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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緒張充傳


  緒,字思曼,岱兄子也。父演,宋太子中舍人。緒少知名,清簡寡欲,從伯敷及叔父鏡、從叔暢並貴異之。鏡比之樂廣,敷雲「是我輩人」。暢言于孝武帝,用為尚書倉部郎。都令史諮詳郡縣米事,緒蕭然直視,不以經懷。宋明帝每見緒,輒歎其清淡。轉太子中庶子、本州大中正,遷司徒左長史。吏部尚書袁粲言於帝曰:「臣觀張緒有正始遺風,宜為宮職。」複轉中庶子。後為侍中,遷吏部郎,參掌大選。元徽初,東宮官罷,選曹擬舍人王儉為格外記室。緒以儉人地兼美,宜轉秘書丞。從之。緒又遷侍中,嘗私謂客曰:「一生不解作諾。」有以告袁粲、褚彥回者,由是出為吳郡太守,緒初不知也。升明二年,自祠部尚書為齊高帝太傅長史。建元元年,為中書令。

  緒善談玄,深見敬異。僕射王儉嘗雲:「緒過江所未有,北士可求之耳。不知陳仲弓、黃叔度能過之不?」駕幸莊嚴寺聽僧達道人講《維摩》,坐遠不聞緒言,上難移緒,乃遷僧達以近之。時帝欲用緒為右僕射,以問王儉。儉曰:「緒少有清望,誠美選也。南士由來少居此職。」褚彥回曰:「儉少年或未憶耳,江左用陸玩、顧和,皆南人也。」儉曰:「晉氏衰政,不可為則。」先是緒諸子皆輕俠,中子充少時又不護細行,儉又以為言,乃止。及立國學,以緒為太常卿,領國子祭酒,以王延之代緒為中書令。何點歎曰:「晉以子敬、季琰為此職,今以王延之、張緒為之,可謂清官。後接之者,實為未易。」緒長於《周易》,言精理奧,見宗一時。常雲「何平叔不解《易》中七事」。

  武帝即位,轉吏部尚書,祭酒如故。永明二年,領南郡王師,加給事中。三年,轉太子詹事,師、給事如故。緒每朝見,武帝目送之,謂王儉曰:「緒以位尊我,我以德貴緒。」遷散騎常侍、金紫光祿大夫,師如故,給親信二十人。複領中正。長沙王晃屬選用吳郡聞人邕為州議曹,緒以資籍不當,執不許。晃遺書於緒固請之,緒正色謂晃信曰:「此是身家州鄉,殿下何得見逼?」乃止。

  緒吐納風流,聽者皆忘饑疲,見者肅然如在宗廟。雖終日與居,莫能測焉。劉悛之為益州,獻蜀柳數株,枝條甚長,狀若絲縷。時舊宮芳林苑始成,武帝以植於太昌靈和殿前,常賞玩諮嗟,曰:「此楊柳風流可愛,似張緒當年時。」其見賞愛如此。王儉為尚書令、丹陽尹,時諸令史來問訊,有一令史善俯仰,進止可觀。儉賞異之,問曰:「經與誰共事?」答雲:「十余歲在張令門下。」儉目送之。時尹丞殷存至在坐,曰:「是康成門人也。」七年,竟陵王子良領國子祭酒,武帝敕王晏曰:「吾欲令司徒辭祭酒以授張緒,物議以為如何?」子良竟不拜,以緒領國子祭酒。緒口不言利,有財輒散之。清淡端坐,或竟日無食。門生見緒饑,為之辦餐,然未嘗求也。死之日,無宅以殯,遺令「凶事不設柳翣,上以蘆葭轜車引柩,靈上置杯水香火,不設祭」。從弟融敬緒,事之如親兄。齎酒於緒靈前酌飲慟哭曰:「阿兄風流頓盡。」追贈散騎常侍、特進、光祿大夫,諡簡子。

