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酷吏傳(3)


  周興者,雍州長安人也。少以明習法律,為尚書省都事。累遷司刑少卿、秋官侍郎。自垂拱已來,屢受制獄,被其陷害者數千人。天授元年九月革命,除尚書左丞,上疏除李家宗正屬籍。二年十一月,與丘神勣同下獄。當誅,則天特免之,徙於嶺表。在道為仇人所殺。

  傅遊藝,衛州汲人也。載初元年,為合宮主簿、左肅政台禦史,除左補闕。上書稱武氏符瑞,合革姓受命。則天甚悅,擢為給事中。數月,加同鳳閣鸞台平章事。同月,又加朝散大夫,守鸞台侍郎,依舊同平章事。其年九月革命,改天授元年,賜姓武氏。二年五月,加銀青光祿大夫。

  兄神童,為冬官尚書,兄弟並承榮寵。逾月,除司禮少卿,停知政事。夢登湛露殿,旦而陳於所親,為其所發,伏誅。時人號為四時仕宦,言一年自青而綠,及于朱紫也。希則天旨,誣族皇枝。神龍初,禁錮其子孫。

  初,遊藝請則天發六道使,雖身死之後,竟從其謀,於是萬國俊輩恣斬戮矣。

  丘神勣,左衛大將軍行恭子也。永淳元年,為左金吾衛將軍。弘道元年,高宗崩,則天使于巴州害章懷太子,既而歸罪於神勣,左遷疊州刺史。尋複入為左金吾衛將軍,深見親委。受詔與周興、來俊臣鞫制獄,俱號為酷吏。垂拱四年,博州刺史、琅邪王沖起兵,以神勣為清平道大總管。尋而沖為百姓孟青棒、吳希智所殺。神勣至州,官吏素服來迎,神勣揮刃盡殺之,破千餘家,因加左金吾衛大將軍。天授二年十月,下詔獄伏誅。

  索元禮,胡人也。光宅初,徐敬業起兵揚州,以匡複為名。則天震怒,又恐人心動搖,欲以威制天下。元禮探其旨,告事。召見,擢為遊擊將軍,令于洛州牧院推案制獄。元禮性殘忍,推一人,廣令引數十百人,衣冠震懼,甚於狼虎。則天數召見賞賜,張其權勢,凡為殺戮者數千人。於是周興、來俊臣之徒,效之而起矣。時有諸州告密人,皆給公乘,州縣護送至闕下,於賓館以廩之。稍稱旨,必授以爵賞以誘之,貴以威於遠近。元禮尋以酷毒轉甚,則天收人望而殺之。天下之人謂之來、索,言酷毒之極,又首按制獄也。

  載初元年十月,左台禦史周矩上疏諫曰:

  頃者小人告訐,習以為常,內外諸司,人懷苟免。姑息台吏,承接強梁,非故欲,規避誣構耳。又推劾之吏,皆以深刻為功,鑿空爭能,相矜以虐。泥耳籠頭,枷研楔轂,折脅簽爪,懸發熏耳,臥鄰穢溺,曾不聊生,號為「獄持」。或累日節食,連宵緩問,晝夜搖撼,使不得眠,號曰「宿囚」。此等既非木石,且救目前,苟求賒死。臣竊聽輿議,皆稱天下太平,何苦須反。豈被告者盡是英雄,以求帝王耶?只是不勝楚毒自誣耳。何以核之?陛下試取所告狀酌其虛實者,付令推,微訊動以探其情,所推者必上下其手,希聖旨也。願陛下察之。今滿朝側息不安,皆以為陛下朝與之密,夕與之仇,不可保也。聞有追攝,與妻子即為死訣。故為國者以仁為宗,以刑為助。周用仁而昌,秦用刑而亡,此之謂也。願陛下緩刑用仁,天下幸甚!

  則天從之,由是制獄稍息。

  侯思止,雍州醴泉人也。貧窮不能理生業,乃樂事渤海高元禮家。性無賴詭譎。時恒州刺史裴貞杖一判司。則天將不利王室,羅反之徒已興矣。判司教思止說遊擊將軍高元禮,因請狀乃告舒王元名及裴貞反。周興按之,並族滅。授思止遊擊將軍。元禮懼而曲媚,引與同坐,呼為侯大,曰:「國家用人以不次,若言侯大不識字,即奏雲:『獬豸獸亦不識字,而能觸邪。』」則天果如其言,思止以獬豸對之,則天大悅。天授三年,乃拜朝散大夫、左台侍御史。元禮複教曰:「在上知侯大無宅,倘以諸役官宅見借,可辭謝而不受。在上必問所由,即奏雲:『諸反逆人,臣惡其名,不願坐其宅。』」則天複大悅,恩澤甚優。

  思止既按制獄,苛酷日甚。嘗按中丞魏元忠,曰:「急認白司馬,不然,即吃孟青。」白司馬者,洛陽有阪號白司馬阪。孟青者,將軍姓孟名青棒,即殺琅邪王沖者也。思止閭巷庸奴,常以此謂諸囚也。

