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鄒緝傳


  鄒緝,字仲熙,吉水人。洪武中舉明經,授星子教諭。建文時入為國子助教。成祖即位,擢翰林侍講。立東宮,兼左中允,屢署國子監事。

  永樂十九年,三殿災,詔求直言,緝上疏曰:

  陛下肇建北京,焦勞聖慮,幾二十年。工大費繁,調度甚廣,冗官蠶食,耗費國儲。工作之夫,動以百萬,終歲供役,不得躬親田畝以事力作。猶且徵求無藝,至伐桑棗以供薪,剝桑皮以為楮。加之官吏橫征,日甚一日。如前歲買辦顏料,本非土產,動科千百。民相率斂鈔,購之他所。大青一斤,價至萬六千貫。及進納,又多留難,往復展轉,當須二萬貫鈔,而不足供一柱之用。其後既遣官采之產所,而買辦猶未止。蓋緣工匠多派牟利,而不顧民艱至此。

  夫京師天下根本。人民安則京師安,京師安則國本固而天下安。自營建以來,工匠小人假託威勢,驅迫移徙,號令方施,廬舍已壞。孤兒寡婦哭泣叫號,倉皇暴露,莫知所適。遷移甫定,又複驅令他徒,至有三四徙不得息者。及其既去,而所空之地,經月逾時,工猶未及。此陛下所不知,而人民疾怨者也。

  貪官污吏,遍佈內外,剝削及於骨髓。朝廷每遣一人,即是其人養活之計。虐取苛求,初無限量。有司承奉,惟恐不及。間有廉強自守、不事幹媚者,輒肆讒毀,動得罪譴,無以自明。是以使者所至,有司公行貨賂,剝下媚上,有同交易。夫小民所積幾何,而內外上下誅求如此。

  今山東、河南、山西、陝西水旱相仍,民至剝樹皮掘草根以食。老幼流移,顛踣道路,賣妻鬻子以求苟活。而京師聚集僧道萬餘人,日耗廩米百余石,此奪民食以養無用也。

  至報效軍士,朝廷厚與糧賜。及使就役,乃驕傲橫恣,閒遊往來。此皆奸詭之人,懼還原伍,假此規避,非真有報效之心也。

  朝廷歲令天下織錦、鑄錢,遣內官買馬外蕃,所出常數千萬,而所取曾不能一二。馬至雖多,類皆駑下。責民牧養,騷擾殊甚。及至死傷,輒令賠補。馬戶貧困,更鬻妻子。此尤害之大者。

  漠北降人,賜居室,盛供帳,意欲招其同類也。不知來者皆懷窺覘,非真遠慕王化,甘去鄉士。宜求來朝之後,遣歸本國,不必留為後日子孫患。

  至宮觀禱祠之事,有國者所當深戒。古人有言,淫祀無福。況事無益以害有益,蠹財妄費者乎!凡此數事,皆下失民心,上違天意。怨讟之興,實由於此。

  夫奉天殿者,所以朝群臣,發號令,古所謂明堂也。而災首及焉,非常之變也。非省躬責己,大布恩澤,改革政化,疏滌天下窮困之人,不能回上天譴怒。前有監生生員,以單丁告乞侍親,因而獲罪遣戍者,此實有虧治體。近者大赦,法司執滯常條,當赦者尚複拘系。並乞重加湔洗,蠲除租賦,一切勿征。有司百官全其廩祿,拔簡賢才,申行薦舉,官吏貪贓蠹政者,核其罪而罷黜之。則人心歡悅,和氣可臻,所以保安宗社,為國家千萬年無窮之基,莫有大於此者矣。

  且國家所恃以久長者,惟天命人心,而天命常視人心為去留。今天意如此,不宜勞民。當還都南京,奉謁陵廟,告以災變之故。保養聖躬休息于無為。毋聽小人之言,複有所興作,以誤陛下于後也。

  書奏,不省。

  時三殿初成,帝方以定都詔天下,忽罹火災,頗懼,下詔求直言。及言者多斥時政,帝不懌,而大臣複希旨詆言者。帝於是發怒,謂言事者謗訕,下詔嚴禁之,犯者不赦。侍讀李時勉、侍講羅汝敬俱下獄;禦史鄭維桓、何忠、羅通、徐瑢,給事中柯暹俱左官交阯。惟緝與主事高公望、庶吉士楊複得無罪。是年冬,緝進右庶子兼侍講。明年九月卒於官。

  緝博極群書,居官勤慎,清操如寒士。子循,宣德中為翰林待詔,請贈父母。帝諭吏部曰:「曩皇祖征沙漠,朕守北京,緝在左右,陳說皆正道,良臣也,其予之。」

  鄭維桓,慈溪人。永樂十三年進士。出知交阯南清州,卒。柯暹,池州建德人。由鄉舉出知交阯酹州。累官浙江、雲南按察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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