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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五 嚴禁朋黨


  世宗雍正元年,夏四月,帝初禦乾清門聽政,顧語群臣曰:「朋黨惡習,起于明季,此風至今未息。爾大臣有則痛改,無則永以為戒。」反復數百言,誥誡至切。先是,康熙朝廷臣見聖祖春秋高,儲君在位以來,寵移愛奪之機,屢朕窺測聖心,或有默契者在,相與謀擁護,冀得一當,以建非常之勳。而來東宮官屬等,思所以竭誠保護太子,亦複固結其國體,以相抵制,於是分別戶,互相傾軋。時分三黨,各有私人。如大學士索額圖則党于胤祁,內大臣公佟國維則党於胤禩,尚書隆科多、內大臣公費揚古等則皆輸誠於帝,因為皇室召紛擾者數十載。其後康熙四十年,廢儲命下,胤禩亦得罪。聖祖晚年,睹諸子不肖,黨派紛爭,無術以善其後,為之憂憤感傷,至於■恨以歿。及天命有歸,帝嗣立,思有以解散諸人之黨援,故於禦門聽政之始即面諭諸王大臣,諄諄以此為戒焉。

  二年,秋七月,帝制《朋黨論》頒賜群臣。帝即位一年餘以來,翦除王黨太急,致人心惶恐,門戶之見日深。帝愀然憂之,以為欲除朋黨之源,當令輿論之所是非,與朝廷之所賞罰相一致,於是制《朋黨論》,以駁宋歐陽修君子有朋之說。頒示滿漢諸臣,其大要謂: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,為人臣者,義當唯知有君則其情固結而不可解,而能與君同好惡,夫是謂一德一心而上下交。訓誡殷殷,較前更為諄切。

  八月,王大臣奏,蒙恩頒賜禦制《朋黨論》,訓誡諒切,臣等共矢公誡,敬謹奉行。帝召入問曰:如王大臣所奏,未知是否眾意簽同,抑或出於二三人之意見?今既稱同意,朕心甚為慰悅,但貴實心奉行,不可徙托之空言也。複再三勉以一德一心,共臻上理。逾日,又召諸臣入,告以宗室習氣之未善,彼此視若仇讎,皆由讒邪攜釁其間,致令骨肉生嫌耳。且歷數胤祁、胤褆、胤禩、胤禟、胤禵等之過失,謂其不識君臣大義,及從前諸臣保奏胤胤禩為太子之非是。後複召諸王宗室入見,訓以結黨惡習,各宜返躬自問,有則速改,無則加免。且謂吾宗室甚眾,務期和衷一體,交相策勵,以為子孫表範。

  冬十一月,先是工部郎中岳周拖欠錢糧,胤禩私為補助數千金,俾得如數完納,帝謂胤禩有意要結人心,至是語總理王大臣等曰:「胤禩存心狡詐,結黨營私,朕屢加訓誡,冀得改過自新。乃在朝廷諸臣,為其所愚,反謂朕過於苛刻,為其抱屈,此朕審察諸人神色而知之。一年以來,大小臣工因其貽累者不少,乃甘受罪戾,並無悔心。似此,其黨援終無解散之日也。彼既怙惡不悛,諸臣複不省悟,用特諄諄誡諭。倘諸臣洗心滌慮,盡改前非,則其黨散勢孤矣。」尋傳九卿大臣及工部上駟院、兩衙門官員等曰:「廉親王有心擾亂國政,暗使銀錢,惑買人心,汝工部上駟院、兩衙門人等慎忽墮其術中,為所愚弄。」用是再加曉諭:「汝等但於辦事效力之處,一歸於正,勿被其引誘惑亂,如無知入其黨與,朕必治以重罪。」

  三年,春二月,戍公爵鄂倫岱於奉天。召王大臣入,語以胤禩等私結黨援,牢不可破,若一經訉詰則國法難容。朕因欲保全骨肉,不事深求,但將其首鄂倫岱發遣,使之遠離京師,以免遇事生波。嗣後大小臣工,若有暗附胤禩之黨者,必置之重辟,使彼等黨援解散,無附會濟惡之人,正所以曲為保全之計也。

  三月,通諭八旗:「嚴禁家人結党,著交步軍統領。五城官員,凡大臣等之家人,如有嫁娶筵席,延請親友等中,令各稟明家主,然後舉行。倘有私結黨羽,約為兄弟,彼此會飲,籍以鑽營請托者,即嚴擊治罪。」

  夏四月,驗看工部制辦阿爾泰兵器。大臣誇岱來保回奏:所制器械並不堅利。帝召諸王大臣入,語之曰:「朕與廉親王分屬君臣,誼屬兄弟。今觀胤禩之於朕則情如水火,勢等敵國,朕屢于諸王大臣前降旨訓誨,視諸王大臣之意多有以為屈抑者,何也?汝王大臣等,果能悉知其非,則其党與自然解散矣。」

  五月,以隆科多、年羹堯得罪,革職問擬。諭大學士九卿等,凡屬二人門下,宜亟解散黨羽,洗心革面,違者發覺之時,決以逆党從重正法。

  六月,以總督岳鐘琪、高基悼、楊宗仁,提督吳陞、魏經國深知大義,不附邪黨,俱著加太子少保銜。總督孔毓珣,河道總督齊蘇勒俱加兵部尚書銜。

  秋七月,衍聖公孔傳鐸疏請頒賜《聖諭廣訓》、《朋黨論》二書,帝優詔答之曰:「先師子孫,從無趨附匪黨之事,所請二書,不必頒發。」

  四年,春正月,宴諸臣于乾清宮,諄諄告誡諸臣,毋蹈年羹堯、隆科多結黨營私,至罹國法之覆轍。

  夏五月,以胤禩、胤禟、胤䄉、胤禵等與鄂倫岱、阿爾松、阿蘇努、七十拉錫、普奇、揆敘、阿靈阿等結為朋黨,鄂岱倫等在聖祖前協力保舉胤禩為太子,及屢稱胤禟氣象大方種種不法,已先後分別治罪,特曉王大臣九卿等知之。