  元忠辭氣不屈,思止怒而倒曳元忠。元忠徐起曰:「我薄命,如乘惡驢墜,腳為鐙所掛,被拖曳。」思止大怒,又曳之曰:「汝拒捍制使,奏斬之。」元忠曰:「侯思止,汝今為國家禦史,須識禮數輕重。如必須魏元忠頭,何不以鋸截將,無為抑我承反。奈何爾佩服朱紫,親銜天命,不行正直之事,乃言白司馬、孟青,是何言也!非魏元忠,無人抑教。」思止驚起悚怍,曰:「思止死罪,幸蒙中丞教。」引上床坐而問之。元忠徐就坐自若,思止言竟不正。時人效之,以為談謔之資。侍御史霍獻可笑之,思止以聞。則天怒,謂獻可曰:「我已用之,卿笑何也?」獻可具以其言奏,則天亦大笑。

  時來俊臣棄故妻,逼娶太原王慶詵女,思止亦奏請娶趙郡李自挹女,敕政事商量。鳳閣侍郎李昭德撫掌謂諸宰相曰:「大可笑。」諸宰相問故,昭德曰:「往年來俊臣賊劫王慶詵女,已大辱國。今日此奴又請索李自挹女,無乃複辱國乎!」竟為李昭德搒殺之。

  萬國俊,洛陽人。少譎異險詐。垂拱後,與來俊臣同為《羅織經》,屠覆宗枝朝貴,以作威勢。自司刑評事,俊臣同引為判官。

  天授二年,攝右台監察禦史,常與俊臣同按制獄。長壽二年,有上封事言嶺南流人有陰謀逆者,乃遣國俊就按之,若得反狀,便斬決。國俊至廣州,遍召流人,置於別所,矯制賜自盡,並號哭稱冤不服。國俊乃引出,擁之水曲,以次加戮,三百余人,一時並命。然後鍛煉,曲成反狀,仍誣奏雲:「諸流人鹹有怨望,若不推究,為變不遙。」則天深然其奏,乃命右衛翊二府兵曹參軍劉光業、司刑評事王德壽、苑南面監丞鮑思恭、尚輦直長王大貞、右武衛兵曹參軍屈貞筠等,並攝監察禦史,分往劍南、黔中、安南等六道鞫流人。尋擢授國俊朝散大夫、肅政台侍御史。光業等見國俊盛行殘殺,得加榮貴,乃共肆其凶忍,唯恐後之。光業殺九百人,德壽殺七百人,其餘少者鹹五百人。亦有遠年流人,非革命時犯罪,亦同殺之。則天后知其冤濫,下制:「被六道使所殺之家口未歸者,並遞還本管。」國俊等俄亦相次而死,皆見鬼物為祟,或有流竄而終。

  來子珣,雍州長安人。永昌元年四月,以上書陳事,除左台監察禦史。時朝士有不帶靴而朝者,子珣彈之曰:「臣聞束帶立於朝。」舉朝大噱。則天委之按制獄,多希旨,賜姓姓武氏,字家臣。天授中,丁父憂,起複朝散大夫、侍御史。時雅州刺史劉行實及弟渠州刺史行瑜、尚衣奉禦行威並兄子鷹揚郎將軍虔通等,為子珣誣告謀反誅,又於盱眙毀其父左監門大將軍伯英棺柩。俄又轉為遊擊將軍、右羽林中郎將。常衣錦半臂,言笑自若,朝士誚之。長壽元年,配流愛州卒。

  王弘義,冀州衡水人也。告變,授遊擊將軍。天授中,拜右台殿中侍御史。長壽中,拜左台侍御史,與來俊臣羅告衣冠。延載元年,俊臣貶,弘義亦流放瓊州,妄稱敕追。時胡元禮為侍御史,使嶺南道,次於襄、鄧,會而按之。弘義詞窮,乃謂曰:「與公氣類。」元禮曰:「足下任禦史,元禮任洛陽尉。元禮今為禦史,公乃流囚,複何氣類?」乃搒殺之。

  弘義每暑月系囚,必于小房中積蒿而施氈褥,遭之者斯須氣絕矣。苟自誣引,則易於他房。與俊臣常行移牒,州縣懾懼,自矜曰:「我之文牒,有如狼毒野葛也。」弘義常於鄉里傍舍求瓜,主吝之,弘義乃狀言瓜園中有白兔,縣官命人捕逐,斯須園苗盡矣。內史李昭德曰:「昔聞蒼鷹獄吏,今見白免禦史。」

  郭霸,廬江人也。天授二年,自宋州甯陵丞應革命舉,拜左台監察禦史。如意元年,除左台殿中侍御史。長壽二年,右台侍御史。初舉集,召見,於則天前自陳忠鯁雲:「往年征徐敬業,臣願抽其筋,食其肉,飲其血,絕其髓。」則天悅,故拜焉,時人號為「四其禦史」。

  時大夫魏元忠臥疾,諸禦史盡往省之,霸獨居後。比見元忠,憂懼,請示元忠便液,以驗疾之輕重。元忠驚悚,霸悅曰:「大夫糞味甘,或不瘳。今味苦,當即愈矣。」元忠剛直,殊惡之,以其事露朝士。嘗推芳州刺史李思征,搒捶考禁,不勝而死。聖曆中,屢見思征,甚惡之。嘗因退朝遽歸,命家人曰:「速請僧轉經設齋。」須臾見思征從數十騎上其廷,曰:「汝枉陷我,我今取汝。」霸周章惶怖,援刀自刳其腹,斯須蛆爛矣。是日,閭裡亦見兵馬數十騎駐於門,少頃不復見矣。時洛陽橋壞,行李弊之,至是功畢。則天嘗問群臣:「比在外有何好事?」舍人張元一素滑稽,對曰:「百姓喜洛橋成,幸郭霸死,此即好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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