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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進傳


  許進,字季升,靈寶人。成化二年進士。除禦史。曆按甘肅、山東,皆有聲。陳鉞激變遼東,為禦史強珍所劾,進亦率同官論之。汪直怒,構珍下獄,摘進他疏偽字,廷杖之幾殆。滿三考,遷山東副使。辨疑獄,人稱神明。分巡遼東,坐累,征下詔獄。孝宗嗣位,釋還。

  弘治元年擢右僉都禦史,巡撫大同。小王子久不通貢,遣使千五百余人款關,進以便宜納之。請于朝,詔許五百人至京師。已而屢盜邊,進被劾,不問。三年複窺邊,進等整軍待之。新甯伯譚祐以京軍援,乃遁去。又乞通貢,進再為請,帝許之。當是時,大同士馬盛強,邊防修整。貢使每至關,率下馬脫弓矢入館,俯首聽命,無敢嘩者。會進與分守中官石岩相訐,岩征還,進亦謫袞州知府。

  七年遷陝西按察使。土魯番阿黑麻攻陷哈密,執忠順王陝巴去,使其將牙蘭守之。尚書馬文升謂複哈密非進不可,乃薦為右僉都禦史,巡撫甘肅。明年蒞鎮,告諸將曰:「小丑陸梁,謂我不敢深入耳。堂堂天朝不能發一鏃塞外,何以慰遠人。」諸將難之。乃獨與總兵官劉甯謀,厚結小列禿,使以四千騎往,殺數百人,小列禿中流矢卒。小列禿故與土魯番世相仇,及死,其子卜六阿歹益憤。進複厚結之,使斷賊道,無令東援牙蘭,而重犒赤斤、罕東及哈密遺種之居苦峪者,令出兵助討。十一月,副將彭清以精騎千五百出嘉峪關前行,寧與中官陸訚統二千五百騎繼之。越八日,諸軍俱會,羽集乜川。薄暮大風揚沙,軍士寒栗僵臥。進出帳外勞軍,有異烏悲鳴,將士多雨泣。進慷慨曰:「男兒報國,死沙場幸耳,何泣為!」將士皆感奮。夜半風止,大雨雪。時番兵俱集,惟罕東兵未至,眾欲待之。進曰:「潛師遠襲,利在捷速,兵已足用,不須待也。」及明,冒雪倍道進。又六日奄至哈密城下。牙蘭已先遁去,餘賊拒守。官軍四面並進,拔其城,獲陝巴妻女。賊退保土剌。土剌,華言大台也。守者八百人,諸軍再戰不下。問其俘,則皆哈密人為牙蘭所劫者,進乃令勿攻。或欲盡殲之,進不可,遣使撫諭即下。於是探牙蘭所向,分守要害。而疏請懷輯罕東諸衛為援,散土魯番黨與孤其勢,遂班師。錄功,加右副都禦史。明年移撫陝西,曆戶部右侍郎,進左。十三年,火篩大舉犯大同,邊將屢敗。敕進與太監金輔、平江伯陳銳率京軍禦之,無功。言官劾輔等玩寇,並論進,致仕去。

  武宗即位,乃起為兵部左侍郎,提督團營。正德元年代劉大夏為尚書。七月應詔陳時政八事,極言內監役京軍,守皇城內侍橫索月錢諸弊,多格不行。又以帝狎比群小,請崇聖學,以古荒淫主為戒,不納。中官王嶽奏官校王縉等緝事捕盜功,各進一秩。進言:「邊將出萬死馘一賊,始獲晉級。此輩乃冒濫得之,孰不解體?」又言:「團營軍非為營造設,宜悉令歸伍。」居兵部半歲,改吏部,明年加太子少保。

  進以才見用,能任人,性通敏。劉瑾弄權,亦多委蛇徇其意,而瑾終不悅。方進督團營時,與瑾同事。每閱操,談笑指揮,意度閒雅,瑾及諸將鹹服。一日操畢,忽呼三校前,各杖數十。瑾請其故,進出權貴請托書示之。瑾陽稱善,心不喜。至是,欲去進用劉宇代。焦芳以幹請不得,亦因擠進。三年八月,南京刑部郎中闕,適無實授員外郎,進循故事以署事主事二人上。瑾以為非制,令對狀。進不引咎,三降嚴旨譙責。不得已請罪,乃令致仕。未幾,坐用雍泰削其籍。二子誥、贊在翰林,俱輸贖調外任。尋與劉健等六百七十五人,並追奪誥命。瑾又摘進在大同時籍軍出雇役錢,失勾校,欲籍其家。會瑾誅得解,複官致仕。未聞命卒,年七十四。嘉靖五年諡襄毅。

