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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法志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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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也者,始於兵而終於禮者也。鴻荒之代,生民有兵,如逢有螫,自衛而已。蚩尤惟始作亂,斯民鴟義,奸宄並作,刑之用豈能已乎?帝堯清問下民,乃命三後恤功于民,伯夷降典,折民惟刑,故曰刑也者,始於兵而終於禮者也。先王順天地四時以建六卿。秋,刑官也,象時之成物焉。秋傳氣于夏,變色於春,推可知也。 遼以用武立國,禁暴戢奸,莫先于刑。國初制法,有出於五服、三就之外者,兵之勢方張,禮之用未遑也。及阻午可汗知宗室雅裡之賢,命為夷離堇以掌刑辟,豈非士師之官,非賢者不可為乎?太祖、太宗經理疆土,擐甲之士歲無甯居,威克厥愛,理勢然也。子孫相繼,其法互有輕重;中間能審權宜,終之以禮者,惟景、聖二宗為優耳。 然其制刑之凡有四:曰死,曰流,曰徒,曰杖。死刑有絞、斬、淩遲之屬,又有籍沒之法。流刑量罪輕重,置之邊城部族之地,遠則投諸境外,又遠則罰使絕域。徒刑一曰終身,二曰五年,三曰一年半;終身者決五百,其次遞減百;又有黥刺之法。仗刑自五十至三百,凡杖五十以上者,以沙袋決之;又有木劍、大棒、鐵骨朵之法。木劍、大棒之數三,自十五至三十,鐵骨朵之數,或五、或七。有重罪者,將決以沙袋,先於脽骨之上及四周擊之。拷訊之具,有粗、細杖及鞭、烙法。粗杖之數二十;細杖之數三,自三十至於六十。鞭、烙之數,凡烙三十者鞭三百,烙五十者鞭五百。被告諸事應伏而不服者,以此訊之。品官公事誤犯,民年七十以上、十五以下犯罪者,聽以贖論。贖銅之數,杖一百者,輸錢千。亦有八議、八縱之法。籍沒之法,始自太祖為撻馬狘沙裡時,奉痕德堇可汗命,按于越釋魯遇害事,以其首惡家屬沒入瓦裡。及淳欽皇后時析出,以為著帳郎君,至世宗詔免之。其後內外戚屬及世官之家,犯反逆等罪,覆沒入焉;餘人則沒為著帳戶;其沒入宮分、分賜臣下者亦有之。木劍、大棒者,太宗時制。木劍面平背隆,大臣犯重罪,欲寬宥則擊之。沙袋者,穆宗時制,其制用熟皮合縫之,長六寸,廣二寸,柄一尺許。徒刑之數詳於重熙制,杖刑以下之數詳於鹹雍制;其餘非常用而無定式者,不可殫紀。 太祖初年,庶事草創,犯罪者量輕重決之。其後治諸弟逆党,權宜立法。親王從逆,不罄諸甸人,或投高崖殺之;淫亂不軌者,五車轘殺之;逆父母者視此;訕詈犯上者,以熟鐵錐摏其口殺之。從坐者,量罪輕重杖決。杖有二:大者重錢五百,小者三百。又為梟磔、生瘞、射鬼箭、炮擲、支解之刑。歸於重法,閑民使不為變耳。歲癸酉,下詔曰:「朕自北征以來,四方獄訟,積滯頗多。今休戰息民,群臣其副朕意,詳決之,無或冤枉。」乃命北府宰相蕭敵魯等分道疏決。有遼欽恤之意,昉見於此。神冊六年,克定諸夷,上謂侍臣曰:「凡國家庶務,巨細各殊,若憲度不明,則何以為治,群下亦何由知禁。」乃詔大臣定治契丹及諸夷之法,漢人則斷以《律令》,仍置鐘院以達民冤。 至太宗時,治渤海人一依漢法,餘無改焉。會同四年,皇族舍利郎君謀毒通事解裡等,已中者二人,命重杖之,及其妻流于厥拔離弭河,族造藥者。 