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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高帝諸子傳(5)


  桂陽王鑠,字宣朗,高帝第八子也。永明七年為中書令,加散騎常侍。時鄱陽王鏘好文章,鑠好名理,人稱為鄱、桂。鑠清羸有冷疾,常枕臥,武帝臨視,賜床帳衾褥。性理偏詖,遇其賞興,則詩酒連日;情有所廢,則兄弟不通。隆昌元年,加前將軍,給油絡車,並給扶二人。鄱陽王見害,鑠遷中軍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不自安,至東府見明帝,及出,處分存亡之計。謂侍讀山忭曰:「吾前日覲王,王流涕嗚咽,而鄱陽、隨郡見誅。今日見王,王又流涕而有愧色,其在吾邪?」其夜三更中兵至,見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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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始興簡王鑒,字宣徹,高帝第十子也。性聰警。年八歲,喪所生母,號慕過人,數日中便至骨立。豫章文獻王聞之,撫其首嗚咽,謂高帝曰:「此兒操行異人,恐其不濟。」高帝亦悲不自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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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初封廣興郡王,袁彖時為秘書丞,早有令譽,高帝盛重鑒,乃以彖為友。後改封始興。自晉以來,益州刺史皆以良將為之。宋泰始中,益州市橋忽生小洲,道士邵碩見之,曰:「當有貴王臨州。」劉亮為刺史,齋前石榴樹陵冬生華,亮以問碩,碩曰:「此謂狂華,宋諸劉滅亡之象。後二年君當終,後九載宋當滅。滅後有王勝甗來作此州,冀爾時蜀土平。」碩,始康人,元徽二年,忽告人雲:「吾命終。」因臥而死。後人見碩在荊州上明,以一隻故履縛左腳,而行甚疾,遂不知所之。永明二年,武帝不復用諸將為益州,始以鑒為益州刺史、督益、寧二州軍事,加鼓吹一部。「勝憙」反語為「始興」,碩言於此乃驗。

  先是劫帥韓武方常聚党千餘人,斷流為暴,郡縣不能禁,行旅斷絕。鑒行至上明,武方乃出降。長史虞忭等鹹請殺之。鑒曰:「武方為暴積年,所在不能制,今降而被殺,失信,且無以勸善。」於是啟台,果被宥,自是巴西蠻夷兇惡,皆望風降附。行次新城,道路籍籍,雲陳顯達大選士馬,不肯就征,巴西太守陰智伯亦以為然。乃停新城十許日,遣典簽張曇皙往觀形勢。俄而顯達遣使人郭安明、朱公恩奉書貢遺,鹹勸鑒執之。鑒曰:「顯達立節本朝,必自無此。曇皙還,若有同異,執安明等未晚。」居二日,曇皙還,說顯達遣家累已出城,日夕望殿下至。於是乃前。時年十四。

  好學,善屬文,不重華飾,器服清素,有高士風。與記室參軍蔡仲熊登張儀樓,商略先言往行及蜀土人物,鑒言辭和辯,仲熊應對無滯,當時以為盛事。州城北門常閉不開,鑒問其故于虞忭,忭答曰:「蜀中多夷暴,有時抄掠至城下,故相承閉之。」鑒曰:「古人雲,『善閉無關鍵』,且在德不在門。」即令開之。戎夷慕義,自是清謐。于州園地得古塚,無複棺,但有石槨。銅器十余種,並古形;玉璧三枚;珍寶甚多,不可皆識;金銀為蠶蛇形者數鬥。又以朱沙為阜,水銀為池,左右鹹勸取之。鑒曰:「皇太子昔在雍,有發古塚者,得玉鏡、玉屏風、玉匣之屬,皆將還都,吾意常不同。」乃遣功曹何佇為之起墳,諸寶物一不得犯。性甚清,在蜀積年,未嘗有所營造,資用一歲不滿三萬。王儉常歎雲:「始興王雖尊貴,而行履都是素士。」時有廣漢什邠人段祖,以淳於獻鑒,古禮器也。高三尺六寸六分,圍三尺四寸,圓如筩,銅色黑如漆,甚薄,上有銅馬,以繩縣馬,令去地尺餘,灌之以水,又以器盛水於下,以芒莖當心跪注淳於,以手振芒,則聲如雷,清響良久乃絕。古所以節樂也。五年,鑒獻龍角一枚,長九尺三寸,色紅,有文。

