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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琅傳


  施琅,字琢公,福建晉江人。初為明總兵鄭芝龍部下左衝鋒。順治三年,師定福建,琅從芝龍降。從征廣東,戡定順德、東莞、三水、新甯諸縣。芝龍歸京師,其子成功竄踞海島,招琅,不從。成功執琅,並縶其家屬。琅以計得脫,父大宣、弟顯及子侄皆為成功所殺。十三年,從定遠大將軍世子濟度擊敗成功于福州,授同安副將。十六年,成功據臺灣,就擢琅同安總兵。

  康熙元年,遷水師提督。時成功已死,其子錦率眾欲犯海澄,琅遣守備汪明等率舟師禦之海門,斬其將林維,獲戰船、軍械。未幾,靖南王耿繼茂、總督李率泰等攻克廈門,敵驚潰,琅募荷蘭國水兵,以夾板船要擊,斬級千餘,乘勝取浯嶼、金門二島。敘功,加右都督。三年,加靖海將軍。

  七年,琅密陳錦負嵎海上,宜急攻之。召詣京師,上詢方略,琅言:「賊兵不滿數萬,戰船不過數百,錦智勇俱無。若先取澎湖以扼其吭,賊勢立絀;倘複負固,則重師泊臺灣港口,而別以奇兵分襲南路打狗港及北路文港海翁堀。賊分則力薄,合則勢蹙,臺灣計日可平。」事下部議,寢其奏。因裁水師提督,授琅內大臣,隸鑲黃旗漢軍。

  二十年,錦死,子克塽幼,諸將劉國軒、馮錫範用事。內閣學士李光地奏臺灣可取狀,因薦琅習海上事,上複授琅福建水師提督,加太子少保,諭相機進取。琅至軍,疏言:「賊船久泊澎湖,悉力固守。冬春之際,颶風時發,我舟驟難過洋。臣今練習水師,又遣間諜通臣舊時部曲,使為內應。俟風便,可獲全勝。」二十一年,給事中孫蕙疏言宜緩徵臺灣。七月,彗星見,戶部尚書梁清標複以為言,詔暫緩進剿。琅疏言:「臣已簡水師精兵二萬、戰船三百,足破滅海賊。請趣督撫治糧餉,但遇風利,即可進行,並請調陸路官兵協剿。」詔從之。

  二十二年六月,琅自桐山攻克花嶼、貓嶼、草嶼,乘南風進泊八罩。國軒踞澎湖,緣岸築短牆,置腰銃,環二十餘裡為壁壘。琅遣遊擊藍理以鳥船進攻,敵舟乘潮四合。琅乘樓船突入賊陣,流矢傷目,血溢於帕,督戰不少卻,總兵吳英繼之,斬級三千,克虎井、桶盤二嶼。旋以百船分列東西,遣總兵陳蟒、魏明、董義、康玉率兵東指雞籠峪、四角山,西指牛心灣,分賊勢。琅自督五十六船分八隊,以八十船繼後,揚帆直進。敵悉眾拒戰,總兵林賢、朱天貴先入陣,天貴戰死。將士奮勇衷擊,自辰至申,焚敵艦百餘,溺死無算,遂取澎湖,國軒遁歸臺灣。克塽大驚,遣使詣軍前乞降,琅疏陳,上許之。八月,琅統兵入鹿耳門,至臺灣。克塽率屬薙發,迎于水次,繳延平王金印。臺灣平,自海道報捷。疏至,正中秋,上賦詩旌琅功,複授靖海將軍,封靖海侯,世襲罔替,賜御用袍及諸服物。琅疏辭侯封,乞得如內大臣例賜花翎,部議謂非例,上命毋辭,並如其請賜花翎。