  子完,宋後廢帝時為正員郎,險行見寵,坐廢錮。

  完弟允,永明中安西功曹,淫通殺人伏法。

  允兄充知名。

  ***

  充,字延符,少好逸遊。緒嘗告歸至吳,始入西郭,逢充獵,右臂鷹,左牽狗。遇緒船至,便放絏脫鞲拜于水次。緒曰:「一身兩役,無乃勞乎?」充跪曰:「充聞三十而立,今充二十九矣,請至來歲。」緒曰:「過而能改,顏氏子有焉。」及明年便修改,多所該通,尤明《老》、《易》,能清言。與從叔稷俱有令譽。曆尚書殿中郎、武陵王友。時尚書令王儉當朝用事,齊武帝皆取決焉。儉方聚親賓,充縠巾葛帔,至便求酒,言論放逸,一坐盡傾。及聞武帝欲以緒為尚書僕射,儉執不可。充以為慍,與儉書曰:

  頃日路長,霖霞韜晦,涼暑未平,想無虧攝。充幸以漁釣之閑,鐮采之暇,時複引軸以自娛,逍遙乎前史。從橫萬古,動默之路多端;紛綸百年,升降之途不一。故金剛水柔,性之別也;圓行方止,器之異也。善禦性者,不違金水之質;善為器者,不易方圓之用。充生平少偶,不以利欲幹懷,三十六年,差得以棲貧自澹。介然之志,峭聳霜崖;確乎之情,峰橫海岩。至如彯纓天閣,既謝廊廟之華;綴組雲台,終愧衣冠之秀。實由氣岸疏凝,情塗狷隔。獨師懷抱,不見許於俗人;孤秀神崖,每邅回於在世。長群魚鳥,畢景松阿。雖複玉沒於訪珪之辰,桂掩於搜芳之日,氾濫于漁父之游,偃息于卜居之會,如此而已,充何識哉!

  若夫驚岩罩日,吐海逢天,竦石崩尋,分危落仞。桂蘭綺靡,叢雜於山幽;松柏陰森,相繚於澗側。元卿於是乎不歸,伯休亦以茲長往。至於飛竿釣渚,濯足滄洲,獨浪煙霞,高臥風月。悠悠琴酒,岫遠誰來?灼灼文言,空擬方寸。不覺郁然千里,路隔江川,每至西風,何嘗不歎!丈人歲路未強,學優而仕,道佐蒼生,功橫海望,可謂德盛當時,孤松獨秀者也。而茂陵之彥,望冠蓋而長懷;渭川之氓,佇簪裾而竦歎,得無惜乎?

  充崐西百姓,岱表一人,蠶而衣,耕而食。不能事王侯,覓知己,造時人,騁遊說。容與于屠博之間,其歡甚矣。然舉世皆謂充為狂,充亦何能與諸君道之哉?是以披聞見,掃心胸,述平生,論語默。所可通夢交魂、推襟送抱者,唯丈人而已。闕廷敻阻,書罷莫因,儻遇樵夫,妄塵執事。

  儉以為脫略,弗之重,仍以書示緒,緒杖之一百。又為禦史中丞到捴所奏,免官禁錮。沈約見其書,歎曰:「充始為之敗,終為之成。」久之,為司徒諮議參軍,與琅邪王思遠、同郡陸慧曉等並為司徒竟陵王賓客。累遷義興太守,為政清靜,吏人便之。後為侍中。

  梁武帝兵至建鄴,東昏逢殺,百官集西鐘下,召充,充不至。武帝霸府建,以充為大司馬諮議參軍。天監初,曆太常卿、吏部尚書,居選以平允稱。再遷散騎常侍、國子祭酒。登堂講說,皇太子以下皆至。時王侯多在學,執經以拜,充朝服而立,不敢當。再遷尚書僕射。頃之,出為吳郡太守。下車恤貧老,故舊莫不忻悅。卒于吳郡,諡曰穆子。子最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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