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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義傳三(2)


  胡穆孟,福建人,失其縣。順治間武舉。與連江沈廷棟同歲,相善。耿精忠反,徵穆孟,避匿廷棟家。廷棟寓書于其友,詆精忠,穆孟竊見之,慮書發且得禍,易書為隱語,邏者得書,猶以詆精忠見收。穆孟以語其妻王,王謂當自承以脫廷棟。穆孟乃詣吏,吏使與廷棟各具書,辨其跡,釋廷棟而殺穆孟。穆孟死,王詣市,綴穆孟首,具衣冠為斂,囑子于其叔,且及廷棟,遂縊於屍側,市人皆感泣。師克福建,恤穆孟,蔭其子焉。

  苑亮,江南亳州人。事州人韓斌為僕。斌舉武科,授福建興化守備。耿精忠反,脅授副將,浙江總督李之芳討焉。移江南,錄斌子世晉。亮從之行,之芳授以劄,使招斌。亮度精忠兵所置堠,為邏者所執。問誰何,亮自陳,言斌家被籍,南來投斌。主者監亮見斌,而不許交語。亮偽遺履,斌發視,得之芳劄,乃單騎詣之芳降。亮陷賊中,被刑訊,終不言齎劄事,遂死。之芳作傳表之。

  楊越,初名春華,字友聲,浙江山陰人。所居曰安城,因以為號。為諸生,慷慨尚俠。康熙初,越友有與張煌言交通者,事發,辭連越,減死,流甯古塔。例僉妻,與其妻范偕行,留老母及二子家居。甯古塔地初辟,嚴寒,民朴魯。越至,伐木構室,壘土石為炕,出余物易菽粟。民與習,乃教之讀書,明禮教,崇退讓,躬養老撫孤。贖入官為奴者,蕭山李兼汝、蘇州書賈朱方初及黔沐氏之裔忠顯、忠禎皆廩焉。又贖明大學士朱大典孫婦,河南李天然希聲夫婦。凡貧不能舉火及婚喪,倡出貲以周,民相助恐後。吝,則嗤之,曰:「何以見楊馬法?」馬法猶言長老,以敬越也。母終於家,年余始聞喪,哀慟,杜門居三年。

  子賓,出塞省越,越初戍年二十四,至是已六十八。賓還,叩閽乞赦越,事未行。子寶,複出塞省越。又二年,越卒於戍所,例不得歸葬,賓、寶請不已,又二年乃得請。迎範奉越喪以歸,民送者哭填路。賓撰柳邊紀略,述塞外事甚詳。

  吳鴻錫,字允康,福建晉江人。父德佑,康熙初,客浙江,兵部郎中噶尼布奉命督造戰艦,延德佑入幕。數月德佑卒,鴻錫方七歲,噶尼布攜至京,將子之,鴻錫請呼以伯,曰:「父一而已。」噶尼布奇之,曰:「七歲兒能辨此耶?」噶尼布故廉,家漸困,鴻錫為督芻牧,私市書冊、弓矢習之。通滿、漢文,精騎射。噶尼布從兄雲麟以平臺灣功授溫州參將,至京師,欲以鴻錫行,噶尼布諾之。鴻錫流涕曰:「我七歲育於公,今我壯而公老,父子幼,必俟其成立,我乃歸。」鎮國公海清,噶尼布壻也,義鴻錫俾入旗。

  噶尼布卒,妻哀甚,得狂疾。子和順、和鼐、和麟。和順才七歲,鴻錫為治喪,持家政,延師教和順兄弟,稍長,為娶婦。和順年十六,有忌之者,授以護軍,將困苦之。每值宿,鴻錫佩刀以從,露坐終夜。

  大學士阿蘭泰為噶尼布故交,鴻錫率和順兄弟候其門,和順試除中書。師征噶爾丹,和順從軍,以功擢禮部主事。有召和順飲者,佐以博,鴻錫持刀逕入坐以和順歸。他日,或問鴻錫:「人可殺乎?」鴻錫曰:「殺人罪不過死,吾受撫孤讬,而坐視其溺于燕朋,誠生不如死。死而諸孤知勉,則死賢於生矣。」和順自是不復與人飲。

  山東饑,遣官治賑,和順與焉,鴻錫從之。武城廩未發,出私錢散米,又慮饑者驟飽且致斃,瀹萊菔飲之,全活無算。和順尋榷密雲關,鴻錫曰:「負販小民不得取其稅,額不足,可以家財補焉。」民歡趨之,額亦足。

