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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武帝蕭衍本紀(9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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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清元年春正月己亥朔,日有蝕之。壬寅,荊州刺史廬陵王續薨。辛酉,祀南郊,大赦。甲子,祀明堂。是月,東魏相勃海王高歡薨。 二月己卯,白虹貫日。庚辰,東魏司徒侯景求以河南十三州內屬。壬午,以景為大將軍,封河南王,大行台,承制如鄧禹故事。丁亥,耕藉田。 三月庚子,幸同泰寺,設無遮大會。上釋禦服,服法衣,行清淨大舍,名曰:「羯磨」。 以五明殿為房,設素木床、葛帳、土瓦器,乘小輿,私人執役。乘輿法服,一皆屏除。甲辰,遣司州刺史羊鴉仁率土州刺史桓和、仁州刺史湛海珍等應接侯景。兵未至,而東魏遣兵攻景,景又割地求救于西魏,方解圍。乙巳,帝升光嚴殿講堂,坐師子,講《金字三慧經》,捨身。 夏四月庚午,群臣以錢一億萬奉贖皇帝菩薩,僧眾默許。戊寅,百辟詣鳳莊門奉表,三請三答,頓首,並如中大通元年故事。丁亥,服兗冕,禦輦還宮。幸太極殿,如即位禮,大赦,改元。是月,神馬出,皇太子獻《寶馬頌》。 六月戊辰,以前雍州刺史鄱陽王範為征北將軍,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。 秋七月庚申,羊鴉仁入縣瓠城。 八月乙丑,諸軍北征,以南豫州刺史蕭明為大都督。赦緣邊初附諸州。戊子,以大將軍侯景錄行台尚書事。 九月癸卯,王游苑成,輿駕幸苑。 冬十一月,東魏將慕容紹宗大敗蕭明於寒山,明被俘執。紹宗進圍潼州。 十二月戊辰,命太子舍人元貞還北為東魏主。 二年春正月癸巳朔,兩月相承如鉤,見於西方。戊戌,詔在位各舉所知。己亥,東魏克渦陽。辛醜,以尚書僕射謝舉為尚書令,以守吏部尚書王克為尚書僕射。甲辰,東魏克殷、豫二州。 三月甲辰,撫軍將軍高麗王高延卒,以其子成為甯東將軍、高麗王、樂浪公。己未,屈獠洞斬李賁,傳首建鄴。 夏四月丙子,詔在朝及州郡各舉士。 五月辛醜,以新除中書令邵陵王綸為安前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辛亥,曲赦交、愛、德三州。 六月,天裂於西北,長十丈,闊二丈,光出如電,其聲若雷。 秋七月,使兼散騎常侍謝班聘於東魏結和。 八月戊戌,侯景舉兵反。甲辰,使開府儀同三司邵陵王綸都督眾軍討景,曲赦南豫州。 九月戊辰,地震,江左尤甚,壞屋殺人。地生白毛,長二尺。益州市有飛蜂萬群,螫人死。 冬十月,侯景襲譙州,進攻陷曆陽。戊申,以臨賀王正德為平北將軍,都督諸軍屯丹陽郡。己酉,景自橫江濟採石。辛亥,至建鄴,臨賀王正德率眾附賊。 十一月戊午朔,設壇,刑白馬,祀蚩尤於太極殿前。己未,景立蕭正德為天子于南闕前。辛酉,賊攻陷東府城。庚辰,邵陵王綸帥武州刺史蕭弄璋、前譙州刺史趙伯超等入援。乙酉,進軍湖頭,與賊戰,賊敗績。丙戌,安北將軍鄱陽王範遣世子嗣、雄信將軍裴之高等率眾入援,次張公洲。 十二月戊申,天西北裂,有光如火。