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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允成李希孔毛士龍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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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允成,字述文,澤州人。萬曆中舉於鄉,除獲鹿知縣。以治行異等,征授南京禦史。時甲科勢重,乙科多卑下之。允成體貌魁梧,才氣飆發,欲淩甲科出其上,首疏論遼左失事諸臣,請正刑辟。 熹宗即位,廷臣方爭論「梃擊」、「移宮」事,而帝降兩諭罪選侍,因言移宮後相安狀。大學士方從哲封還上諭。允成陳保治十事,中言:「張差闖宮,說者謂瘋癲。青宮豈發瘋之地?龐保、劉成豈並瘋之人?言念及此,可為寒心。今鄭氏四十年之恩威猶在,卵翼心腹寔繁有徒,陛下當思所以防之。比者,聖諭多從中出,當,則開煬灶之端;不當,而臣下爭執,必成反汗之勢,孰若事無大小,盡歸內閣。至元輔方從哲,屢劾不去。陛下于選侍移宮後,發一敕諭,不過如常人表明心跡耳,從哲輒封還。夫封後之命,都督之命,貶謫周朝瑞之命,何皆不封還?司馬昭之心,路人知之矣。」姚宗文閱視遼左,與熊廷弼相失,歸而鼓同列攻之。允成惡其奸,再疏論列。 天啟元年,疏請恤先朝直臣,列楊天民等三十六人以上,帝納之。俄陳任輔弼、擇經略、慎中樞、專大帥、更戎政、嚴賞罰數事,末言:「方今最可慮者,陛下孤立禁中。先朝怙權恃寵諸奄,與今日左右近習,互相忌嫉,恐乘機肆毒,彼此相戕。夫防護禁庭,責在內閣及司禮。務令潛消默化,俾聖躬與皇弟,並得高枕無憂,斯為根本至計。」時韙其言。 已,劾刑部尚書黃克纘倡言保護選侍,貽誤賈繼春,又曲庇盜寶內侍,至辨禦史焦源溥綱常一疏,刺謬特甚。已,極論內降及留中之害,末複規切閣部大臣。忤旨,停俸。給事中毛士龍劾府丞邵輔忠,允成亦偕同官李希孔斥輔忠。已,極言綱紀廢弛,請戒姑息、破因循,指斥時事甚悉。 當是時,中貴劉朝、魏進忠與乳媼客氏相倚為奸。允成抗疏歷數其罪,略言:「內廷顧命之璫,犬食其餘,不蒙帷蓋之澤;外廷顧命之老,中旨趣出,立見田裡之收。以小馬為馳騁之貲,誰啟盤于游田之漸;以大臣為釋忿之地,誰啟咈其耇長之心。劉朝輩初亦不預外事,自沈紘、邵輔忠導之,遂恣肆無忌。浸假而王心一、倪思輝、朱欽相斥矣,浸假而司空用陪推矣,浸假而中旨用考官矣。是易置大臣之權在二豎也。近者弄權愈甚,逐大臣如振落,王紀、滿朝薦並削職為編氓。是驅除大臣之權在二豎也。科臣遷改,自有定敘,給假推升,往例皆然。乃惡周朝瑞之正直,忽有不許推用之旨。是轉遷百官之權在二豎也。秦藩以小宗繼大宗,諸子不得封郡王,祖制昭然。乃部科爭之不獲,相繼而去。是進退諸藩之權在二豎也。招權納賄,作福作威;二豎弄權於外,客氏主謀于中。王振、劉瑾之禍將複見今日。」疏入,進忠輩切齒。允成複特疏論秦府濫恩之謬,帝終不省。 三年六月,允成又劾進忠,進忠益恨。明年,趙南星為吏部,知允成賢,調之於北。未幾,南星被逐,禦史張訥劾南星調允成非法,遂除名。