  和鼐習舉業,鴻錫督之,慮其怠,穴幾貫鐵索自系守之,和鼐驚謝,讀益力,以副榜貢生得官。

  和麟年十六,鴻錫偕詣永定河效力,水大至,巡撫于成龍夜行堤上,見有向河拜且泣者,問之,鴻錫也,解衣旌之。工竟,和麟議敘筆帖式,擢刑部郎中。

  鴻錫不得歸,募工寫父母遺像,檢父遺衣冠招魂葬之。年五十八,卒。和順兄弟去纓席地,如父母喪。

  韓瑜,字玉采,山東濰縣人。少孤,事母孝。母歿,哭泣三年。既除喪,祭墓未嘗不哀,年八十如故。冠時母有衣一襲,弆篋中,賓祭則服之,衣敝不棄。將卒,命以斂,猶舉孟郊詩曰:「此慈母手中線也。」事兄謹,兄弟皆八十,無改常度。產不過中人,好施予,多蓄書,遇寒士則遺之。族黨長不能婚娶,喪不能葬,必佽以貲。族子貧,贈以秫十石,使居賈。得贏,倍以償,不受。康熙四十三年,饑,民鬻子女,罄所蓄,得九人,不立券。歲豐,悉遣還之。卒時八十有六。

  程增,字維高,江南歙縣人。父朝聘,自歙移家安東。歸省墓,病作。增冒風渡江,六日夜行千五百里,至則朝聘已歿。母唐病複作,急還,又已歿,乃絕意仕進。安東地卑,母柩在堂,水大至,增與一僕力升柩木案上。既葬,複移家山陽為賈,而使二弟就學。父母之党死而無歸者畢葬焉,餘皆定其居,使有恆業。析田立塾,以養以教。友有急難,以千金脫之,後更相背,窮複來自解,待之如初。康熙初,河、淮溢,增出家財修邗溝兩岸堤十裡,河道總督張鵬翮以聞。康熙四十四年,聖祖巡視芒稻河,召增入見,書「旌勞」二字以賜。兩江總督于成龍好微行,奸人因造言傾怨家,獄或失入。增謁成龍,力言其弊,指事為徵,成龍曰:「微子言,吾安知人心抗敝至此!」久之,卒。

  李應卜,河南郟縣人。早失父母,叔丕基遺側室,事如母,壽百歲終。侄緯,孤,飲食教誨之。病作,必數視之,曰:「我夜不能起,然終宵未成寢也!」弟應會亡,病甚,一夕鬚髮皆白。侄緝幼,食必呼共案,出必視而行,返必問在何所。施及於鄉人,有典其田而遠遊者,以子讬焉,久之,為娶婦,且複其田。有喪其妻者,為之複娶,予田,俾資以生。有貧欲遠徙者,予之粟,留勿徙。有傭於其肆,負金,病且死者,為之蠲其逋,厚給其妻子。有持金入其肆市粟者,視金有官封,與粟,遣之去。持金詣縣庭,知縣方以庫失金笞吏,應卜以金上,具言始末,事乃白。乾隆二年,縣舉應蔔行事上大吏,請旌表其門曰「義士」。

  塞勒,滿洲人。官苑副。與惠色友,塞勒老無子,時引以為戚。惠色曰:「我已有二子,今婦又有身,男也,為君子。」已而得男,命曰奇豐額。既免乳,以畀塞勒,塞勒與其妻撫以為子。年十六,將應童子試,當具三代,塞勒曰:「吾寧無子,不可改祖宗,欺君父!」乃攜奇豐額還惠色。奇豐額初不自知惠色子,塞勒語以故,駷馬去。奇豐額遂還為惠色子,乾隆三十四年成進士,授刑部主事,累遷江蘇布政使。塞勒及其妻相繼卒。五十七年,奇豐額擢江蘇巡撫,入覲,涕泣陳本末,請以本身封典貤封塞勒,並以第三子廣麟為塞勒後。上命具疏,下部議,皆不許,上特允之。

  奇豐額,黃氏,先世朝鮮人,隸內務府滿洲正白旗。坐事罷官,終內務府主事。

  王聯,字鷺亭,江蘇泰州人。諸生。應乾隆四十五年江南鄉試,聯與友沈某偕。沈病於喉,欲歸,聯不入試,送之還。至龍潭,沈病益劇,聯伴之寢,病者口腐,穢觸鼻,不問。輿行慮其顛,徒步翼以行。沈遽死,輿者欲散,聯以義感之,乃得至丹徒,殯於僧寺,以其柩歸。論者謂新唐書以張道源送友屍歸裡,列諸忠義傳,聯亦其亞也。

  黎侗【或作「亻冋」】,安南人,故安南國王黎維祁之族也。乾隆間,廣南阮光平破安南,侗護維祁叩關乞援,上遣孫士毅率師送歸國。既,複為光平襲破,維祁出走,侗齎上所賜國王印走,間道入關,與段旺等二十九人俱。上命薙發,分置江、浙諸地,獨侗與李秉道等四人不肯從。其一為黎駟,亦維祁族,其一失姓名,四人者堅請得出關為維祁復仇。上已受光平降,不欲更為黎氏出兵。謂侗等忠於黎氏,不以盛衰為去就,諭福康安平心詢問。士毅尋奏:「侗假讬忠義,意圖構釁。」上命侗等從維祁至京師,令軍機大臣傳詢。侗等力請還黎氏故土,誓以死殉。上曰:「侗等仍還安南,或為光平所戮,朕心所不忍。」命暫系刑部獄。維祁卒,葬京師郊外。

