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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法志(3)


  例鈔自嘉靖二十九年定例。凡軍民諸色人役及舍余審有力者,與文武官吏、監生、生員、冠帶官、知印、承差、陰陽生、醫生、老人、舍人,不分笞、杖、徒、流、雜犯死罪,俱令運灰、運炭、運磚、納米、納料等項贖罪。(此上系不虧行止者。)若官吏人等,例應革去職役,(此系行止有虧者。)與軍民人等審無力者,笞、杖罪的決,徒、流、雜犯死罪各做工、擺站、哨瞭、發充儀從,情重者煎鹽炒鐵。死罪五年,流罪四年,徒按年限。其在京軍丁人等,無差占者與例難的決之人,笞杖亦令做工。時新例,犯奸盜受贓,為行止有虧之人,概不許贖罪。唯軍官革職者,俱運炭納米等項發落,不用五刑條例的決實配之文,所以寬武夫,重責文吏也。於是在京惟行做工、運囚糧等五項,在外惟行有力、稍有力二項,法令益徑省矣。

  要而論之,律鈔輕,例鈔重。然律鈔本非輕也。祖制每鈔一文,當銀一厘,所謂笞一十折鈔六百文定銀七厘五毫者,即當時之銀六錢也。所謂杖一百折鈔六貫銀七分五厘者,即當時之銀六兩也。以銀六錢,比例鈔折銀不及一厘,以銀一兩,比例鈔折銀不及一分,而欲以此懲犯罪者之心,宜其勢有所不行矣。特以祖宗律文不可改也,於是不得已定為七厘五毫、七分五厘之制。而其實所定之數,猶不足以當所贖者之罪,然後例之變通生焉。

  考洪武朝,官吏軍民犯罪聽贖者,大抵罰役之令居多,如發鳳陽屯種、滁州種苜蓿、代農民力役、運米輸邊贖罪之類,俱不用鈔納也。律之所載,笞若干,鈔若干文,杖若干,鈔若干貫者,垂一代之法也。然按三十年詔令,罪囚運米贖罪,死罪百石,徒流遞減,其力不及者,死罪自備米三十石,徒流十五石,俱運納甘州、威虜,就彼充軍。計其米價、腳價之費,與鈔數差不相遠,其定為贖鈔之等第,固不輕於後來之例矣。然罪無一定,而鈔法之久,日變日輕,此定律時所不及料也。即以永樂十一年令「斬罪情輕者,贖鈔八千貫,絞及榜例死罪六千貫」之詔言之,八千貫者,律之八千兩也;六千貫者,律之六千兩也;下至杖罪千貫,笞罪五百貫,亦一千兩、五百兩也。雖革除之際,用法特苛,豈有死罪納至八千兩,笞杖罪納至一千兩、五百兩而尚可行者?則知鈔法之弊,在永樂初年,已不啻輕十倍于洪武時矣。

  宣德時,申交易用銀之禁,冀通鈔法。至弘治而鈔竟不可用,遂開准鈔折銀之例。及嘉靖新定條例,俱以有力、稍有力二科贖罪:有力米五鬥,准律之納鈔六百文也;稍有力工價三錢,准律之做工一月也。是則後之例鈔,才足比于初之律鈔耳。而況老幼廢疾,諸在律贖者之銀七厘五毫,准鈔六百文,銀七分五厘,准鈔六貫。凡所謂律贖者,以比于初之律鈔,其輕重相去尤甚懸絕乎?唯運炭、運石諸罪例稍重,蓋此諸罪,初皆令親自赴役,事完甯家,原無納贖之例。其後法令益寬,聽其折納,而估算事力,亦略相當,實不為病也。