  冬十二月,發遣禦史謝濟世於阿爾泰。先是,田文鏡撫河南,誣劾屬吏黃振國、邵言綸、汪諴、關陳等。直督李紱過河南,面斥文鏡有心蹂踐讀書人。文鏡密奏紱與振國同年,將結黨為被劾諸員謀報復。已而紱果面奏,退複速疏糾之。帝先入文鏡言,將罪紱,而濟世、露章劾文鏡貪黷不法十罪,疏中亦及振國等事,帝不懌曰:「彼號能臣,朕方倚任,爾毋惑浮言誣奏。」擲還其疏,濟世伏地不肯起,爭益力。帝震怒,命九卿科道集刑部訊交關狀。濟世曰:「文鏡之惡,中外皆知。濟世讀孔孟書,精識大義,不忍視奸人罔上,故冒死以聞。必欲究指使者,乃獨有孔子孟子耳。」尚書勵杜納曰:「是當刑訊。」禦史陳學海在班中,忽起走庭中,北向大言曰:「與謝某共交通者,我也!」眾愕然,將以聞,請並訊,俄傳諭罷訊,禠濟世職,發阿爾泰軍前效力。

  五年,秋八月,逮工部右侍郎李紱、奉天府尹蔡珽入京,下於獄。先是,紱撫桂時,以清直為帝所器重,權臣忌之。作四巡撫論,皆痛詆以為亂政之魁。四巡撫者,滇撫楊名時,栆撫陳世倌,其二則紱與珽也。至是紱在直隸署任內,珽在奉天,因謝濟世參劾田文鏡,帝謂出於紱與珽之授意,逮京治罪,至於議斬決,妻子入辛者庫,財產入官。命從寬改斬監候,兩次決囚,縛二人同至西市。兩手反接,刀置頸間,問此時知田文鏡好否。紱對曰:「臣愚,雖死不知田文鏡好處。」乃俱赦還,仍置請室,珽立朝尤風節炳然。當帝在潛邸時,聞珽名,屢使王府行走馬爾齊哈授意珽,令往見。珽辭之曰:「珽職居學士,無往見藩王禮。」後年羹堯入京,至邸謁帝,帝極贊稱珽與塞爾圖之才守誡見,實超群類,並告以招之不來之故。羹堯出見珽,遂語及之,且慟珽入見,珽仍堅辭如故。及二人之得罪也,朝士冤之,時以文鏡得君專,無敢為之緩頰者,遂困于文鏡,幾死。

  冬十二月,詔大將軍貝勒延信,有黨援營私之罪,已禠革監禁。因語廷臣曰:「人臣朋黨之弊,最足以害人心,亂國政。」因列舉蘇努、阿靈阿、鄂倫岱等同惡結黨之罪,謂:「朋黨小人,自古帝王之所必誅,聖賢之所垂戒。唐虞之世,共工、驩兜比周為黨,舜必寘之於法。孔子曰:「君子矜而不爭,群而不黨。」《易經·渙之四》曰:「渙其群,元吉。」朱子謂上承九五,下無應與,為能散其朋黨之象,則大善而吉。」末複謂:「彼等比黨之害,朕在藩邸時知之甚悉,故臨禦以來,將其朋比為奸之處,屢次宣示中外,蓋為世道人心、宗社國家計,不得不痛予懲創,嚴加誡諭,惟冀大小臣工以此為炯戒耳。」

  七年,夏五月,詔科道等官,嗣後條奏事件,著如文武大臣等,輪班具奏。先是,帝以科道諸臣,對於朝廷之舉動,有發言之權,而中外大臣往往要結言官,反對朝旨,議論囂然。帝深患之,因命科道等於露章之外,准具密折奏事,蓋欲免言官瞻顧嫌疑之私,即以去臣工植黨營私之弊也。繼又以近密行告訐,恐言官籍以挾制把持,乃停止其密折,令各仍用露章。由是科道等相率緘默不言,無敢有所建白。帝深滋不悅,謂:「以朝廷耳目之官視國家之政治如陌路,忍心害埋,莫此為甚,因手諭訓飭,令科道等痛改頹風,洗滌故習,盡讜言讞替之道,成蕩平正直之風。敬或植黨營私,辯言亂政,此倡彼和,顛倒是非,實國家之罪人,為王章所不宥」雲。自此令一下,而台臣之風氣反視前為蘊籍矣。

  秋七月,詔罰給事中邱尚志、禦史李元直俸,因尚志密奏崇文門飯銀一事不應漏泄於外,元直於未行密奏,遍訪他人密奏之事而後入奏,大忤帝意,令分別罰俸,並手諭內閣,指為朋比黨援,作威作福之漸。令傳諭科道諸臣,嗣後儻有密奏之事,朕未將本人姓名發出而本人自行漏泄或者私自存稿者,一經發覺,必嚴行訊究,從重治罪。

  冬十月,諭翰詹、科道等,勿蹈朋黨惡習,因引康五瑞袒護李紱,究不能掩其惡。李紱、蔡珽欲害田文鏡,反自害其身,為眾人炯戒。並諭諸人時時體認自旨,以其躬行實踐雲。

  諭科甲出身官員等務去其黨援朋比之結習,為朝廷彈竭忠誠,秉公辦事,將見君臣上下一德一心,治道自此而日隆,世風自此而日厚。時田文鏡不由科目出身,每因奏事痛詆科甲中人為不可信。帝素重其言,故有此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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