  仁宗即位,命釋四人者,使居外火器營。嘉慶八年,農耐阮福映並安南,使上表乞封,侗子光倬在行,侗與秉道至涿州迓焉。仁宗責其私出,下刑部。侗等初自承出謁維祁墓,既乃具言原得歸國,並以維祁喪還葬。上許之,賚以銀,並諸黎氏舊臣入漢軍置內地者悉遣還。

  趙瓏,字雨亭,安徽桐城人。倜儻重然諾。有葉暘者,與有連,官大名同知,瓏往客焉。甫逾月,暘坐事戍伊犁,童僕皆散走,暘父母老且病,日夜泣,瓏請與俱行。既至,將軍愛暘才,置幕中,瓏乃辭歸。暘泣,瓏曰:「勿爾!吾且再來。」歸一年,暘母卒,瓏複往。比出關,聞暘從將軍移駐塔爾巴哈台,改途赴之。將軍聞,賢瓏,稱曰「義士」,以此趙義士名著關外。

  有葉椿者,暘同族也,亦戍伊犁。瓏再出關,椿母附寄子書致金。瓏既改赴塔爾巴哈台,未至伊犁。歸道呼圖壁,遇巡檢陳栻,亦皖人也,因跡椿,則死久矣。瓏曰:「椿母日夜望子歸,乃今死,當奈何?且以金附我者,為我能致之也,義不忍空返其金,令椿骨不還。顧金少,盡吾橐中貲,猶不足,又當奈何?」貸於栻,迂道八千里,載椿柩以歸。

  蔣堅,字非磷,江西鉛山人。幼即有智數。七歲,從叔入寺,廡坐縣役,值與語,謂某寺僧被殺,不得其主名。堅語其叔曰:「殺人者,堂上老僧也!」方誦經,屢顧,意乃不在經。役牽去,一訊而服。年十七,附舟經瑞洪,有少年同舟,當食必出避,堅疑而問之。少年自言貧不能償舟值,舟人將不餘食焉,故出避。堅邀與共食,資以金,其人後客死,又策返其骨及余金。長習法家言,佐幕山西,屢雪疑獄。康熙五十二年,主澤州知州佟國瓏,臨汾民迫奸胥為變,巡撫檄國瓏往按,堅從國瓏以七騎往。至則眾保山洶洶,堅以巡撫令箭先諭眾。國瓏入縣,執胥擾民者五六,笞之流血,眾就觀,歡譟悉散。國瓏乞休,堅歸。數年,聞國瓏以屬吏虧帑逮下太原獄,責償數千金。堅往省,為國瓏徵債欒城,又至澤州,貸於州民,為國瓏輸償,獄乃解。堅嘗曰:「法所以救世,心求人之生,斯善用法矣。」著求生集。

  子士銓,文苑有傳。

  李林孫,河南襄城人。乾隆末,教匪起,將攻河南會城。是時布政使馬慧裕主城守,顧無兵,度無以禦。有陳伯瑜者,郫縣人,嘗為河南巡撫客,先事言教匪且起,以妖言下獄。川、楚亂作,諸大吏禮為上客。友林孫,言于慧裕,使率鄉兵五百人助守。教匪至,伯瑜以二百五十人面水肄戰。匪易其少,就觀之,林孫以二百五十人出其背夾擊,大破之。知縣林嵐乞其兵守盧氏,教匪渠張潮兒來攻,號十萬,嵐兵不及二千,莫敢進。嵐謝其眾曰:「公等皆林孫人,徒死無益。」指大樹曰:「我官也,死是間耳。」眾怒曰:「誰無面目者,致公為此言?今日戰,有不勝賊而生者,撞大石破腦死!」嵐拜,眾亦拜。遂戰,賊幾殲。人或以兵家言問林孫,林孫謝不省,曰:「豪傑無他,得人心耳。」

  高大鎬,湖南桃源人。父陛,臨淄知縣。嘉慶初,大鎬將僕王明省父歸,道荊門,遇教匪。大鎬從容語,使引見其渠。渠疑為官軍諜,欲殺之。大鎬自言:「我盜也!奈何殺我?」渠使與其徒角,殺三人,乃錄與其徒伍。渠令攻宜城,大鎬從行,渡溪,匿橋下得脫。遇餘寇,又殺三人,乃走宜城白吏,言寇且至,為畫城守策。大鎬在賊中久,知賊畏飛石,令盡發市衢街道民家階磩碎之,置城上。寇至,見有備乃走。吏欲敘大鎬功,大鎬辭歸桃源。王明在賊中,不與大鎬相聞,既為官兵所俘,讞非盜,釋之,亦得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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