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普神道碑_宋名臣碑傳

◆趙普神道碑

　　▼趙中令公普神道碑〔太宗〕

　　唐堯在位，聖賢謂之葉符；虞舜得人，天地以之開泰。八方理定，千載會昌，必旌柱石之林，以觀其壯節；鹽梅之寄，以濟其和平。是故應運握圖，明王聖帝，受天寶命，開國成家，無不用忠確間世之臣，先輔基業，股肱心膂之士，共同甘辛。萬代通規，一時遭遇，保全令德，克荷洪勳者，其故真定王普之謂矣。

　　王姓趙氏，字則平。其先顓頊之裔，佐禹平水土，是謂伯翳，帝堯賜姓曰嬴氏，造父其後也。有功于周穆王，受封于趙。周德下衰，叔帶去周適晉，六卿取晉，遂開國焉，今為常山人也。王藴人倫之風概，稟山嶽之儀形，晦而不彰，寬而無撓，竭其誠志，有始有終，無善不臧，非義勿取。頃自我太祖從周世宗南平淮甸，水陸兼行，龍虎震威，號令始發，捷如響應，冥契人神。是時擒其偽將皇甫暉於滁上。

　　王時為郡之參佐，斷事明敏，獄無冤者。太祖聞名，召見與語，深器之。洎後太祖仗鉞左馮，因辟為同州節度推官，曆滑台、許田、睢陽三鎮從事。其在幕府也，恭謹畏慎，盡竭赤誠，夜思晝行，勿矜勿伐，可謂龍吟虎嘯，雲起風從，如懷萬頃之陂，遭遇承平之運。太祖光宅天下，龍躍商丘，知有佐時之才，早定君臣之契，擢為諫議大夫、樞密學士，仍頒金紫以榮之。是歲，上党帥李筠叛，太祖將議親征，委之留守，調發軍實。王以為聖上躬擐甲胄，臣子宜效驅馳，乃陳懇上言，乞扈從鸞輅。洎中塗進策曰：

　　「陛下初登寶位，應天順人，將制驍雄，光耀神武。兵機貴速，不尚巧遲。若倍道兼行，掩其倉卒，所謂自天而下，可一戰而成擒也。」

　　太祖深納其言，舉兵速進。未至高平，李筠果擁眾出戰。于時靈旗指寇，勇士齊心，叛帥自焚，餘黨就僇。旋又維揚帥李重進包藏禍心，阻抗王命。太祖便殿召對，問攻取之策。王籌其擅修孤壘，倚恃長淮，而士卒離心，資糧乏絕，以順討逆，動必成功。太祖深然之，乃親禦六師，長驅淮楚，不踰數月，果致蕩平。駕回，酬其功賞階級，授金紫，加太保，充樞密使，仍賜功臣之號。爰自累代以來，朝廷多故，諸侯專制，兵甲亂常，加以僭偽未平，師旅未備，餘風未殄，思有以革之。王以庶務草創，深惟遠圖，利害靡不言，纎微靡不達，忠盡其力，言如轉規，啟心不疑，振舉風俗，故得遐邇悅服，政令惟新，皆其功也。

　　乾德中，拜門下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，因之大用，出於流品矣。我太祖觀其才智，凡事責成，既升近密之權，可觀立功之效。英聲為之間出，文物為之復興，戮力同心，如石投水。固以蕭、張讓德，姚、宋推功，魚水之歡，未足為比。惟誠惟信，少是少非。涉歷艱難，上副弼諧之任；明哲兼濟，聿臻命世之才。忠順其言，純誠克著。恢張出之於人表，翊戴以助于康平。徇公滅私，不忘片善，用心合道，逆耳求知。開寶六年，太祖以王始佐創業，克致升平，伐罪吊民，開拓疆土，下西蜀，平南越，擒吳會，來北戎，威德綏懷，無遠不至，雲龍際會，大道合符，十有餘年矣。知無不為，甚煩神用，務均勞逸，以優藎臣。

　　尋授太傅，佩相印，持節河陽。洎朕嗣守丕圖，勤修庶政，腹心之寄，中外攸同。特授太尉，使相如故。乃睠並、汾，民墜塗炭，戎車一駕，逆壘宵降。既靜妖氛，爰覃爵賞，改太子太保，增加井賦。北連朔嶠，東盡海嵎，禹穴唐郊，盡為王土。朕嘗念往年之舊德，褒賞輔弼之殊勳，帷幄之謀，明於果斷，思置之左右前後，任之以耳目股肱。粵自藩垣，入居廊廟，久竭弼諧之道，更資調燮之能。遂征授守司徒、兼侍中、昭文館大學士。三階已正，百度惟貞，憂國忘家，直亮在意。嘗誡諸弟諸子，以為受寵逾分，富貴逼身，一領名藩，再登上相，以身許國，私家之事，吾弗預焉。嘗念頃自宥密，升於宰輔，出入三十餘年，未嘗為親屬而求恩澤。爾等各宜砥礪，無尚吾過。故自始至末，親党無居清顯者。昔《春秋》美晉大夫羊舌肸謀而鮮過，惠訓不倦，王複有焉。