後給事中陳維新複劾允成貪險,詔撫按提問,坐以贓私。莊烈帝嗣位,以允成嘗請保護皇弟,識其名,召複故官。未幾卒。 當天啟初,東林方盛,其主張聯絡者,率在言路。允成居南,與北相應和,時貴多畏其鋒。然諤諤敢言,屢犯近幸,其風采足重雲。 *** 李希孔,字子鑄,三水人。萬曆三十八年進士。授中書舍人,擢南京禦史。給事中姚宗文閱遼東軍,排經略熊廷弼,希孔連疏劾之。已,又糾宗文阻抑考選,以「令旨」二字抗言繳還,遏先帝非常之德。泰昌元年冬,陳時政七事。天啟改元,與允成劾邵輔忠。已,請宥言官倪思輝、朱欽相、王心一。三年上《折邪議》,以定兩朝實錄,疏言: 昔鄭氏謀危國本,而左袒之者,莫彰著于三王並封之事。今秉筆者不謂非也,且推其功,至與陳平、狄仁傑並。此其說不可解也。當時並封未有旨,輔臣王錫爵蓋先有密疏請也。迨旨下禮部,而王如堅、朱維京、塗一臻、王學曾、嶽元聲、顧允成、于孔兼等苦口力爭,又共責讓錫爵于朝房。於是錫爵始知大義之不可違,而天下之不我予,隨上疏檢舉,而封事停也。假令如堅等不死爭,不責讓,將並封之事遂以定,而子以母貴之說,且徐邀定策國老之勳。而乃飾之曰:「旋命旋引咎,事遂以止。」嗟乎,此可為錫爵諱乎哉!且聞錫爵語人曰:「王給事中遺悔否?」以故事關國本,諸臣稿項黃馘,終錫爵世不復起。不知前代之安劉、複唐者,誰厄王陵,使之不見天日乎?曾剪除張柬之、桓彥範等五人,而令齎志以沒乎?臣所以折邪議者,一也。 其次,莫彰于張差闖宮之事。而秉筆者猶謂無罪也,且輕其事,而列王大臣、貫高事為辭。此其說又不可解也。王大臣之徒手而闖至乾清宮門也,馮保怨舊輔高拱,置刃其袖,挾使供之,非實事也。張差之梃,誰授之而誰使之乎?貫高身無完膚,而詞不及張敖,故漢高得釋敖不問。可與張差之事,造謀主使口招歷歷者比乎?昔寬處之以全倫,今直筆之以存實,以戒後,自兩不相妨,而奈之何欲諱之?且諱之以為君父隱,可也;為亂賊輩隱,則何為?臣所以折邪議者,二也。 至封後遺詔,自古未有帝崩立後者。此不過貴妃私人謀假母后之尊,以弭罪狀。故稱遺詔,以要必行。奈何猶稱先志,重誣神祖,而陰為阿附傳封者開一面也?臣所以折邪議者,三也。 帝之令德考終,自不宜謂因藥致崩,被不美之名。而當時在內視病者,烏可于積勞積虛之後,投攻克之劑。群議洶洶,方蓄疑慮變之深,而遽值先帝升遐,又適有下藥之事,安得不痛之恨之,疾首頓足而深望之?乃討奸者憤激而甚其詞,庇奸者借題以逸其罰。君父何人,臣子可以僥倖而嘗試乎?臣所以折邪議者,四也。 先帝之繼神廟棄群臣也,兩月之內,鼎湖再號。陛下孑然一身,怙恃無托,宮禁深閟,狐鼠實繁,其于杜漸防微,自不得不倍加嚴慎。即不然,而以新天子儼然避正殿,讓一先朝宮嬪,萬世而下謂如何國體。此楊漣等諸臣所以權衡輕重,亟以移宮請也。宮已移矣,漣等之心事畢矣,本未嘗居以為功,何至反以為罪而禁錮之、擯逐之,是誠何心?即選侍久侍先帝,生育公主,諸臣未必不力請于陛下,加之恩禮。今陛下既安,選侍又未嘗不安,有何冤抑,而汲汲皇皇為無病之沈吟?臣所以折邪議者,五也。 抑猶有未盡者。神祖與先帝所以處父子骨肉之際,仁義孝慈,本無可以置喙。即當年母愛子抱,外議喧嘩,然雖有城社媒孽之奸,卒不以易祖訓立長之序,則愈足見神祖之明聖,與先帝之大孝。何足諱、何必諱,又何可諱?若謂言及鄭氏之過,便傷神祖之明,則我朝仁廟監國危疑,何嘗為成祖之累。