世宗天祿二年,天德、蕭翰、劉哥及其弟盆都等謀反,天德伏誅,杖翰,流劉哥,遣盆都使轄戛斯國。夫四人之罪均而刑異,遼之世,同罪異論者蓋多。 穆宗應曆十二年,國舅帳郎君蕭延之奴海裡強陵拽剌禿裡年未及之女,以法無文,加之宮刑,仍付禿裡以為奴。因著為令。 十六年,諭有司:「自先朝行幸頓次,必高立標識以禁行者。比聞楚古輩,故低置其標深草中,利人誤入,因之取財。自今有複然者,以死論。」然帝嗜酒及獵,不恤政事,五坊、掌獸、近侍、奉膳、掌酒人等以獐鹿、野豕、鶻雉之屬亡失傷斃,及私歸逃亡,在告逾期,召不時至,或以奏對少不如意,或以飲食細故,或因犯者遷怒無辜,輒加炮烙鐵梳之刑。甚者至於無算。或以手刃刺之,斬擊射燎,斷手足,爛肩股,折腰脛,劃口碎齒,棄屍於野。且命築封於其地,死者至百有餘人。京師置百尺牢以處系囚。蓋其即位未久,惑女巫肖古之言,取人膽合延年藥,故殺人頗眾。後悟其詐,以鳴鏑叢射、騎踐殺之。及海裡之死,為長夜之飲,五坊、掌獸人等及左右給事誅戮者,相繼不絕。雖嘗悔其因怒濫刑,諭大臣切諫,在廷畏懦,鮮能匡救,雖諫又不能聽。當其將殺壽哥、念古,殿前都點檢耶律夷臘葛諫曰:「壽哥等斃所掌雉,畏罪而亡,法不應死。」帝怒,斬壽哥等支解之。命有司盡取鹿人之在系者凡六十五人,斬所犯重者四十四人,餘悉痛杖之。中有欲置死者,賴王子必攝等諫得免。已而怒頗德飼鹿不時,致傷而斃,遂殺之。季年,暴虐益甚,嘗謂太尉化葛曰:「朕醉中有處決不當者,醒當覆奏。」徒能言之,竟無悛意,故及於難。雖雲虐止褻禦,上不及大臣,下不及百姓,然刑法之制,豈人主快情縱意之具邪!景宗在潛,已鑒其失。及即位,以宿衛失職,斬殿前都點檢耶律夷臘葛。趙王喜隱自囚所擅去械鎖,求見自辯,語之曰:「枉直未分,焉有出獄自辯之理?」命複縶之。既而躬錄囚徒,盡召而釋之。 保寧三年,以穆宗廢鐘院,窮民有冤者無所訴,故詔複之,仍命鑄鐘,紀詔其上,道所以廢置之意。吳王稍為奴所告,有司請鞫,帝曰:「朕知其誣,若按問,恐餘人效之。」命斬以徇。 五年,近侍實魯裡誤觸神纛,法應死,杖而釋之。庶幾寬猛相濟。然緩于討賊,應曆逆黨至是始獲而誅焉,議者以此少之。聖宗沖年嗣位,睿智皇后稱制,留心聽斷,嘗勸帝宜寬法律。帝壯,益習國事,銳意於治。當時更定法令凡十數事,多合人心,其用刑又能詳慎。先是,契丹及漢人相毆致死,其法輕重不均,至是一等科之。 統和十二年,詔契丹人犯十惡,亦斷以《律》。舊法,死囚屍市三日,至是一宿即聽收瘞。 二十四年,詔主非犯謀反大逆及流死罪者,其奴婢無得告首;若奴婢犯罪至死,聽送有司,其主無得擅殺。 二十九年,以舊法,宰相、節度世選之家子孫犯罪,徒杖如齊民,惟免黥面,詔自今但犯罪當黥,即准法同科。開泰八年,以竊盜贓滿十貫,為首者處死,其法太重,故增至二十五貫,其首處死,從者決流。嘗敕諸處刑獄有冤,不能申雪者,聽詣禦史台陳訴,委官覆問。往時大理寺獄訟,凡關覆奏者,以翰林學士、給事中、政事舍人詳決,至是始置少卿及正主之。猶慮其未盡,而親為錄囚。數遣使詣諸道審決冤滯,如邢抱樸之屬,所至,人自以為無冤。五院部民有自壞鎧甲者,其長佛奴杖殺之,上怒其用法太峻,詔奪官。吏以故不敢酷。撻剌幹乃方十因醉言宮掖事,法當死,特貰其罪。五院部民偶遺火。延及木葉山兆域,亦當死,杖而釋之,因著為法。至於敵八哥始竊薊州王令謙家財,及覺,以刃刺令謙,幸不死。有司擬以盜論,止加杖罪。又那母古犯竊盜者十有三次,皆以情不可恕,論棄市。