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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郁林王蕭昭業本紀


  廢帝郁林王,諱昭業,字元尚,小字法身,文惠太子長子也。高帝為相王,鎮東府,時年五歲,床前戲。高帝方令左右拔白髮,問之曰:「兒言我誰耶?」答曰:「太翁。」高帝笑謂左右曰:「豈有為人作曾祖而拔白髮者乎?」即擲鏡、鑷。其後問訊,高帝指示賓客曰:「我基於此四世矣。」及武帝即位,封為南郡王,時年十歲。

  永明五年十一月戊子,冠於東宮崇正殿。其日小會,賜王公以下帛各有差,給南郡王扶二人。

  七年,有司奏給班劍二十人,鼓吹一部。高選友、學,禮絕群王。十一年,給皂輪三望車。文惠太子薨,立南郡王為皇太孫,居東宮。

  其年七月戊寅,武帝崩,皇太孫即帝位。大赦。

  八月壬午,詔稱遺詔,以護軍將軍武陵王曄為衛將軍,征南大將軍陳顯達即本號,並開府儀同三司。以尚書左僕射西昌侯鸞為尚書令,右僕射王晏為左僕射,吏部尚書徐孝嗣為右僕射。癸未,加司徒竟陵王子良位太傅,增班劍三十人。蠲除三調及眾逋在今年七月三十日以前者。省禦府及無用池田邸冶,減關市徵稅。先是,每有蠲原之詔,多無事實,督責如故。是時西昌侯鸞任知朝政,天下咸望風來蘇,至此恩信兩行,海內莫不欣然。

  九月辛酉,追尊文惠皇太子為世宗文皇帝。

  冬十月壬寅,尊皇太孫太妃為皇太后,立皇后何氏。

  十一月庚戌,魏人來聘。辛亥,立臨汝公昭文為新安王、曲江公昭秀為臨海王,皇弟昭粲為永嘉王。

  隆昌元年春正月丁未,大赦,改元。加太傅竟陵王子良殊禮。鎮軍將軍西昌侯鸞即本號為大將軍。給鼓吹一部,親兵五百人。以領軍鄱陽王鏘為尚書右僕射。詔百僚極陳得失。又詔王公以下各舉所知。辛亥,祀南郊,宥隆昌元年以來流人。戊午,拜崇安陵。甲戌,使司徒參軍劉斅聘于魏。

  二月辛卯,祀明堂。

  夏四月辛巳,衛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武陵王曄薨。戊子,太傅竟陵王子良薨。丁酉,以驃騎將軍廬陵王子卿為衛將軍,尚書右僕射鄱陽王鏘為驃騎將軍,並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閏月丁卯,以鎮軍大將軍西昌侯鸞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五月甲戌朔,日有蝕之。

  秋七月癸巳,皇太后令廢帝為郁林王。

  帝少美容止,好隸書,武帝特所鍾愛,敕皇孫手書不得妄出以貴之。進退音吐,甚有令譽。生而為竟陵文宣王所攝養,常在袁妃間。竟陵王移住西州,帝亦隨住焉。性甚辯慧,哀樂過人。接對賓客,皆款曲周至。矯情飾詐,陰懷鄙慝。與左右無賴群小二十許人,共衣食,同臥起。妃何氏擇其中美貌者,皆與交歡。密就富市人求錢,無敢不與。及竟陵王移西邸,帝獨住西州,每夜輒開後堂閣,與諸不逞小人,至諸營署中淫宴。凡諸小人,並逆加爵位,皆疏官名號于黃紙,使各囊盛以帶之,許南面之日,即便施行。又別作龠鉤,兼善效人書,每私出還,輒扃龠,封題如故,故人無知者,師史仁祖、侍書胡天翼聞之,相與謀曰:「若言之二宮,則其事未易,若于營署為異人所毆打,及犬物所傷,豈直罪止一身,亦當盡室及禍。年各已七十,餘生寧足吝邪?」

  數日中,二人相系自殺,二宮不知也。武帝以暨陽縣寒人給事中綦母珍之代仁祖,剡縣寒人馬澄代天翼。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,節其用度。帝謂豫章王妃庾氏曰:「阿婆,佛法言有福生帝王家,今見作天王,便是大罪,左右主帥,動見拘執,不如市邊屠酤富兒百倍。」文惠太子自疾及薨,帝侍疾及居喪,哀容號毀。旁人見者,莫不嗚咽。裁還私室,即歡笑酣飲,備食甘滋。葬畢,立為皇太孫。問訊太妃,截壁為閣,于太妃房內往何氏間,每入輒彌時不出。武帝往東宮,帝迎拜號慟,絕而復蘇,武帝自下輿抱持之,寵愛日隆。又在西州令女巫楊氏禱祀,速求天位。及文惠薨,謂由楊氏之力。倍加敬信,呼楊婆。宋氏以來,人間有《楊婆兒哥》,蓋此征也。武帝有疾,又令楊氏日夜禱祈,令宮車早晏駕。時何妃在西州,武帝未崩數日,疾稍危,與何氏書,紙中央作一大「喜」字,而作三十六小「喜」字繞之。侍武帝疾,憂容慘戚,言發淚下。武帝每言及存亡,帝輒哽咽不自勝。武帝以此謂為必能負荷大業,謂曰:「五年中一委宰相,汝勿厝意;五年以後,勿複委人。若自作無成,無所多恨。」臨崩,執帝手曰:「阿奴,若憶翁,當好作。」如此再而崩。大斂始畢,乃悉呼武帝諸伎,備奏眾樂,諸伎雖畏威從事,莫不哽咽流涕。

