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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夷傳(3)


  倭國者,古倭奴國也。去京師一萬四千里,在新羅東南大海中。依山島而居,東西五月行,南北三月行。世與中國通。其國,居無城郭,以木為柵,以草為屋。四面小島五十余國,皆附屬焉。其王姓阿每氏,置一大率,檢察諸國,皆畏附之。設官有十二等。其訴訟者,匍匐而前。地多女少男。頗有文字,俗敬佛法。並皆跣足,以幅布蔽其前後。貴人戴錦帽,百姓皆椎髻,無冠帶。婦人衣純色裙,長腰襦,束髮於後,佩銀花,長八寸,左右各數枝,以明貴賤等級。衣服之制,頗類新羅。

  貞觀五年,遣使獻方物。太宗矜其道遠,敕所司無令歲貢,又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節往撫之。表仁無綏遠之才,與王子爭禮,不宣朝命而還。至二十二年,又附新羅奉表,以通起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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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日本國者,倭國之別種也。以其國在日邊,故以日本為名。或曰:倭國自惡其名不雅,改為日本。或雲:日本舊小國,並倭國之地。其人入朝者,多自矜大,不以實對,故中國疑焉。又雲:其國界東西南北各數千里,西界、南界咸至大海,東界、北界有大山為限,山外即毛人之國。

  長安三年,其大臣朝臣真人來貢方物。朝臣真人者,猶中國戶部尚書,冠進德冠,其頂為花,分而四散,身服紫袍,以帛為腰帶。真人好讀經史,解屬文,容止溫雅。則天宴之於麟德殿,授司膳卿,放還本國。

  開元初,又遣使來朝,因請儒士授經。詔四門助教趙玄默就鴻臚寺教之。乃遺玄默闊幅布以為束修之禮,題雲「白龜元年調布」。人亦疑其偽。所得錫賚,盡市文籍,泛海而還。其偏使朝臣仲滿,慕中國之風,因留不去,改姓名為朝衡,仕曆左補闕、儀王友。衡留京師五十年,好書籍,放歸鄉,逗留不去。天寶十二年,又遣使貢。上元中,擢衡為左散騎常侍、鎮南都護。貞元二十年,遣使來朝,留學生橘免勢、學問僧空海。元和元年,日本國使判官高階真人上言:「前件學生,藝業稍成,願歸本國,便請與臣同歸。」從之。開成四年,又遣使朝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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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鐵勒,本匈奴別種。自突厥強盛,鐵勒諸郡分散,眾漸寡弱。至武德初,有薛延陀、契苾、回紇、都播、骨利幹、多覽葛、僕骨、拔野古、同羅、渾部、思結、斛薛、奚結、阿跌、白霫等,散在磧北。薛延陀者,自雲本姓薛氏,其先擊滅延陀而有其眾,因號為薛延陀部。其官方兵器及風俗,大抵與突厥同。

  初,大業中,西突厥處羅可汗始強大,鐵勒諸部皆臣之,而處羅徵稅無度,薛延陀等諸部皆怨,處羅大怒,誅其酋帥百餘人。鐵勒相率而叛,共推契苾哥楞為易勿真莫賀可汗,居貪汗山北;又以薛延陀乙失缽為也咥小可汗,居燕末山北。西突厥射匱可汗強盛,延陀、契苾二部並去可汗之號以臣之。回紇等六部在郁督軍山者,東屬￿始畢,乙失缽所部在金山者,西臣于葉護。

  貞觀二年,葉護可汗死,其國大亂。乙失缽之孫曰夷男。率其部落七萬余家附於突厥。遇頡利之政衰,夷男率其徒屬反攻頡利,大破之。於是頡利部諸姓多叛頡利,歸於夷男,共推為主,夷男不敢當。時太宗方圖頡利,遣遊擊將軍喬師望從間道齎冊書拜夷男為真珠毗伽可汗,賜以鼓纛。夷男大喜,遣使貢方物,複建牙於大漠之北郁督軍山下,在京師西北六千里。東至靺鞨,西至葉護,南接沙磧,北至俱倫水,回紇、拔野古、阿跌、同羅、僕骨、霫諸大部落皆屬焉。

  三年,夷男遣其弟統特勒來朝,太宗厚加撫接,賜以寶刀及寶鞭,謂曰:「汝所部有大罪者斬之,小罪者鞭之。」夷男甚喜。

  四年,平突厥頡利之後,朔塞空虛,夷男率其部東返故國,建庭于都尉揵山北,獨邏河之南,在京師北三千三百里;東至室韋,西至金山,南至突厥,北臨瀚海,即古匈奴之故地,勝兵二十萬,立其二子為南北部。太宗亦以其強盛,恐為後患。