  遣侍郎蘇拜至福建,與督撫及琅議善後事。有言宜遷其人、棄其地者,琅疏言:「明季設澎水標于金門,出汛至澎湖而止。臺灣原屬化外,土番雜處,未入版圖。然其時中國之民潛往生聚,已不下萬人。鄭芝龍為海寇,據為巢穴。及崇禎元年,芝龍就撫,借與紅毛為互市之所。紅毛聯結土番,招納內地民,漸作邊患。至順治十八年,鄭成功盤踞其地,糾集亡命,荼毒海疆。傳及其孫克塽,積數十年。一旦納土歸命,善後之計,尤宜周詳。若棄其地、遷其人,以有限之船,渡無限之民,非閱數年,難以報竣。倘渡載不盡,竄匿山谷,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也。且此地原為紅毛所有,乘隙複踞,必竊窺內地,鼓惑人心。重以夾板船之精堅,海外無敵,沿海諸省,斷難安然無虞。至時複勤師遠征,恐未易見效。如僅守澎湖,則孤懸汪洋之中,土地單薄,遠隔金門、廈門,豈不受制於彼,而能一朝居哉?臣思海氛既靖,汰內地溢設之官兵,分防兩處:臺灣設總兵一、水師副將一、陸營參將二、兵八千;澎湖設水師副將一、兵二千。初無添兵增餉之費,已足固守。其總兵、副將、參、遊等官,定以二三年轉升內地。其地正賦雜糧,暫行蠲豁。駐兵現給全餉,三年後開徵濟用,即不盡資內地轉輸。蓋籌天下形勢,必期萬全,臺灣雖在外島,關四省要害,斷不可棄。並繪圖以進。」疏入,下議政王大臣等議,仍未決。上召詢廷臣,大學士李霨奏應如琅請。尋蘇拜等疏亦用琅議,並設縣三、府一、巡道一,上命允行。

  琅又疏請克塽納土歸誠,應攜族屬與劉國軒、馮錫範及明裔朱桓等俱詣京師,詔授克塽公銜,國軒、錫范伯銜,俱隸上三旗,餘職官及桓等於近省安插墾荒。複疏請申嚴海禁,稽核貿易商船,命如所議。

  二十七年,入覲,溫旨慰勞,賞賚優渥。上諭琅曰:「爾前為內大臣十有三年,當時尚有輕爾者。惟朕深知爾,待爾甚厚。後三逆平定,惟海寇潛據臺灣為福建害,欲除此寇,非爾不可。朕特加擢用,爾能不負任使,舉六十年難靖之寇,殄滅無餘。或有言爾恃功驕傲,朕令爾來京。又有言當留勿遣者,朕思寇亂之際,尚用爾勿疑,況天下已平,反疑而勿遣耶?今命爾複任,宜益加敬慎,以保功名。」琅奏謝,言:「臣年力已衰,懼勿勝封疆之重。」上曰:「將尚智不尚力。朕用爾亦智耳,豈在手足之力哉?」命還任。三十五年,卒於官,年七十六,贈太子少傅,賜祭葬,諡襄壯。

  琅治軍嚴整,通陣法。尤善水戰,諳海中風候。將出師,值光地請急歸,問琅曰:「眾皆言南風不利,今乃刻六月出師,何也?」琅曰:「北風日夜猛。今攻澎湖,未能一戰克。風起舟散,將何以戰?夏至前後二十餘日,風微,夜尤靜,可聚泊大洋。觀釁而動,不過七日,舉之必矣。即偶有颶風,此則天意,非人慮所及。鄭氏將劉國軒最驍,以他將守澎湖,雖敗,彼必再戰。今以國軒守,敗則膽落,臺灣可不戰而下。」及戰,雲起東南,國軒望見,謂颶作,喜甚。俄,雷聲殷殷,國軒推案起曰:「天命矣!今且敗。」人謂琅必報父仇,將致毒于鄭氏。琅曰:「絕島新附,一有誅戮,恐人情反側。吾所以銜恤茹痛者,為國事重,不敢顧私也。」子世綸、世驃,自有傳;世範,襲爵。

  朱天貴,福建莆田人。初為鄭錦將。康熙十九年,師下海壇,以所部二萬人、舟三百來降,授平陽總兵。琅攻澎湖,天貴以師會。國軒拒戰,天貴以十二舟薄敵壘,焚其舟,殺傷甚眾,戰益力,俄,中飛炮僕舟中,猶大呼殺賊,遂卒,贈太子少保,諡忠壯。

  ***

  論曰:臺灣平,琅專其功。然啟聖、興祚經營規畫,戡定諸郡縣。及金、廈既下,鄭氏僅有台澎,遂聚而殲。先事之勞,何可泯也?及琅出師,啟聖、興祚欲與同進,琅遽疏言未奉督撫同進之命。上命啟聖同琅進取,止興祚毋行。既克,啟聖告捷疏後琅至,賞不及,鬱鬱發病卒。功名之際,有難言之矣。大敵在前,將帥內相競,審擇堅任,一戰而克。非聖祖善馭群材,曷能有此哉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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