  子誥、贊、詩、詞、論。詩,工部郎中。詞,知府。

  誥,字廷綸,進次子也。弘治十二年進士。授戶科給事中。出視延綏軍儲,論丁糧、丁草之害,帝褒納之。尋劾監督中官苗逵貪肆罪,進刑科右給事中。正德元年,父進為兵部尚書。故事,大臣子不得居言職,遂改翰林檢討。及進忤劉瑾削籍,並謫誥全州判官。父喪歸。久之,薦起尚寶丞。複引疾歸,家居授徒講學。嘉靖初,起南京通政參議,改侍講學士,直經筵,遷太常卿掌國子監。請於太學中建敬一亭,勒禦制《敬一箴注》、程子《四箴》、範浚《心箴》于石。帝悅從之。帝將正文廟祀典,誥請用木主。文華殿東室舊有釋像,帝命撤去。誥所撰《道統書》言宜崇祀五帝、三王,以周公、孔子配。帝即採用其言。十一年擢吏部右侍郎。其冬,拜南京戶部尚書,弟贊亦長戶部。兄弟並司兩京邦計,縉紳以為榮。卒官,贈太子太保,諡莊敏。

  誥官祭酒時,諸生旅櫬不能歸者三十餘,皆為葬之,衣食不繼者並周恤。然頗善傅會。時有白鵲之瑞,誥獻論,司業陳寰獻頌,並宣付史館。給事中張裕、謝存儒,禦史馮恩皆劾誥,裕至比之祝欽明。帝怒,下裕獄,謫福建布政司照磨,存儒亦調邊方。恩詆誥學術迂邪,誥求罷。帝曰:「恩所詆乃指前日去土偶用木主事也。爾以是介意邪?」其為帝眷寵如此。

  讃,字廷美,進第三子也。弘治九年進士。授大名推官。亦以辨疑獄知名,召拜禦史。正德元年改編修。劉瑾逐進,讃亦出為臨淄知縣。累遷浙江左布政使。

  嘉靖六年入為光祿卿,曆刑部左、右侍郎。知州金輅謫戍,賂武定侯郭勳。勳遣人篡取之,指揮王臣不與。縛臣以歸,掠取其賄。事覺,讃等請論如律。帝憐勳,諭法司毋刑輅等,輅等遂不承。尚書高友璣在告,坐畏縮,被劾去。讃請如常訊,具得勳納賄狀,乃再奪其祿。

  八年,進尚書。詔許六部曆事監生髮廷臣奸弊。有詹摐者,訐吏部侍郎徐縉,下都禦史汪鋐訊。摐語塞,已論罪,摐複訐縉及通政陳經等。再下鋐訊,鋐力斥其妄。會太常卿彭澤欲傾縉代之,偽為縉書抵張孚敬求解,複惎孚敬劾縉賄己。縉疏辨,詔法司會錦衣衛訊。讃等卒論摐誣罔,而縉行賄事莫能白,坐除名。帝方嘉摐能奉詔言事,竟宥摐罪。於是無賴子率持朝士陰事,索資財,妄構事端入奏,諸司為惕息。軍人童源訐中官張永造塋,犯天壽山龍脈,複嗾永弟容僕王謙等發容違法事。奸人張雄又為謙草奏,詆讃與兄誥及汪鋐、廖道南、史道,內臣黃錦輩數十人受容重賂,源亦上疏助之。鞫得實,源等並戍極邊,告訐始少衰。