  十二年,遣使備禮冊命,拜其二子皆為小可汗,外示優崇,實欲分其勢也。會朝廷立李思摩為可汗,處其部眾于漠南之地。夷男心惡思摩,甚不悅。

  十五年,太宗幸洛陽,將有事於太山。夷男謀于其國曰:「天子封太山,萬國必會,士馬皆集,邊境空虛,我於此時取思摩如拉朽耳。」因命其子大度設勒兵二十萬,屯白道川,據善陽嶺以擊思摩之部。思摩遣使請救,詔英國公李勣、蒲州刺史薛萬徹率步騎數萬赴之。逾白道川至青山,與大度設相及。追之累月,至諾真水,大度設知不脫,乃互十裡而陳兵。

  先是,延陀擊沙缽羅及阿史那社爾等,以步戰而勝。及其將來寇也,先講武于國中,教習步戰,每五人,以一人經習戰陣者使執馬,而四人前戰,克勝即授馬以追奔,失應接罪至於死,沒其家口,以賞戰人,至是遂行其法。突厥兵先合輒退,延陀乘勝而逐之。勣兵拒擊,而延陀萬矢俱發,傷我戰馬。乃令去馬步陣,率長槊數百為隊,齊奮以沖之,其眾潰散。副總管薛萬徹率數千騎收其執馬者。其眾失馬,莫知所從,因大縱,斬首三千餘級,獲馬萬五千匹,甲仗輜重不可勝計。大度設跳身而遁,萬徹將數百騎追之,弗及。其餘眾大奔走,相騰踐而死者甚眾,伏屍被野,夷男因乞與突厥和,並遣使謝罪。

  十六年,遣其叔父沙缽羅泥敦俟斤來請婚,獻馬三千匹。太宗謂侍臣曰:「北狄世為寇亂,今延陀崛強,須早為之所。朕熟思之,唯有二策:選徒十萬,擊而虜之,滅除凶醜,百年無事,此一策也;若遂其來請,結以婚姻,緩轡羈縻,亦足三十年安靜,此亦一策也。未知何者為先?」司空房玄齡對曰:「今大亂之後,瘡痍未複,且兵凶戰危,聖人所慎。和親之策,實天下幸甚。」太宗曰:「朕為蒼生父母,苟可以利之,豈惜一女?」遂許以新興公主妻之。因征夷男備親迎之禮。仍發詔將幸靈州與之會。夷男大悅,謂其國中曰:「我本鐵勒之小帥也,天子立我為可汗,今複嫁我公主,車駕親至靈州,斯亦足矣!」於是稅諸部羊馬以為聘財。或說夷男曰:「我薛延陀可汗與大唐天子俱一國主,何有自往朝謁?如或拘留,悔之無及!」夷男曰:「吾聞大唐天子聖德遠被,日月所照,皆來賓服。我歸心委質,冀得睹天顏,死無所恨!然磧北之地,必當有主,舍我別求,固非大國之計。我志決矣,勿複多言!」於是言者遂止。太宗乃發使受其羊馬。然夷男先無府藏,調斂其國,往返且萬里,既涉沙磧,無水草,羊馬多死,遂後期。太宗於是停幸靈州。既而其聘羊馬來至,所耗將半。議者以為夷狄不可禮義畜,若聘財未備而與之婚,或輕中國,當須要其備禮,於是下詔絕其婚。既而李思摩數遣兵侵掠之。延陀複遣突利失擊思摩,至定襄,抄掠而去。太宗遣英國公李勣援之,見虜已出塞而還。太宗以其數與思摩交兵,璽書責讓之。

  十九年,謂其使人曰:「語爾可汗,我父子並東征高麗,汝若能寇邊者,但當來也!」夷男遣使致謝,複請發兵助軍,太宗答以優詔而止。其冬,太宗拔遼東諸城,破駐蹕陳,而高麗莫離支潛令靺鞨誑惑夷男,啖以厚利,夷男氣懾不敢動。俄而夷男卒,太宗為之舉哀。夷男少子肆葉護拔灼襲殺其兄突利失可汗而自立,是為頡利俱利薛沙多彌可汗。拔灼性褊急,馭下無恩,多所殺戮,其下不附。是時複以太宗尚在遼東,遂發兵寇夏州,將軍執失思力擊敗之,虜其眾數萬,拔灼輕騎遁去,尋為回紇所殺,宗族殆盡。其餘眾尚五六萬,竄於西域,又諸姓俟斤遞相攻擊,各遣使歸命。