  九年,為散騎常侍、秘書監,領石頭戍事。上以與鑒久別,車駕幸石頭,宴會賞賜。尋遷左衛將軍,未拜,遇疾。上為南康王子琳起青楊巷第,新成,車駕與後宮幸第樂飲。其日鑒疾,上遣騎詔問疾相繼,為之止樂。尋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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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夏王鋒,字宣穎,高帝第十二子也。母張氏有容德,宋蒼梧王逼取之,又欲害鋒。高帝甚懼,不敢使居舊宅,匿于張氏舍,時年四歲。性方整,好學書,張家無紙劄,乃倚井欄為書,書滿則洗之,已複更書,如此者累月。又晨興不肯拂窗塵,而先畫塵上,學為書字。五歲,高帝使學鳳尾諾,一學即工。高帝大悅,以玉騏麟賜之,曰:「騏麟賞鳳尾矣。」至十歲,便能屬文。武帝時,藩邸嚴急,諸王不得讀異書,《五經》之外,唯得看《孝子圖》而已。鋒乃密遣人於市里街巷買圖籍,期月之間,殆將備矣。

  好琴書,蓋亦天性,嘗覲武帝,賜以寶裝琴,仍於御前鼓之,大見賞。帝謂鄱陽王鏘曰:「闍梨琴亦是柳令之流亞,其既事事有意,吾欲試以臨人。」鏘曰:「昔鄒忌鼓琴,威王委以國政。」乃出為南徐州刺史。善與人交,行事王文和、別駕江祏等,皆相友善。後文和被征為益州,置酒告別,文和流淚曰:「下官少來未嘗作詩,今日違戀,不覺文生於性。」王儉聞之,曰:「江夏可謂善變素絲也。」工書,為當時蕃王所推。南郡王昭業亦稱工,謂武帝曰:「臣書固應勝江夏王。」武帝答:「闍梨第一,法身第二。」法身,昭業小名,闍梨,鋒小名也。

  隆昌元年,為侍中,領驍騎將軍,尋加秘書監。及明帝知權,蕃邸危懼,江祏嘗謂王晏曰:「江夏王有才行,亦善能匿跡,以琴道授羊景之,景之著名,而江夏掩能於世,非唯七弦而已,百氏亦複如之。」鋒聞歎曰:「江祏遂複為混沌書眉,欲益反弊耳。寡人聲酒是耽,狗馬是好,豈複一豪于平生哉。」當時以為話言。常忽忽不樂,著《攸柏賦》以見志,曰:「既殊群而抗立,亦含貞而挺正。豈春日之自芳,在霜下而為盛。沖風不能摧其枝,積雪不能改其性。雖坎壈于當年,庶後凋之可詠。」時鼎業潛移,鋒獨慨然有匡複之意,逼之行事典簽,故不遂也。嘗見明帝,言次及遙光才力可委之意,鋒答曰:「遙光之于殿下,猶殿下之于高皇,衛宗廟,安社稷,實有攸寄。」明帝失色。鋒有武力,明帝殺諸王,鋒與書詰責,左右不為通。明帝深憚之,不敢於第收之。鋒出登車,兵人欲上車防勒,鋒以手擊卻數人,皆應時倒地,遂逼害之。江斅聞其死,流涕曰:「芳蘭當門,不得不鋤,其《修柏》之賦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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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南平王銳,字宣毅,高帝第十五子也。位左戶尚書,朝直勤謹,未嘗屬疾。永明七年,出為南中郎將、湘州刺史。延興元年,明帝作輔,害諸王,遣裴叔業平尋陽,仍進湘州。銳防閣周伯玉大言於眾曰:「此非天子同意,今斬叔業,舉兵匡社稷,誰敢不同!」銳典簽叱左右斬之,銳見害,伯玉下獄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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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宜都王鏗,字宣儼,高帝第十六子也。生三歲喪母。及有識,問母所在,左右告以早亡,便思慕蔬食自悲。不識母,常祈請幽冥,求一夢見。至六歲,遂夢見一女人,雲是其母。鏗悲泣向舊左右說容貌衣服事,皆如平生,聞者莫不歔欷。清悟有學行。永明十一年,為南豫州刺史、都督二州軍事。雖未經庶務,而雅得人心。舉動每為簽帥所制,立意多不得行。州鎮姑孰,于時人發桓溫女塚,得金巾箱,織金篾為嚴器,又有金蠶銀璽等物甚多。條以啟聞,郁林敕以物賜之。鏗曰:「今取往物,後取今物,如此循環,豈可?不熟念。」使長史蔡約自往修復,纖毫不犯。