  十年,改讃戶部尚書。馳驛歸省母。母先卒。服未闋,詔以為吏部尚書,服除始入朝。帝以讃醇謹,虛位待。及至,論列不當意。詔選宮僚,閣臣多引私黨,言官劾罷十餘人,帝以屬吏部。讃乃舉霍韜、毛伯溫、顧璘、呂柟、鄒守益、徐階、任瀚、薛蕙、周鈇、趙時春等,詔璘、柟、蕙仍故官,餘俱用之。屢加少保兼太子太保。九廟災,自陳免。居半歲,帝難其代,複起讃任之。請發內帑,借百官俸,括富民財,開鬻爵之令,以濟邊需。時議內地築墩堡,讃謂非計。帝以借俸、括財非盛世事,已之。墩堡議亦寢。翟鑾、嚴嵩柄政,多所請托。郎中王與齡勸讃發之。嵩辨之強,帝眷嵩,反切責讃,除與齡籍。讃自是懾嵩不敢抗,亦頗以賄聞矣。鑾罷,帝謀代者。嵩以讃柔和易制,引之。詔以本官兼文淵閣大學士參預機務。政事一決於嵩,讃無所可否。久之加少傅。以年逾七十,數乞休。帝責其忘君愛身,落職閑住。歸三年卒。後複官,贈少師,諡文簡。

  論,字廷議,進少子也。嘉靖五年進士。授順德推官,入為兵部主事,改禮部。好談兵,幼從父曆邊境,盡知厄塞險易,因著《九邊圖論》上之。帝喜,頒邊臣議行,自是以知兵聞。累遷南京大理寺丞。會廷推順天巡撫,論名列第二。帝曰:「是上《九邊圖論》者」,即拜右僉都禦史,任之。白通事以千余騎犯黃崖口,論督將士敗之。再犯大木穀,複為官軍所卻。錄功,進右副都禦史。歲餘,以病免。俺答薄都城,起故官撫山西。錄防秋功,進兵部右侍郎,召理京營戎政。以築京師外城轉左。

  三十三年出督宣、大、山西軍務。奸人呂鶴初與邱富以左道惑眾。富叛降俺答,為之謀主。鶴遣其黨闌出塞外,引寇入犯,為偵卒所獲。論遣兵捕鶴,並誅其黨。以功進右都禦史,再以功進兵部尚書,蔭子錦衣世千戶。翁萬達為總督,築大同邊牆六百里,裡建一墩台於牆內。後以兵少牆不能守,盡撤而守台。論言:「兵既守台,則寇攻牆不得用其力。及寇入牆,率震駭逃散。請改築於牆外,每三百步建一台,俾矢石相及。去牆不得越三十步,高廣方四丈五尺,其顛損三之一,上置女牆、營舍,守以壯士十人。下築月城,穴門通出入。度工費不過九萬金,數月而足。」詔立從之。寇萬騎犯山西,論督軍遮破之朔州川。其犯宣府、龍門者,亦為將士所敗,先後俘斬五百三十有奇。加太子太保,蔭子如初。

  三十五年,兵部尚書楊博以父喪去,召論代之。當是時,嚴嵩父子用事,將帥率以賄進。南北用兵,帝責中樞甚急。丁汝夔、王邦瑞、趙錦、聶豹,鹹不得善去。論時已老,重自顧念。一切將帥黜陟,兵機進止,悉聽世蕃指揮,望由此損。俺答子辛愛憤總督楊順納其逃妾,擁眾圍大同右衛城數重,城中析屋而爨。帝聞,深以為憂,密問嵩。嵩意欲棄之而難於發言,則請降諭問本兵。論請複右衛軍馬,歲辦五十萬金,故為難詞,冀以動帝。帝顧亟措餉發兵,易置文武將吏,右衛圍亦尋解。給事中吳時來劾楊順,因言論雷同附和,日昏酣,置邊警度外。帝遂削論籍。嵩微為之解,亦不能救也。

  三十八年複起故官,督薊、遼、保定軍務。把都兒犯薊西,論厚集精銳以待。至則為遊擊胡鎮所破。分掠沙兒嶺、燕子窩,又卻,乃遁去。事聞,厚齎銀幣。尋又奏密雲、昌平二鎮防秋,須餉銀三十余萬。給事中鄭茂言論奏請過多,請察其侵冒弊,詔論回籍聽勘。給事中鄧棟往核,具得虛冒狀,奪官閑住。未幾卒,年七十二。隆慶初,複官,諡恭襄。

  曾孫浩然,由世蔭曆官太子太保,左都督。浩然子達胤,錦衣指揮。李自成陷京師,不屈死。其從兄佳胤,弘農衛指揮。崇禎十四年賊破靈寶,持刀赴鬥,死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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