　　八年，以襄、鄧之俗，獄訟攸煩，惠彼疲民，寄之元老，下車布政，鄉閭阜安。事有未便於民者，削而去之；利於民者，舉而行之。豪猾畏威，鰥寡懷惠。暨改轅襄漢，民之去思，如失父母。時已得病於南陽，經年未差，就移漢水，重鎮便藩。常思報主之誠，每懷憂國之志，乃心王室，時有箴規。上表引唐姚元崇《十事》，陳古今治亂之由，極人臣獻納之意，興懷慷慨，詞甚激切，揣摩時事，居安慮危，此又其忠藎也。朕以歷代籍田，其禮久廢，勸農務本，其可忽諸？乃命有司，舉行舊典。改元布慶，帝載惟熙，造膝沃心，惠我耆德。而王久違宸扆，思拜闕庭，既累進于直言，宜再踐於寢廟。複授守太保、兼侍中、昭文館大學士。登雲霄之上位，擢列辟之崇資。燭幽明而無怠無荒，報恩榮而可大可久。刑政之務，知無不為，功績播於謀猷，群庶謂之明哲。獻替之職，理事皆通，不憚劬勞，夙夜匪懈，可以傳聞清世，書於簡編。而連歲之間，風疹頻發，願避賢良之路，乞歸閒散之官。朕以勳舊之臣，方深倚注，命駕臨問，涕泣興言。齒發雖衰，屙瘵未退，荷天之寵，力所不任。特授太保、兼中書令、洛陽留守。

　　又經歲，疾勢轉深，上表堅乞退避，以禳災眚。勉強誨諭，志不可奪，乃冊拜守太師，進封魏國公，就便頤養。太醫中使不絕于路。顒望有瘳，別加殊渥。豈期美疢，遽至彌留，以淳化二年七月十四日薨於洛陽之私第，享年七十有一。

　　朕覽表驚嗟，悲慟累日。不待巫祝桃茢，親臨其喪，縗服舉哀，輟視朝五日。遣右諫議大夫范果持節策贈尚書令，追封真定王，特賜諡曰忠獻。弔祭賵贈之數，並令加等，以盡君臣之禮焉。二年二月，命有司備鹵簿，葬於洛陽北邙之原而合祔焉。嗚呼！梁木斯壞，哲人雲萎，若濟巨川，予將安寄？王性本俊邁，幼不好學，及至晚歲，酷愛讀書，經史百家，常存幾案。強記默識，經目諳心，碩學老儒，宛有不及。既博達於今古，尤雅善於談諧，馬伏波詞辨分明，杜征南手不釋卷。見事而敏，抱器自然，壯志無窮，日新其德。許國常存於懷抱，令譽以至於宏彰。

　　其為子也，孝養於親，動不違禮，友愛于昆弟，嚴慈於子孫。其仕於公也，奢儉酌中，貞純許國，名器能守，謙卑益光。茂德崇勳，輝映朝列，寵遇之盛，今古罕聞。自再入廟堂，時陳規諫。負荷重寄，常懷啟沃之心；竭力輸忠，以待公家之事。有萬石之周慎，孔光之謹密，管、葛之智略，房、杜之經綸，舉而兼之，斯為全德。朕于早歲，常與周旋，而節操有恆，始終無玷。荷台鉉之任，握輔弼之權，既集大勳，薦膺典冊，紀其功烈，宜在旂常。昔唐虞之得皋、夔，夏商之任虺、益，有周以閎、散佐佑，炎漢以蕭、曹弼諧，用能寅亮帝謨，緝熙庶績。儔庸比德，今其勝哉！天不憗遺，予何自律？是乃跡其景行，銘之鼎彝，昭巨范於將來，庶令名之不朽。銘曰：

　　應運開國，股肱任賢。委以心腹，操執彌堅。
　　實猶令德。王佐周旋，禆贊明聖，厥位名傳。
　　信之得人，方言柱礎。魚水同心，君臣盛美。
　　夜寐夙興，有終有始。進思盡忠，見義從矣。

　　退思補過，器識安閒。攀龍附鳳，備曆艱難。
　　縱橫志大，接對溫顏。官崇薦陟，善惡之間。
　　近密公朝，與奪非類。稟性懷柔，區別利害。
　　踐揚貴職，綽有奇才。經綸宏異，學識通該。

　　赫赫皇猷，恭恭近侍。任以機權，寵彰名器。
　　啟沃王命，業茂勳崇。南征北伐，平蕩奸雄。
　　日侍冕旒，情偽明察。假仗元威，好生惡殺。
　　若聞諠駭，事不忸怩。堪為國重，制斷臨時。

　　性直如繩，酌中如砥。孝弟于家，簡編信史。
　　惟公之德，間代英靈。非義不理，庶務乃馨。
　　積善夤緣，敦厚必顯。文教潛敷，聲聞自遠。
　　殊勳表信，追思念功。素推臣節，澤被無窮。

　　奇士挺生，民安俗阜。允洽克從，禮讓規矩。
　　悲風颯颯，夜杳冥冥。諮嗟永隔，精魄長扃。
　　喪此貞純，曷終暮景。魂影已沈，去路斯永。
　　廟堂師傅，丘壟幽泉。勒銘翠琰，不勝潸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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