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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明宗李嗣源紀(1)


 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,諱亶,初名嗣源,及即位,改今諱,代北人也。世事武皇,及其賜姓也,遂編於屬籍。四代祖諱聿,皇贈麟州刺史。天成初,追尊為孝恭皇帝,廟號惠祖,陵曰遂陵;高祖妣衛國夫人崔氏,追諡為孝恭昭皇后。三代祖諱教,皇贈朔州刺史,追尊為孝質皇帝,廟號毅祖,陵曰衍陵;曾祖妣趙國夫人張氏,追諡為孝質順皇后。皇祖諱琰,皇贈尉州刺史,追尊為孝靖皇帝,廟號烈祖,陵曰奕陵;皇祖妣秦國夫人何氏,追諡為孝靖穆皇后。皇考諱霓,皇贈汾州刺史,追尊為孝成皇帝,廟號德祖,陵曰慶陵;皇妣宋國夫人劉氏,追諡為孝成懿皇后。帝即孝成之元子也。以唐咸通丁亥歲九月九日,懿皇后生帝于應州之金城縣。

  初,孝成事唐獻祖為愛將,獻祖之失振武,為吐渾所攻,部下離散,孝成獨奮忠義,解蔚州之圍。武皇之鎮雁門也,孝成厭代,帝年甫十三,善騎射,獻祖見而撫之曰:「英氣如父,可侍吾左右。」每從圍獵,仰射飛鳥,控弦必中,尋隸武皇帳下。武皇遇上源之難,將佐罹害者甚眾,帝時年十七,翼武皇逾垣脫難,於亂兵流矢之內,獨無所傷。武皇鎮河東,以帝掌親騎。時李存信為蕃漢大將,每總兵征討,師多不利,武皇遂選帝副之,所向克捷。

  帝嘗宿於雁門逆旅,媼方娠,不時具饌,媼聞腹中兒語雲:「大家至矣,速宜進食。」媼異之,遽起,親奉庖爨甚恭;帝詰之,媼告其故。

  【《北夢瑣言》雲:帝以媼前倨後恭,詰之,曰:「公貴不可言也。」問其故,具道娠子腹語事,帝曰:「老媼遜言,懼吾辱耳。」後果如其言。】

  帝既壯,雄武獨斷,謙和下士。每有戰功,未嘗自伐。居常惟治兵仗,持廉處靜,晏如也。武皇常試之,召於泉府,命恣其所取,帝惟持束帛數緡而出。凡所賜與,分給部下。嘗與諸將會,諸將矜衒武勇,帝徐曰:「公輩以口擊賊,吾以手擊賊。」眾慚而止。景福初,黑山戍將王弁據振武叛,帝率其屬攻之,擒弁以獻。

  乾甯三年,梁人急攻兗、鄆,鄆帥朱瑄求救于武皇。武皇先遣騎將李承嗣、史儼援之,複遣李存信將兵三萬屯於莘縣。聞汴軍益盛,攻兗甚急,存信遣帝率三百騎而往,敗汴軍于任城,遂解兗州之圍。朱瑾見帝,執手涕謝。其年,魏帥羅宏信背盟,襲破李存信於莘縣,帝奮命殿軍而還,武皇嘉其功,即以所屬五百騎號曰「橫沖都」;侍於帳下,故兩河間目帝為李橫沖。

  明年,武皇遣大將軍李嗣昭率師下馬嶺關,將複邢、洺,梁將葛從周以兵應援。嗣昭兵敗,退入青山口,梁軍扼其路,步兵不戰自潰,嗣昭不能制。會帝本軍至,謂嗣昭曰:「步兵雖散,若吾輩空回,大事去矣。為公試決一戰,不捷而死,差勝被囚。」嗣昭曰:「吾為卿副。」帝率其屬,解鞍礪鏃,憑高列陣,左右指畫,梁人莫之測,因呼曰:「吾王命我取葛司徒,他士可無並命。」即徑犯其陣,奮擊如神。嗣昭繼進,梁軍即時退去,帝與嗣昭收兵入關。帝四中流矢,血流被股,武皇解衣授藥,手賜卮酒,撫其背曰:「吾兒神人也!微吾兒,幾為從周所笑。」自青山之戰,名聞天下。

  天複中,梁祖遣氏叔琮將兵五萬,營於洞渦。是時,諸道之師畢萃於太原,郡縣多陷於梁,晉陽城外,營壘相望。武皇登陴號令,不遑飲食。屬大雨彌旬,城壘多壞,武皇令帝與李嗣昭分兵四出,突入諸營,梁軍由是引退;帝率偏師追襲,複諸郡邑。昭宗之幸鳳翔也,梁祖率眾攻圍岐下,武皇奉詔應援,遣李嗣昭、周德威出師晉、絳,營于蒲縣。嗣昭等軍,大為梁將朱友甯、氏叔琮所敗,梁之追兵直抵晉陽,營于晉祠,日以步騎環城。武皇登城督眾,憂形於色。攻城既急,武皇與大將謀,欲出奔雲中。帝曰:「攻守之謀,據城百倍,但兒等在,必能固守。」乃止。居數日,潰軍稍集,率敢死之士,日夜分出諸門掩襲梁軍,擒其驍將游昆侖等。梁軍失勢,乃燒營而退。