因詔自今三犯竊盜者,黥額、徒三年;四則黥面、徒五年;至於五則處死。若是者,重輕適宜,足以示訓。近侍劉哥、烏古斯嘗從齊王妻而逃,以赦,後會千齡節出首,乃詔諸近侍、護衛集視而腰斬之。於是國無幸民,綱紀修舉,吏多奉職,人重犯法。故統和中,南京及易、平二州以獄空聞。至開泰五年,諸道皆獄空,有刑措之鳳焉。 故事,樞密使非國家重務,未嘗親決,凡獄訟惟夷離畢主之。及蕭合卓、蕭朴相繼為樞密使,專尚吏才,始自聽訟。時人轉相效習,以狡智相高,風俗自此衰矣。故太平六年下詔曰:「朕以國家有契丹、漢人,故以南、北二院分治之,蓋欲去貪枉,除煩擾也;若貴賤異法,則怨必生。夫小民犯罪,必不能動有司以達於朝,惟內族、外戚多恃恩行賄,以圖苟免,如是則法廢矣。自今貴戚以事被告,不以事之大小,並令所在官司按問,具申北、南院覆問得實以聞;其不按輒申,及受請托為奏言者,以本犯人罪罪之。」 七年,詔中外大臣曰:「《制》中有遺闕及輕重失中者,其條上之,議增改焉。」 興宗即位,欽哀皇后始得志,昆弟專權。馮家奴等希欽哀意,誣蕭浞蔔等謀反,連及嫡後仁德皇后。浞蔔等十餘人與仁德姻援,坐罪者四十餘輩皆被大辟,仍籍其家。幽仁德於上京,既而遣人弑之。迫殞非命,中外切憤。欽哀後謀廢立,遷于慶州。及奉迎以歸,頗複預事,其酷虐不得逞矣。然興宗好名,喜變更,又溺浮屠法,務行小惠,數降赦宥,釋死囚甚眾。 重熙元年,詔職事官公罪聽贖,私罪各從本法;子弟及家人受賕,不知情者,止坐犯人。先是,南京三司銷錢作器皿三斤,持錢出南京十貫,及盜遺火家物五貫者處死;至是,銅逾三斤,持錢及所盜物二十貫以上處死。 二年,有司奏:「元年詔曰,犯重罪徒終身者,加以捶楚,而又黥面。是犯一罪而具三刑,宜免黥。其職事官及宰相、節度使世選之家子孫,犯奸罪至徒者,未審黥否?」上諭曰:「犯罪而悔過自新者,亦有可用之人,一黥其面,終身為辱,朕甚憫焉。」後犯終身徒者,止刺頸。奴婢犯逃,若盜其主物,主無得擅黥其面,刺臂及頸者聽。犯竊盜者,初刺右臂,再刺左,三刺頸之後,四刺左,至於五則處死。 五年,《新定條制》成,詔有司凡朝日執之,仍頒行諸道。蓋纂修太祖以來法令,參以古制。其刑有死、流、杖及三等之徒而五,凡五百四十七條。 時有群牧人竊易官印以馬與人者,法當死,帝曰:「一馬殺二人,不亦甚乎?」減死論。又有兄弟犯強盜當死,以弟從兄,且俱無子,特原其弟。至於枉法受賕,詐敕走遞,偽學禦書,盜外國貢物者,例皆免死。郡王貼不家奴彌裡吉告其主言涉怨望,鞫之無驗,當反坐,以欽哀皇后裡言,竟不加罪,亦不斷付其主,僅籍沒焉。甯遠軍節度使蕭白強掠烏古敵烈都詳穩敵魯之女為妻,亦以後言免死,杖而奪其官。梅裡狗丹使酒殺人而逃,會永壽節出首,特赦其罪。皇妹秦國公主生日,帝幸其第,伶人張隋,本宋所遣諜者,大臣覺之以聞。召詰,款伏,乃遽釋之。後詔諸職官私取官物者,以正盜論。諸帳郎君等於禁地射鹿,決杖三百,不徵償;小將軍決二百已下;至百姓犯者決三百。聖宗之風替矣。 道宗清甯元年,詔諸宮都部署曰:「凡有機密事,即可面奏;餘所訴事,以法施行,有投誹訕之書,其受及讀者皆棄市。」 二年,命諸郡長吏如諸部例,與僚屬同決罪囚,無致枉死獄中。下詔曰:「先時諸路死刑皆待決於朝,故獄訟留滯;自今凡強盜得實者,聽即決之。」 四年,複詔左夷離畢曰:「比詔外路死刑,聽所在官司即決。然恐未能悉其情,或有枉者。自今雖已款伏,仍令附近官司覆問,無冤然後決之,有冤者即具以聞。」咸雍元年,詔獄囚無家者,給以糧。 六年,帝以契丹、漢人風俗不同,國法不可異施,於是命惕隱蘇、樞密使乙辛等更定《條制》。