尚書令謝舉卒。丙辰,司州刺史柳仲禮、前衡州刺史韋粲、高州刺史李遷仕、前司州刺史羊鴉仁等率軍入援。 三年春正月丁巳,大都督柳仲禮率眾軍分據南岸,賊濟軍於青塘,襲殺韋粲。庚申,白虹貫日三重。邵陵王綸、臨城公大連等率兵集南岸。戊辰,有流星長三十丈,墮武庫。李遷仕及天門太守樊文皎進軍青溪東,為賊所破,文皎死之。壬午,熒惑守心。 二月,侯景遣使求和,皇太子固請,帝乃許之。盟于西華門下。景既運東城米歸於石頭,亦不解圍,啟求遣諸軍退。丁未,皇太子又命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、前青、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,率江北之眾,頓于蘭亭苑。甲子,以開府儀同三司、丹陽尹邵陵王綸為司空,以合州刺史鄱陽王範為征北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以司州刺史柳仲禮為侍中、尚書僕射。時景奸計既成,乃表陳帝失,複舉兵向闕。 三月,城內以景違盟,設壇告天地神祇。戊午,前司州刺史羊鴉仁等進軍東府北,與賊戰,大敗。時四方征鎮入援者三十余萬,莫有鬥志,自相抄奪而已。丁卯,賊攻陷宮城,縱兵大掠。己巳,賊矯詔遣石城公大款解外援軍。庚午,侯景自為都督中外諸軍事、大丞相、錄尚書事。辛未,援軍各退散。丙子,熒惑守心。 夏四月己醜,都下地震。丙申,又震。己酉,帝以所求不供,憂憤寢疾。是月,青、冀二州刺史明少遐、東徐州刺史湛海珍、北青州刺史王奉伯各舉州附東魏。 五月丙辰,帝崩于淨居殿,時年八十六。辛亥,遷梓宮於太極前殿。十一月乙卯,葬于修陵,追尊為武皇帝,廟號高祖。 帝性淳孝,六歲,獻皇太后崩,水漿不入口三日,哭泣有過成人。及丁文帝憂,時為齊隨王諮議,隨府在荊鎮,以病聞,便投劾星馳,不復寢食,倍道就路。憤風驚浪,不暫停止。帝形容本壯,及至都,銷毀骨立,親表士友,皆不復識。望宅奉諱,氣絕久之。每哭,輒歐血數升。服內,日惟食麥二溢。拜掃山陵,涕淚所灑,松草變色。及居帝位,即于鐘山造大愛敬寺,青溪邊造智度寺,於台內立至敬等殿,又立七廟堂。月中再設淨饌,每至展拜,涕泗滂沱,哀動左右。 少而篤學,能事畢究。雖萬機多務,猶卷不輟手,然燭側光,常至戊夜。撰《通史》六百卷,《金海》三十卷,《制旨孝經義》、《周易講疏》及《六十四卦》、二《系》、《文言》、《序卦》等義,《樂社義》、《毛詩》、《春秋答問》、《尚書大義》、《中庸講疏》、《孔子正言》、《孝經講疏》,凡二百餘卷。王侯朝臣皆奉表質疑,帝皆為解釋。修飾國學,增廣生員,立五館,置《五經》博士。天監初,何佟之、賀瑒、嚴植之、明山賓等複述制旨,並撰吉凶賓軍嘉五禮,一千餘卷,帝稱制斷疑焉。大同中,於台西立士林館,領軍朱異、太府卿賀琛、舍人孔子袪等遞互講述。皇太子、宣城王亦于東宮宣猷堂及揚州廨開講。於是四方郡國,莫不向風。爰自在田,及登寶位,射制贊、序、詔誥、銘、誄、說、箴、頌、箋、奏諸文,又百二十卷。六藝備閑,棋登逸品,陰陽、緯候、蔔筮、占決、草隸、尺牘、騎射,莫不稱妙。 晚乃溺信佛道,日止一食,膳無鮮腴,惟豆羹糲飯而已。或遇事擁,日儻移中,便嗽口以過。制《涅槃》、《大品》、《淨名》、《三慧》諸經義記數百卷。聽覽餘閒,即於重雲殿及同泰寺講說,名僧碩學,四部聽眾,常萬餘人。 身衣布衣,木綿皂帳,一冠三載,一被二年。