟卦,而真宗乃得卿卦。」公奏瑀所學不經,不宜備顧問。遂絀之。契丹遣使求關南之地,且議和親,複為館伴使。公言:「和親辱國,而尺地不可許。」

  議者又欲以金繒啖契丹,而使平夏州。公言:「吐蕃尚結贊欲助唐複京師,而陸宣公數諫止之。後得謀者,乃朱泚賂吐蕃,欲使陰為之援。今契丹乘元昊叛,有求於我,未必遽肯出兵。就使兵出而小有勝,何以塞其貪驁之心?」時方命公使契丹,於是力辭其行。又言:「藝祖有天下,收方鎮之權,當時以為萬世之利。及神宗在位,將帥多姻舊之臣,而威不逮恩,然猶仗神靈,卒剗暴海內,自時用武之勢乃衰。近歲恩幸子弟,非有橫草之功,而坐取武爵,乘邊隅無事,猶以自容,一旦西方用兵,以千萬卒之命,為庸人驅之死地,豈不憤哉!願思所以修內治外之術以銷難夫。」然後陳備邊六事,凡數千言,帝嘉納之。三年,遂參知政事。明年,以檢校太傅、尚書工部侍郎,為樞密使。

  又明年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兼樞密使。才兩月,拜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、提舉編修唐書。陝西既罷兵,公遂還樞密使。因言:「近歲國馬耗,而河西蕃部馬不至,請樞密使兼群牧制置使,如先朝舊制。」從之。會詔有司議章獻、章懿、章惠三後升祔之禮,令中書門下考評其事,而禮官或援古不同。公乃酌群議而奏曰:「恭以章獻皇后母儀天下,章懿皇后誕育聖躬,宜如祥符升祔元德皇后故事,配食真宗廟室,以稱陛下追孝之意。章惠皇后于陛下有慈保之恩,義須別祠,伏請享奉慈廟如故。」於是命公攝太尉,奉二主行升祔之禮。已而將下德音,內出密封,中外文武官皆遷官,諸軍皆特支。公獨匿其事,即奏以為不可,雖同列莫與聞者。明日,惟在京諸軍與特支。又詔特二府遷官,公又以為不可,乃已。

  七年春,大旱,公引漢災異冊免三公故事,願上丞相印,意甚確,遂拜武勝軍節度使、檢校大傅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事、河北安撫使。及帝謝雨西太一宮,而公獨不從。詔下閣門吏,開封府以其不即報公。公既辭,賜燕國太夫人銀飾肩輿,士大夫以為榮。貝州妖卒王則叛,初,則約連河北、京東數州之兵,欲南斷浮橋,以據大名。事未及發,會有白衣遮公馬首,自言少遊跪泉山,能言國家休咎之事。公疑而詰之,乃得所挾妖書,實貝州叛卒也。其党知事覺,於是嬰城自守。公命高陽關路緫管王信、大名府路鈐轄郝質、真定府路鈐轄孟元將六郡兵二萬趣城下,並遣穴城匠作車洞,距闉以攻賊。公亦屢請行,朝廷賴公威名在大名,不許。及破賊,以功為山南東道節度使、檢校太師,進封安國公。

  其年,日官言太陰犯畢距星,又掩其大星。公因言:「畢、昴之間為天街,其陰胡也,其陽中國也。顧其警必在群狄之分。」因考歷代所占凡十二事上之。會歲饑,民大疫,公為置病坊給養之,全活者九十余萬。契丹募士卒之勇伉者,得五百餘人,號「投來南軍」,驅以戰西羌。邊法,雖歸亦殊死。公乃檄邊郡,凡投還者,一切貸之。後有還者,公更遷補之。敵聞,遂除其軍不用。邊民之貧者,多避賦繇,以其地質敵人,因而寖為敵所侵。公為設法,聽旁近戶之有力者贖之,歲餘悉複其地。契丹使來,每道公境,必斂服自飭,且戒其徒禦,母得有所犯。公嘗言「河自橫隴之決,分流德、格、恩、滄數州,而歲為害滋甚。按九河既湮,唯行漯川之道。歷代雖徙決不常,然不越濮、鄆之北,魏、博之東。今其道歷朝城,由蒲台入海者,此禹、漢遺功也。請複河故道。」不報。明年,河決商胡,水環大名。公乃繪漯川、橫隴、商胡為一圖,複條其利害以聞。詔遣三司副使鄭驤行視其地,還言功大不可就,乃止。