  素好狗馬,即位未逾旬,便毀武帝所起招婉殿,以材賜閹人徐龍駒,於其處為馬垺。馳騎墜馬,面頟並傷,稱疾不出者數日。多聚名鷹快犬,以粱肉奉之。及武帝梓宮下渚,帝於端門內奉辭,蒨輬車未出端門,便稱疾還內。裁入閣,即于內奏胡伎,鞞鐸之聲,震響內外。時司空王敬則問新除射聲校尉蕭坦之曰:「便如此,不當匆匆邪?」坦之曰:「此政是內人哭響徹耳。」自山陵之後,便於閣內乘內人車問訊,往皇后所生母宋氏間,因微服遊走市里。又多往文帝崇安陵隧中,與群小共作諸鄙褻擲途賭跳、放鷹走狗雜狡獪。

  帝既失道,朝事大小,皆決之西昌侯鸞,鸞有諫,多不見從。極意賞賜左右,動至百數十萬。每見錢曰:「我昔思汝一個不得,今日得用汝未?」武帝聚錢上庫五億萬,齋庫亦出三億萬,金銀布帛不可稱計。即位未期歲,所用已過半,皆賜與諸不逞群小。取諸寶器以相擊剖破碎之,以為笑樂。及至廢黜,府庫悉空。

  其在內,常裸袒,著紅紫錦繡新衣、錦帽、紅穀褌,雜采袒服。好鬥雞,密買雞至數千價。武帝禦物甘草杖,宮人寸斷用之。徐龍駒為後宮舍人,日夜在六宮房內。帝與文帝幸姬霍氏淫通,改姓徐氏,龍駒勸長留宮內,聲雲度霍氏為尼,以餘人代之。皇后亦淫亂,齋閣通夜洞開,內外淆雜,無複分別。中書舍人綦母珍之、朱隆之,直閣將軍曹道剛、周奉叔並為之羽翼。西昌侯鸞屢諫不納。既而尼媼外入,頗傳異語,乃疑鸞有異志。中書令何胤以皇后從叔見親,使直殿省。常隨後呼胤為三父。與胤謀誅鸞,令胤受事,胤不敢當,依違杜諫,乃止。又謀出鸞於西州,中敕用事,不復關諮。鸞慮變,先使蕭諶、坦之等於省誅曹道剛、朱隆之等,率兵自尚書省入雲龍門,戎服加朱衣於上。比入門,三失履,王晏、徐孝嗣、蕭坦之、陳顯達、王廣之、沈文季系進。帝在壽昌殿,裸身與霍氏相對,聞外有變,使閉內殿諸房閣,令閹人登興光樓望,還報雲:「見一人戎服,從數百人,急裝,在西鐘樓下。」須臾,蕭諶領兵先入宮,帝走向愛姬徐氏房,拔劍自刺不入,以帛纏頸,輿接出延德殿。諶初入殿,宿衛將士皆衛,執弓盾欲戰,諶曰:「所取自有人,卿等不須動。」宿衛信之。及帝出,各欲自奮,帝竟無一言,出西弄,遇弑,年二十二。舁屍出徐龍駒宅,殯葬以王禮。霍氏及廣昌君宋並賜死,餘黨亦見誅。

  先是,文惠太子立樓館于鐘山下,號曰「東田」,太子屢游幸之。「東田」反語為「顛童」也。武帝又於青溪立宮,號曰:「舊宮」,反之「窮廄」也。果以輕狷而至於窮。又武帝時有小史姓皇名太子,武帝曰:「皇太子非名之謂」,於是移點于外,易名為犬子。處士何點曰:「太子者,天地之所懸,三才之所系,今化而為犬,不得立矣。」既而文惠太子薨,郁林、海陵相繼廢黜,此其驗也。永明中,百姓忽著破後帽,始自建業,流於四遠,貴賤翕然服之,此服祆也。帽自蕭諶之家,其流遂遠,天意若曰:武穆、文昭皆當滅,而諶亦誅死之效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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