自五十外便斷房室。後宮職司貴妃以下,六宮禕褕三翟之外,皆衣不曳地,傍無錦綺。不飲酒,不聽音聲,非宗廟祭祀、大會饗宴及諸法事,未嘗作樂。 勤於政務,孜孜無怠。每冬月四更竟,即敕把燭看事,執筆觸寒,手為皴裂。然仁愛不斷,親親及所愛愆犯,多有縱舍,故政刑弛紊。每決死罪,常有哀矜涕泣,然後可奏。 性方正,雖居小殿暗室,恒理衣冠小坐,暑月未嘗褰袒。雖見內豎小臣,亦如遇大賓也。 初,齊高帝夢屐而登殿,顧見武、明二帝后,一人手張天地圖而不識,問之,答曰:「順子後。」及崔慧景之逼,長沙宣武王入援,至越城,夢乘馬飛半天而墜,帝所馭化為赤龍,騰虛獨上。時台內有宿衛士為覡,常見太極殿有六龍各守一柱,末忽失其二,後見在宣武王宅。時宣武為益州,覡乃往蜀伏事。及宣武在郢,此覡還都,乃見六龍俱在帝所寢齋,遂去郢之雍。中途遇疾且死,謂同侶曰:「蕭雍州必作天子。」具以前事語之。推此而言,蓋天命也。 雖在蒙塵,齋戒不廢,及疾不能進膳,盥漱如初。皇太子日中再朝,每問安否,涕泗交面。賊臣侍者,莫不掩泣。疾久口苦,索蜜不得,再曰:「荷,荷!」遂崩。賊秘之,太子問起居不得見,慟于閣下。 始天監中,沙門釋寶志為詩曰:「昔年三十八,今年八十三,四中複有四,城北火酣酣。」帝使周舍封記之。及中大同元年,同泰寺災,帝啟封見舍手跡,為之流涕。帝生於甲辰,三十八,克建鄴之年也。遇災歲實丙寅,八十三矣。四月十四日而火起之始,自浮屠第三層。三者,帝之昆季次也。帝惡之,召太史令虞履筮之,遇《巛》。履曰:「無害。其《繇》雲:『西南得朋,東北喪朋,安貞吉。』《文言》雲:『東北喪朋,乃終有慶。』」帝曰:「斯魔鬼也。酉應見卯,金來克木,卯為陰賊。鬼而帶賊,非魔何也。孰為致之?酉為口舌,當乎說位。說言乎《兌》,故知善言之口,宜前為法事。」於是人人贊善,莫不從風。或刺血灑地,或刺血書經,穿心然燈,坐禪不食。及太清元年,帝捨身光嚴、重雲殿,遊仙化生皆震動,三日乃止。當時謂之祥瑞。識者以非動而動,在《鴻範》為祆。以比石季龍之敗,殿壁畫人頸皆縮入頭之類。 時海中浮鵠山,去余姚岸可千餘裡,上有女人年三百歲,有女官道士四五百人,年並出百,但在山學道。遣使獻紅席。帝方捨身時,其使適至,雲此草常有紅鳥居下,故以為名。 觀其圖狀,則鸞鳥也。時有男子不知何許人,於大眾中自割身以飴饑鳥,血流遍體,而顏色不變。又沙門智泉鐵鉤掛體,以然千燈,一日一夜,端坐不動。開講日,有三足鳥集殿之東戶,自戶適於西南縣楣,三飛三集。白雀一,見於重雲閣前連理樹。又有五色雲浮于華林園昆明池上。帝既流遁益甚,境內化之,遂至喪亡雲。 *** 論曰:梁武帝時逢昏虐,家遭冤禍。既地居勢勝,乘機而作,以斯文德,有此武功。始用湯、武之師,終濟唐、虞之業。豈曰人謀,亦惟天命。及據圖錄,多曆歲年,製造禮樂,敦崇儒雅。自江左以來,年逾二百,文物之盛,獨美於茲。然先王文武遞用,德刑備舉。方之水火,取法陰陽,為國之道,不可獨任。而帝留心俎豆,忘情干戚,溺於釋教,弛于刑典。既而帝紀不立,悖逆萌生,反噬彎弧,皆自子弟,履霜弗戒,卒至亂亡。自古撥亂之君,固已多矣,其或樹置失所,而以後嗣失之;未有自己而得,自己而喪。追蹤徐偃之仁,以致窮門之酷,可為深痛,可為至戒者乎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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