  皇祐元年,以燕國太夫人春秋高,願徙鄭州。及入覲,乃以為祥源觀使。公不敢以將相留京師,屢請還節,除觀文殿大學士、尚書右僕射、判都省,再提舉編修唐書。其冬,以右僕射複除山南東道節度使、檢校太師兼侍中、判鄭州。凡六上章,乞罷僕射兼侍中,複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詔公子四人皆遷官,固辭之。使相初無中謝之賜,其賜自公始。明年,丁母憂,會大雨,奉喪徒行數百里。詔屢起之,公懇蘄終喪。給以宰相俸之半,辭之;給以僕射俸,又辭之。於是賜黃金三百兩。服除,判許州。

  仁宗召公邇英閣,問《易》之《乾卦》。既講陳之。翌日,又為手奏曰:「夫乾者,天剛健之德。當天下久盛之時,柔不可以濟,然亢而過剛,又不能久。惟聖人外以剛健決事,內以謙恭應物,不敢自矜為天下首,乃獲吉也。」帝面出手詔以寵答之,仍以所陳卦義藏之史館。又言:「漢、唐都雍,置輔郡以內翼京師。國朝都汴,而近京諸郡皆屬它道,制度不稱王畿。請析京東之曹州,京西之陳、許、滑、鄭州,並開封府總四十二縣,置為京畿。」遂興行之。公將行,命侍讀學士以下餞于資善堂。五年,徙判大名府,複為河北安撫使。是時博士李仲昌建議開六塔河,欲斷大河東去,以殺金堤之患。既而水怒溢堤,陿不能禁,敗民廬舍不可勝計。

  公複請疏河故道,且言:「故道土沃饒,多為權右占耕,使者妄言功大不可就。」於是又詔河北都轉運使李參、京東轉運使董沔行視之。遂欲決濮陽埽,下鄆之銅城,導河使東,而言「其地皆趨下,亡壅塞之患,俟春調丁夫,遠不踰三月可就。」然朝廷終不報。

  嘉祐元年,進封許國公。未幾,加兼侍中,再任大名。尋拜樞密使,辭侍中。三年,以鎮安軍節度使、右僕射依前檢校太師兼侍中,為景靈宮使。其年,複出判許州。七年,以保平軍節度使、陝州大都督府長史複徙大名,為本路安撫使。英宗即位,拜鳳翔節度使、左僕射、鳳翔尹,進封魏國公。

  治平元年,自言:「臣老矣,不任事,願得徙閑郡,且還鳳翔節度兼侍中。」詔不許。明年春,複徙許州。及入覲,上以先帝大臣,益尊遇之。公亦從容言天下事甚眾,因固請還鳳翔節度兼侍中,卒不許。時京西大疾,特詔公俟秋乃行。公既被病,召諸子謂曰:「勢且革矣,尚欲屍重祿邪?」於是複以為觀文殿太學士、判尚書都省。踰月,公薨,享年六十八。

  公為人外端重而中裕,雖燕居,未始見慍喜,然於臨事,其色不可奪。少好學,至顯貴,未嘗一日廢書不觀。其於古今治亂、天人災祥之學,無不該貫,故指政言事,切而不迂。其為政,樂易而不苛。前後累鎮許、魏,民皆見思,圖其像學舍而生祠之。為文粹衍有法度,字畫尤婉奇。公在外,仁宗嘗特遣使賜二朝禦書,凡百八十七軸。其曆崇政殿說書、天章閣侍講、觀文殿大學士,皆仁宗為公特置之。

  初,奉詔刊修廣韻為集韻,因請修禮部韻略,其窄韻凡十有三,聽學者附近用之。又〈闕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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