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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稚珪傳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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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稚珪,字德璋,會稽山陰人也。祖道隆,位侍中。父靈產,泰始中罷晉安太守。有隱遁之懷,于禹井山立館,事道精篤,吉日於靜屋四向朝拜,涕泗滂沲。東出過錢塘北郭,輒於舟中遙拜杜子恭墓,自此至都,東向坐,不敢背側。元徽中,為中散、太中大夫。頗解星文,好術數。太祖輔政,沈攸之起兵,靈產密白太祖曰:「攸之兵眾雖強,以天時冥數而觀,無能為也。」太祖驗其言,擢遷光祿大夫。以簏盛靈產上靈台,令其占候。餉靈產白羽扇、素隱幾,曰:「君性好古,故遺君古物。」 稚珪少學涉,有美譽。太守王僧虔見而重之,引為主簿。州舉秀才。解褐宋安成王車騎法曹行參軍,轉尚書殿中郎。太祖為驃騎,以稚珪有文翰,取為記室參軍,與江淹對掌辭筆。遷正員郎,中書郎,尚書左丞。父憂去官,與兄仲智還居父山舍。仲智妾李氏驕妒無禮,稚珪白太守王敬則殺之。服闋,為司徒從事中郎,州治中,別駕,從事史,本郡中正。 永明七年,轉驍騎將軍,複領左丞。遷黃門郎,左丞如故。轉太子中庶子,廷尉。江左相承用晉世張、杜律二十卷,世祖留心法令,數訊囚徒,詔獄官詳正舊注。先是七年,尚書刪定郎王植撰定律章表奏之,曰:「臣尋《晉律》,文簡辭約,旨通大綱,事之所質,取斷難釋。張斐、杜預同注一章,而生殺永殊。自晉泰始以來,唯斟酌參用。是則吏挾威福之勢,民懷不對之怨,所以溫舒獻辭於失政,絳侯忼慨而興歎。皇運革祚,道冠前王,陛下紹興,光開帝業。下車之痛,每惻上仁,滿堂之悲,有矜聖思。爰發德音,刪正刑律,敕臣集定張杜二注。謹礪愚蒙,盡思詳撰,削其煩害,錄其允衷。取張注七百三十一條,杜注七百九十一條。或二家兩釋,於義乃備者,又取一百七條。其注相同者,取一百三條。集為一書。凡一千五百三十二條,為二十卷。請付外詳校,擿其違謬。」從之。於是公卿八座參議,考正舊注。有輕重處,竟陵王子良下意,多使從輕。其中朝議不能斷者,制旨平決。至九年,稚珪上表曰: 臣聞匠萬物者以繩墨為正,馭大國者以法理為本。是以古之聖王,臨朝思理,遠防邪萌,深杜奸漸,莫不資法理以成化,明刑賞以樹功者也。伏惟陛下躡曆登皇,乘圖踐帝,天地更築,日月再張,五禮裂而複縫,六樂穨而爰緝。乃發德音,下明詔,降恤刑之文,申慎罰之典,敕臣與公卿八座共刪注律。謹奉聖旨,諮審司徒臣子良,稟受成規,創立條緒。使兼監臣宋躬、兼平臣王植等抄撰同異,定其去取。詳議八座,裁正大司馬臣嶷。其中洪疑大議,眾論相背者,聖照玄覽,斷自天筆。始就成立《律文》二十卷,《錄敘》一卷,凡二十一卷。今以奏聞,請付外施用,宣下四海。 臣又聞老子、仲尼曰:「古之聽獄者,求所以生之;今之聽獄者,求所以殺之。」「與其殺不辜,寧失有罪。」是則斷獄之職,自古所難矣。今律文雖定,必須用之;用失其平,不異無律。律書精細,文約例廣,疑似相傾,故誤相亂,一乖其綱,枉濫橫起。法吏無解,既多謬僻,監司不習,無以相斷,則法書徒明於帙裡,冤魂猶結於獄中。今府州郡縣千有餘獄,如令一獄歲枉一人,則一年之中,枉死千餘矣。冤毒之死,上幹和氣,聖明所急,不可不防。致此之由,又非但律吏之咎,列邑之宰亦亂其經。或以軍勳餘力,或以勞吏暮齒,獷情濁氣,忍並生靈,昏心狠態,吞剝氓物,虐理殘其命,曲文被其罪,冤積之興,複緣斯發。獄吏雖良,不能為用。使于公哭于邊城,孝婦冤於遐外。陛下雖欲宥之,其已血濺九泉矣。 尋古之名流,多有法學。故釋之、定國,聲光漢台;元常、文惠,績映魏閣。今之士子,莫肯為業,縱有習者,世議所輕。良由空勤永歲,不逢一朝之賞,積學當年,終為閭伍所蚩。將恐此書永墜下走之手矣。