凡合於《律令》者,具載之;其不合者,別存之。時校定官即重熙舊制,更竊盜贓二十五貫處死一條,增至五十貫處死;又刪其重複者二條,為五百四十五條;取《律》一百七十三條,又創增七十一條,凡七百八十九條,增重編者至千余條。皆分類列。以大康間所定,複以《律》及《條例》參校,續增三十六條。其後因事續校,至大安三年止,又增六十七條。條約既繁,典者不能遍習,愚民莫知所避,犯法者眾,吏得因緣為奸。故五年詔曰:「法者所以示民信而致國治,簡易如天地,不忒如四時,使民可避而不可犯。此命有司纂修刑法,然不能明體朕意,多作條目,以罔民於罪,朕甚不取。自今複用舊法,餘悉除之。」 然自大康元年,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等用事,宮婢單登等誣告宣懿皇后,乙辛以聞,即詔乙辛劾狀,因實其事。上怒,族伶人趙惟一,斬高長命,皆籍其家,仍賜皇后自盡。 三年,乙辛又與其黨謀構昭懷太子,陰令右護衛太保耶律查剌,告知樞密院事蕭速撒等八人謀立皇太子。詔按無狀,出速撒、達不也外補,流護衛撒撥等六人。詔告首謀逆者,重加官賞;否則悉行誅戮。乙辛教牌印郎君蕭訛都斡自首「臣嘗預速撒等謀」,因籍姓名以告。帝信之,以乙辛等鞫按,至杖皇太子,囚之宮中別室,殺撻不也、撒剌等三十五人,又殺速撒等諸子;其幼稚及婦女、奴婢、家產,皆籍沒之,或分賜群臣。燕哥等詐為太子變書以聞,上大怒,廢太子,徙上京,乙辛尋遣人弑於囚所。帝猶不寤,朝廷上下,無複紀律。 天祚乾統元年,凡大康三年預乙辛所害者悉複官爵,籍沒者出之,流放者還鄉里。至二年,始廢乙辛等墓,剖棺戮屍,誅其子孫,餘黨子孫減死,徙邊,其家屬奴婢皆分賜被害之家。如耶律撻不也、蕭達魯古等,党人之尤凶狡者,皆以賂免。至於覆軍失城者,第免官而已。行軍將軍耶律涅裡三人有禁地射鹿之罪,皆棄市。其職官諸局人有過者,鐫降決斷之外,悉從軍。賞罰無章,怨讟日起;劇盜相挺,叛亡接踵。天祚大恐,益務繩以嚴酷,由是投崖、炮擲、釘割、臠殺之刑復興焉。或有分戶五京,甚者至取其心以獻祖廟。雖由天祚救患無策,流為殘忍,亦由祖宗有以啟之也。 遼之先代,用法尚嚴。使其子孫皆有君人之量,知所自擇,猶非祖宗貽謀之道;不幸一有昏暴者,少引以藉口,何所不至。然遼之季世,與其先代用刑同,而興亡異者何歟?蓋創業之君,施之於法未定之前,民猶未敢測也;亡國之主,施之於法既定之後,民複何所賴焉。此其所為異也。傳曰:「新國輕典。」豈獨權事宜而已乎? 天祚末年,遊畋無度,頗有倦勤意。諸子惟文妃所生敖盧斡最賢。蕭奉先乃元妃兄,深忌之。會文妃之女兄適耶律撻曷裡,女弟適耶律餘睹,奉先乃誣告餘睹等謀立晉王,尊天祚為太上皇。遂戮撻曷裡及其妻,賜文妃自盡。敖盧斡以不與謀得免。及天祚西狩奉聖州,又以耶律撒八等欲劫立敖盧斡,遂誅撒八,盡其黨與。敖盧斡以有人望,即日賜死。當時從行百官、諸局承應人及軍士聞者,皆流涕。蓋自興宗時,遽起大獄,仁德皇后戕于幽所,遼政始衰。道宗殺宣懿皇后,遷昭懷太子,太子尋被害。天祚知其父之冤,而己亦幾殆,至是又自殺其子敖盧斡。 《傳》曰:「于所厚者薄,無所不薄矣。」遼二百餘年,骨肉屢相殘滅。天祚荒暴尤甚,遂至於亡,噫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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