  大抵贖例有二:一罰役,一納鈔,而例複三變。罰役者,後多折工值納鈔,鈔法既壞,變為納銀、納米。然運灰、運炭、運石、運磚、運碎磚之名尚存也。至萬曆中年,中外通行有力、稍有力二科,在京諸例,並不見施行,而法益歸一矣。所謂通變而無失于古之意者此也。初,令罪人得以力役贖罪:死罪拘役終身,徒流按年限,笞杖計日月。或修造,或屯種,或煎鹽炒鐵,滿日疏放。疏放者,引赴禦橋,叩頭畢,送應天府,給引寧家。合充軍者,發付陝西司,按籍編發。後皆折納工價,惟赴橋如舊。宣德二年,禦史鄭道寧言:「納米贖罪,朝廷寬典,乃軍儲倉拘系罪囚,無米輸納,自去年二月至今,死者九十六人。」刑部郎俞士吉嘗奏:「囚無米者,請追納於原籍,匠仍輸作,軍仍備操,若非軍匠,則遣還所隸州縣追之。」詔從其奏。

  初制流罪三等,視地遠近,邊衛充軍有定所。蓋降死一等,唯流與充軍為重。然《名例律》稱二死三流各同為一減。如二死遇恩赦減一等,即流三千里,流三等以《大誥》減一等,皆徒五年。犯流罪者,無不減至徒罪矣。故三流常設而不用。而充軍之例為獨重。律充軍凡四十六條,《諸司職掌》內二十二條,則洪武間例,皆律所不載者。其嘉靖二十九年條例,充軍凡二百十三條,與萬曆十三年所定大略相同。洪武二十六年定,應充軍者,大理寺審訖,開付陝西司,本部置立文簿,注姓名、年籍、鄉貫,依南北籍編排甲為二冊,一進內府,一付該管百戶,領去充軍。如浙江,河南,山東,陝西,山西,北平,福建,直隸應天、廬州、鳳陽、淮安、揚州、蘇州、松江、常州、和州、滁州、徐州人,發雲南、四川屬衛;江西、湖廣,四川,廣東,廣西,直隸太平、甯國、池州、徽州、廣德、安慶人,發北平、大寧、遼東屬衛。有逃故,按籍勾補。其後條例有發煙瘴地面、極邊沿海諸處者,例各不同。而軍有終身,有永遠。永遠者,罰及子孫,皆以實犯死罪減等者充之。明初法嚴,縣以千數,數傳之後,以萬計矣。有丁盡戶絕,止存軍產者,或並無軍產,戶名未除者,朝廷歲遣禦史清軍,有缺必補。每當勾丁,逮捕族屬、裡長,延及他甲,雞犬為之不寧。論者謂既減死罪一等,而法反加於刀鋸之上,如革除所遣謫,至國亡,戍籍猶有存者,刑莫慘於此矣。嘉靖間,有請開贖軍例者。世宗曰:「律聽贖者,徒杖以下小罪耳。死罪矜疑,乃減從謫發,不可贖。」禦史周時亮複請廣贖例。部議審有力者銀十兩,得贖三年以上徒一年,稍有力者半之。而贖軍之議卒罷。禦史胡宗憲言:「南方之人不任兵革,其發充邊軍者,宜令納銀自贖。」部議以為然,因擬納例以上。帝曰:「豈可設此例以待犯罪之人?」複不允。

  萬曆二年,罷歲遣清軍禦史,並於巡按,民獲稍安。給事中徐桓言:「死罪雜犯准徒充軍者,當如其例。」給事中嚴用和請以大審可矜人犯,免其永戍。皆不許。而命法司定例:「奉特旨處發叛逆家屬子孫,止於本犯親枝內勾補,盡絕即與開豁。若未經發遣而病故,免其勾補。其實犯死罪免死充軍者,以著伍後所生子孫替役,不許勾原籍子孫。其他充軍及發口外者,俱止終身。」崇禎十一年,諭兵部:「編遣事宜,以千里為附近,二千五百里為邊衛,三千裡外為邊遠,其極邊煙瘴以四千裡外為率。止拘本妻,無妻則已,不許擅勾親鄰。如衰痼老疾,准發口外為民。」十五年,又諭:「欲令引例充軍者,准其贖罪。」時天下已亂,議卒不行。

  明制充軍之律最嚴,犯者亦最苦。親族有科斂軍裝之費,裡遞有長途押解之擾。至所充之衛,衛官必索常例。然利其逃走,可幹沒口糧,每私縱之。其後律漸弛,發解者不能十一。其發極邊者,長解輒賄兵部,持勘合至衛,虛出收管,而軍犯顧在家偃息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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