  年十歲時,與吉景曜商略先言往行。左右誤排柟榴屏風,壓倒其背,顏色不異,言談無輟,亦不顧視。彌善射,常以堋的太闊,曰:「終日射侯,何難之有?」乃取甘蔗插地,百步射之,十發十中。永明中,制諸王年未三十,不得畜妾。及武帝晏駕後,有勸取左右者,鏗曰:「在內不無使役,既先朝遺旨,何忍而違?」及延興元年,明帝誅高、武、文惠諸子,鏗聞之,馮左右從容雅步,詠陸機《吊魏武》雲:「昔以四海為己任,死則以愛子托人。」如此者三,左右皆泣。後果遣呂文顯齎藥往,夜進聽事,正逢八關齋。鏗上高坐,謂文顯曰:「高皇昔寵任君,何事乃有今日之行?」答雲:「出不獲已。」於是仰藥,時年十八。身長七尺,鏗狀似兄嶷,咸以國器許之,及死,有識者莫不痛惜。

  初鏗出閣時,年七歲,陶弘景為侍讀,八九年中,甚相接遇。後弘景隱山,忽夢鏗來,慘然言別,雲:「某日命過無罪,後三年當生某家。」弘景訪以幽中事,多秘不出。覺後,即遣信出都參訪,果與事符同,弘景因著《夢記》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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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晉熙王銶,字宣攸,高帝第十八子也。隆昌元年,位郢州刺史。延興元年見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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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河東王鉉,字宣胤,高帝第十九子也。母張氏,有寵于高帝,鉉又最幼,尤所留心。高帝臨崩,以屬武帝,武帝甚加意焉。為納柳世隆女為妃。武帝與群臣看新婦,流涕不自勝,豫章王嶷亦哽咽。及明帝誅高帝諸子,以鉉高帝所愛,亦以才弱年幼,故得全。初,鉉年三四歲,高帝嘗晝臥纏發,鉉上高帝腹上弄繩,高帝因以繩賜鉉。及崩後,鉉以寶函盛繩,歲時輒開視,流涕嗚咽。人才甚凡,而有此一至。建武中,高、武子孫憂疑。鉉朝見,常鞠躬俯僂,不敢正行直視。尋遷侍中、衛將軍。鉉年稍長。四年,誅王晏,以謀立鉉為名,鉉免官,以王還第,禁不得與外人交通。永泰元年,明帝暴疾甚,乃見害。聞收至,欣然曰:「死生命也,終不斅建安,乞為奴而不得。」仰藥而卒。鉉二子在孩抱,亦見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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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論曰:豫章文獻王,珪璋之質,夙表天姿,行己所安,率由忠敬。雖代宗之議早隆皇矚,而天倫之愛無虧永明,故知「為仁由己」,不虛言也。自宋受晉終,馬氏遂為廢姓;齊受宋禪,劉宗盡見誅夷。梁武革齊,弗取前轍,子恪兄弟,並皆錄用,雖見梁武之弘裕,亦表文獻之余慶。昔陳思《表》雲:「權之所存,雖疏必重;勢之所去,雖親必輕。」原夫此言,實存固本。然就國之典,既隨代革,卿士入朝,作貴蕃輔,皇王托體,同稟尊極,仕無常資,秩有恆數,禮地兼隆,易生猜疑。武帝顧命,情深尊嫡,密圖遠算,意在求安。以明帝同起布衣,用存顧托,遂韜永命于近戚,寄重任於疏親。以為子弟布列,外有強大之固;支庶中立,可息覬覦之謀,表裡相維,洊隆家國。曾不慮機能還衡,權可制眾,宗族殲滅,一至於斯。曹植之言,遠有致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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