而當時史臣直勒之汗青,並未聞有嫌疑之避也。何獨至今而立此一說,巧為奸人脫卸,使昔日不能置之罪,今日不容著之書,何可訓也!今史局開,公道明,而坐視奸輩陰謀,辨言亂義,將令三綱紊,九法滅,天下止知有私交,而不知有君父。乞特敕纂修諸臣,據事直書,無疑無隱,則繼述大孝過於武、周,而世道人心攸賴之矣。 詔付史館參酌,然其後卒不能改也。已,又請出客氏於外,請誅崔文升。忌者甚眾,指為東林黨。未幾,卒官,故不與璫禍。 *** 毛士龍,字伯高,宜興人。萬曆四十一年進士。授杭州推官。熹宗即位,擢刑科給事中,首劾姚宗文閱視乖張。楊漣去國,抗疏請留。天啟改元正月疏論「三案」,力言孫慎行、陸夢龍、陸大受、何士晉、馬德灃、王之寀、楊漣等有功社稷,而魏浚輩醜正害直之罪。帝是之。 李選侍之移宮也,其內豎劉朝、田詔、劉進忠等五人,以盜貲下刑部獄。尚書黃克纘庇之,數稱其冤。帝不從,論死。是年五月,王安罷,魏進忠用事。詔等進重賂,令其下李文盛等上疏鳴冤,進忠即傳旨貸死。大學士劉一燝等執奏者再。旨下刑科,士龍抄參者三,旨幾中寢。克纘乃陳其冤狀,而請付之熱審。進忠不從,傳旨立釋。士龍憤,劾克纘阿旨骫法,不可為大臣,且數朝等罪甚悉。由是進忠及諸奄銜士龍次骨。進忠廣開告密,誣天津廢將陳天爵交通李承芳,逮其一家五十餘人,下詔獄。士龍即劾錦衣駱思恭及誣告者罪。進忠憾張後抑己,誣為死囚孫二所出,布散流言。士龍請究治妖言奸黨並主使逆徒,進忠益憾。 至九月,士龍劾順天府丞邵輔忠奸貪,希孔、允成亦劾之,輔忠大懼。朝等因誘以超擢,令攻士龍。輔忠遂訐士龍官杭州時盜庫納妓,進忠從中下其疏。尚書周嘉謨等言兩人所訐,風聞,請寬貸。進忠不從,削士龍籍,輔忠落職閑住。進忠後易名忠賢,顯盜國柄,恨士龍未已。四年冬,令其私人張訥劾之,再命削籍。明年三月入之汪文言獄詞,謂納李三才賄三千,謀起南京吏部,下撫按提訊追贓,遣戍平陽衛。已而輔忠起用,驟遷兵部侍郎。六年十二月,禦史劉徽複摭輔忠前奏,劾士龍納訪犯萬金,下法司逮治。士龍知忠賢必殺己,夜中逾牆遁,其妾不知也,謂有司殺之,被發號泣於道,有司無如之何。士龍乃潛至家,載妻子浮太湖以免。 莊烈帝嗣位,忠賢伏誅。朝士為士龍稱冤,詔盡赦其罪。士龍始詣闕謝恩,且陳被陷之故。帝憐之,命複官致仕,竟不召用。至崇禎十四年,裡人周延儒再相,始起漕儲副使,督蘇、松諸郡糧。明年冬,入為太僕少卿。又明年春,擢左僉都禦史。時左都禦史李邦華、副都禦史惠世揚皆未至,士龍獨掌院事。帝嘗語輔臣:「往例禦史巡方,類微服訪民間。近高牙大纛,氣淩巡撫,且公署前後皆通竇納賄,每奉使,富可敵國,宜重懲。」士龍聞,劾逮福建巡按李嗣京。十月謝病歸。國變後卒。 *** 贊曰:滿朝薦,健令也,出死力以抗凶鋒,幽深牢而弗悔。及躋言路,益發憤時事,庶幾強立不反者歟。江秉謙、侯震暘之論經撫,李希孔之論「三案」,皆切中事理。王允成直攻劉朝、魏進忠,而不與楊、左、周、黃諸人同難。毛士龍顧以譎免。蓋忠賢殺人皆成於附閹邪黨,彼其甘心善類,授之刃而假手焉且加功者,罪直浮於忠賢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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