  天祐五年五月,莊宗親將兵以救潞州之圍,帝時領突騎左右軍與周德威分為二廣。帝晨至夾城東北隅,命斧其鹿角,負芻填塹,下馬乘城大噪。時德威登西北隅,亦噪以應之。帝先入夾城,大破梁軍,是日解圍,其功居最。柏鄉之役,兩軍既成列,莊宗以梁軍甚盛,慮師入之怯,欲激壯之,手持白金巨鐘賜帝酒,謂之曰:「卿見南軍白馬、赤馬都否?睹之令人膽破。」帝曰:「彼虛有其表耳,翼日當歸吾廄中。」莊宗拊髀大笑曰:「卿已氣吞之矣!」帝引鐘盡酹,即屬鞬揮弭,躍馬挺身,與其部下百人直犯白馬都,奮楇舞槊,生挾二騎校而回,飛矢麗帝甲如蝟毛焉。由是三軍增氣,自辰及未,騎軍百戰,帝往來衝擊,執訊獲醜,不可勝計。是日,梁軍大敗,以功授代州刺史。莊宗遣周德威伐幽州,帝分兵略定山後八軍,與劉守光愛將元行欽戰于廣邊軍,凡八戰,帝控弦發矢七中。行欽酣戰不解,矢亦中帝股,拔矢複戰。行欽窮蹙,面縛乞降,帝酌酒飲之,拊其背曰:「吾子,壯士也!」因厚遇之。

  十三年二月,莊宗與梁將劉鄩大戰於故元城北,帝以三千騎環之,鼓噪奮擊,內外合勢,鄩軍殆盡。帝徇地慈、洺。四月,相州張筠遁走,乃以帝為相州刺史。九月,滄州節度使戴思遠棄城歸汴,小將毛璋據州納款,莊宗命率兵慰撫。既入城,以軍府乂安報莊宗,書吏誤雲:「已至滄州,禮上畢。」莊宗省狀,怒曰:「嗣源反耶!」帝聞之懼,歸罪於書吏,斬之。未幾,承制授邢州節度使。

  十四年四月,契丹安巴堅率眾三十萬攻幽州,周德威間使告急,莊宗召諸將議進取之計,諸將鹹言:「敵勢不能持久,野無所掠,食儘自還,然後踵而擊之可也。」帝奏曰:「德威盡忠于家國,孤城被攻,危亡在即,不宜更待敵衰。願假臣突騎五千為前鋒以援之。」莊宗曰:「公言是也。」即命帝與李存審、閻寶率軍赴援,帝為前鋒,會軍于易州。帝謂諸將曰:「敵騎以馬上為生,不須營壘,況彼眾我寡,所宜銜枚箝馬,潛行溪澗,襲其不備也。」

  八月,師發上谷,陰晦而雨,帝仰天祈祝,即時晴霽,師循大房嶺,緣潤而進。翼日,敵騎大至,每遇穀口,敵騎扼其前,帝與長子從珂奮命血戰,敵即解去,我軍方得前進。距幽州兩舍,敵騎複當穀口而陣,我軍失色。帝曰:「為將者受命忘家,臨敵忘身,以身徇國,正在今日。諸君觀吾父子與敵周旋!」因挺身入於敵陣,以北語諭之曰:「爾輩非吾敵,吾當與天皇較力耳。」舞槌奮擊,萬眾披靡,俄挾其隊帥而還。我軍呼躍奮擊,敵眾大敗,勢如席捲,委棄鎧仗羊馬殆不勝紀。是日,解圍,大軍入幽州,周德威迎帝,執手歔欷。九月,班師于魏州,莊宗親出郊勞,進位檢校太保。

  十八年十月,從莊宗大破梁將戴思遠于戚城,斬首二萬級。莊宗以帝為蕃漢副總管,加同平章事。

  二十年,代李存審為滄州節度使。四月,莊宗即位于鄴宮,帝進位檢校太傅、兼侍中。尋命帝率步騎五千襲鄆州,下之,授天平軍節度使。五月,梁人陷德勝南城,圍楊劉,以扼出師之路。帝孤守汶陽,四面拒寇,久之,莊宗方解楊劉之圍。九月,梁將王彥章以步騎萬人迫鄆州,自中都渡汶。帝遣長子從珂率騎逆戰於遞坊鎮,獲梁將任釗等三百人,彥章退保中都。莊宗聞其捷,自楊劉引軍至鄆,以帝為前鋒,大破梁軍於中都,生擒王彥章等。是日,諸將稱賀,莊宗以酒屬帝曰:「昨朕在朝城,諸君多勸朕棄鄆州,以河為界,賴副總管禦侮于前,崇韜畫謀於內,若信李紹宏輩,大事已掃地矣。」莊宗與諸將議兵所向,諸將多雲:「青、齊、徐、兗皆空城耳,王師一臨,不戰自下。」惟帝勸莊宗徑取汴州,語在《莊宗紀》中,莊宗嘉之。帝即時前進,莊宗繼發中都。

  十月己卯,遲明,帝先至汴州,攻封丘門,汴將王瓚開門迎降。帝至建國門,聞梁主已殂,乃號令安撫,回軍于封禪寺。辰時,莊宗至,帝迎謁路側。莊宗大悅,手引帝衣,以首觸帝曰:「吾有天下,由公之血戰也,當與公共之。」尋進位兼中書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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