  二十年,太宗遣使江夏王道宗、左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為瀚海道安撫大使;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領突厥兵,代州都督薛萬徹、營州都督張儉、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各統所部兵分道並進,太宗親幸靈州,為諸軍聲援。既而道宗渡磧,遇延陀余眾數萬來拒戰。道宗擊破之,斬首千餘級。萬徹又與回紇相遇,二將各遣使諭以綏懷之意。其酋帥見使者,皆頓顙歡呼,請入朝。太宗至靈州,其鐵勒諸部相繼至數千人,仍請列為州縣,北荒悉平。詔曰:

  惟天為大,合其德者弗違;謂地蓋厚,體其仁者光被。故能彌倫八極,輿蓋二儀,振絕代之英聲,畢天下之能事。彼匈奴者,與開闢而俱生;奄有龍庭,共上皇而並列。僣稱驕子,分天街於紫宸;仰應旄頭,抗大禮於皇極。緬窺邃古,能無力制。自朕臨禦天下,二紀於茲,粵以眇身,一匡寰宇。始勤勞於昧旦,終致治於升平。曩者聊命偏師,遂擒頡利;今茲始弘廟略,已滅延陀。雖麾駕出征,未逾郊甸;前驅所轥,才掩塞垣。長策風行,已振金徽之表,揚威電發,遠璟沙場之外。鐵勒諸姓、回紇胡祿俟利發等,總百余萬戶,散處北溟,遠遣使人,委身內屬,請同編列,並為州郡。收其瀚海,盡入提封;解其辮發,並垂冠帶。上變星昴,歸於東井之躔;下掩蹛林,袪入南山之囿。混元已降,殊未前聞;無疆之業,永貽來裔。古人所不能致,今既吞之;前王所不能屈,今鹹滅之。斯實書契所未有,古今之壯觀,豈朕一人獨能宣力!蓋由上靈儲祉,錫以太康;宗廟威靈,成茲克定。即宜備禮,告於清廟,仍頒示普天。

  其後延陀西遁之眾,共推夷男兄子咄摩支為伊特勿失可汗,率部落七萬餘口,西歸故地。乃去可汗之號,遣使奉表,請居郁督軍山北。詔兵部尚書崔敦禮就加綏撫。而諸部鐵勒素服薛延陀之眾,及咄摩支至,九姓渠帥莫不危懼。朝議恐為磧北之患,複令英國公李勣進加討擊。勣率九姓鐵勒二萬騎至於天山。咄摩支見官軍奄至,惶駭不知所為;且聞詔使蕭嗣業在回紇中,因而請降。嗣業與之俱至京師,詔授右武衛將軍,賜以田宅。咄摩支入國後,鐵勒酋帥潛知其部落,仍持兩端。李勣因縱兵追擊,前後斬五千餘級,虜男女三萬計。

  二十一年,契苾、回紇等十余部落以薛延陀亡散殆盡,乃相繼歸國。太宗各因其地土,擇其部落,置為州府:以回紇部為瀚海都督府,僕骨為金微都督府,多覽葛為燕然都督府,拔野古部為幽陵都督府,同羅部為龜林都督府,思結部為盧山都督府,渾部為皋蘭州,斛薛部為高闕州,奚結部為雞鹿州,阿跌部為雞田州,契苾部為榆溪州,思結別部為蹛林州,白霫部為寘顏州,凡一十三州。拜其酋長為都督、刺史,給玄金魚以為符信,又置燕然都護以統之。是歲,太宗以鐵勒諸部並皆內屬,詔賜京城百姓大酺三日。

  永徽元年,延陀首領先逃逸者請歸國,高宗更置溪彈州以安恤之。至則天時,突厥強盛,鐵勒諸部在漠北者漸為所並。回紇、契苾、思結、渾部徙于甘、涼二州之地。

  其骨利幹北距大海,去京師最遠,自古未通中國。貞觀中遣使來朝貢,遣雲麾將軍康蘇密往慰撫之,仍列其地為玄闕州。俄又遣使隨蘇密使入朝,獻良馬十匹。太宗奇其駿異,為之制名。號為十驥:一曰騰霜白,二曰皎雪驄,三曰凝露驄,四曰懸光驄,五曰決波騟,六曰飛霞驃,七曰發電赤,八曰流金〈馬瓜〉,九曰翱麟紫,十曰奔虹赤。又為文以敘其事。自延陀叛後,朝貢遂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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