今若弘其爵賞,開其勸慕,課業宦流,班習胄子;拔其精究,使處內局,簡其才良,以居外仕;方嶽鹹選其能,邑長並擢其術:則皋繇之謨,指掌可致;杜鄭之業,郁焉何遠!然後奸邪無所逃其刑,惡吏不能藏其詐,如身手之相驅,若弦栝之相接矣。 臣以疏短,謬司大理。陛下發自聖衷,憂矜刑網,禦廷奉訓,遠照民瘼。臣謹仰述天官,伏奏雲陛。所奏繆允者,宜寫律上,國學置律學助教,依《五經》例,國子生有欲讀者,策試上過高第,即便擢用,使處法職,以勸士流。 詔報從納,事竟不施行。 轉禦史中丞,遷驃騎長史,輔國將軍。建武初,遷冠軍將軍、平西長史、南郡太守。稚珪以虜連歲南侵,征役不息,百姓死傷。乃上表曰: 匈奴為患,自古而然,雖三代智勇,兩漢權奇,算略之要,二塗而已。一則鐵馬風馳,奮威沙漠;二則輕車出使,通驛虜庭。榷而言之,優劣可睹。今之議者,咸以丈夫之氣恥居物下,況我天威,寧可先屈?吳、楚勁猛,帶甲百萬,截彼鯨鯢,何往不碎?請和示弱,非國計也。臣以為戎狄獸性,本非人倫,鴟鳴狼踞,不足喜怒,蜂目蠆尾,何關美惡。唯宜勝之以深權,制之以遠罝,弘之以大度,處之以蝥賊。豈足肆天下之忿,捐蒼生之命,發雷電之怒,爭蟲鳥之氣!百戰百勝,不足稱雄,橫屍千里,無益上國。而蟻聚蠶攢,窮誅不盡,馬足毛群,難與競逐。漢高橫威海表,窘迫長圍;孝文國富刑清,事屈陵辱;宣帝撫納安靜,朔馬不驚;光武卑辭厚禮,寒山無靄。是兩京四主,英濟中區,輸寶貨以結和,遣宗女以通好,長轡遠馭,子孫是賴,豈不欲戰,惜民命也。唯漢武藉五世之資,承六合之富,驕心奢志,大事匈奴。遂連兵積歲,轉戰千里,長驅瀚海,飲馬龍城,雖斬獲名王,屠走凶羯,而漢之器甲十亡其九。故衛霍出關,千隊不反,貳師入漠,百旅頓降,李廣敗于前鋒,李陵沒於後陣,其餘奔北,不可勝數。遂使國儲空懸,戶口減半。好戰之功,其利安在?戰不及和,相去何若? 自西朝不綱,東晉遷鼎,群胡沸亂,羌狄交橫,荊棘攢於陵廟,豺虎咆于宮闈,山淵反覆,黔首塗地,逼迫崩騰,開闢未有。是時得失,略不稍陳。近至元嘉,多年無事,末路不量,複挑強敵。遂乃連城覆徙,虜馬飲江,青、徐之際,草木為人耳。建元之初,胡塵犯塞;永明之始,複結通和,十余年間,邊候且息。 陛下張天造曆,駕日登皇,聲雷宇宙,勢壓河嶽。而封豕殘魂,未屠劍首,長蛇餘喘,偷窺外甸,烽亭不靜,五載於斯。昔歲蟻壞,瘺食樊、漢,今茲蟲毒,浸淫未已。興師十萬,日費千金,五歲之費,寧可貲計。陛下何惜匹馬之驛,百金之賂,數行之詔,誘此凶頑,使河塞息肩,關境全命,蓄甲養民,以觀彼弊?我策若行,則為不世之福;若不從命,不過如戰失一隊耳。或雲「遣使不受,則為辱命」。夫以天下為量者,不計細恥;以四海為任者,甯顧小節?一城之沒,尚不足惜;一使不反,曾何取慚?且我以權取貴,得我略行,何嫌其恥?所謂尺蠖之屈,以求伸也。臣不言遣使必得和,自有可和之理;猶如欲戰不必勝,而有可勝之機耳。今宜早發大軍,廣張兵勢,征犀甲於岷峨,命樓船於浦海。使自青徂豫,候騎星羅,沿江入漢,雲陣萬里。據險要以奪其魂,斷糧道以折其膽,多設疑兵,使精銷而計亂,固列金湯,使神茹而慮屈。然後發衷詔,馳輕驛,辯辭重幣,陳列吉凶。北虜頑而愛奇,貪而好貨,畏我之威,喜我之賂,畏威喜賂,願和必矣。陛下用臣之啟,行臣之計,何憂玉門之下,而無款塞之胡哉? 彼之言戰既殷勤,臣之言和亦慊闊。伏願察兩塗之利害,檢二事之多少,聖照玄省,灼然可斷。所表謬奏,希下之朝省,使同博議。臣謬荷殊恩,奉佐侯嶽,敢肆瞽直,伏奏千里。 帝不納。徵侍中,不行,留本任。 稚珪風韻清疏,好文詠,飲酒七八鬥。與外兄張融情趣相得,又與琅邪王思遠、廬江何點、點弟胤並款交。不樂世務,居宅盛營山水,憑幾獨酌,傍無雜事。門庭之內,草萊不剪,中有蛙鳴,或問之曰:「欲為陳蕃乎?」稚珪笑曰:「我以此當兩部鼓吹,何必期效仲舉。」 永元元年,為都官尚書,遷太子詹事,加散騎常侍。三年,稚珪疾,東昏屏除,以床輿走,因此疾甚,遂卒。年五十五。贈金紫光祿大夫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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