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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耽傳


  賈耽,字敦詩,滄州南皮人。以兩經登第,調授貝州臨清縣尉。上疏論時政,授絳州正平尉。從事河東,檢校膳部員外郎、太原少尹、北都副留守。又檢校禮部郎中、節度副使,改汾州刺史。在郡七年,政績茂異。入為鴻臚卿,時左右威遠營隸鴻臚,耽仍領其使。大曆十四年十一月,檢校左散騎常侍、兼梁州刺史、御史大夫、山南西道節度使。

  建中三年十一月,檢校工部尚書、兼御史大夫、山南東道節度使。德宗移幸梁州。興元元年二月,耽使行軍司馬樊澤奏事於行在,澤既覆命,方大宴諸將,有急牒至,言澤代耽為節度使,而召耽為工部尚書。耽得牒內懷中,宴飲不改容。及散,召樊澤,以詔授之曰:「詔以行軍為節度使,耽今即上路。」因告將吏使謁澤。牙將張獻甫曰:「天子巡幸山南,尚書使行軍奉表起居,而行軍敢自圖節鉞,潛奪尚書土地,此可謂事人不忠。軍中皆不伏,請殺樊澤。」耽曰:「公是何言歟!天子有命,即為節度使矣。耽今赴行在,便與公偕行。」即日離鎮,以獻甫自隨,軍中乃安。尋以本官為東都留守、東畿汝南防禦使。

  貞元二年,改檢校右僕射、兼滑州刺史、義成軍節度使。是時淄青節度使李納雖去偽王號,外奉朝旨,而心常蓄併吞之謀。納兵士數千人自行營歸,路由滑州,大將請城外館之。耽曰:「與人鄰道,奈何野處其兵?」命館之城內,淄青將士皆心服之。耽善射好獵,每出畋不過百騎,往往獵于李納之境。納聞之,大喜,心畏其度量,不敢異圖。九年,征為右僕射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

  耽好地理學,凡四夷之使及使四夷還者,必與之從容,訊其山川土地之終始。是以九州之夷險,百蠻之土俗,區分指畫,備究源流。自吐蕃陷隴右積年,國家守於內地,舊時鎮戍,不可複知。耽乃畫隴右、山南圖,兼黃河經界遠近,聚其說為書十卷,表獻曰:

  臣聞楚左史倚相能讀《九丘》,晉司空裴秀創為六體;《九丘》乃成賦之古經,六體則為圖之新意。臣雖愚昧,夙嘗師範,累蒙拔擢,遂忝台司。雖曆踐職任,誠多曠闕,而率土山川,不忘寤寐。其大圖外薄四海,內別九州,必藉精詳,乃可摹寫,見更纘集,續冀畢功。然而隴右一隅,久淪蕃寇,職方失其圖記,境土難以區分。輒扣課虛微,采掇輿議,畫《關中隴右及山南九州等圖》一軸。伏以洮、湟舊墟,連接監牧;甘、涼右地,控帶朔陲。岐路之偵候交通,軍鎮之備禦衝要,莫不匠意就實,依稀像真。如聖恩遣將護邊,新書授律,則靈、慶之設險在目,原、會之封略可知。諸州諸軍,須論裡數人額;諸山諸水,須言首尾源流。圖上不可備書,憑據必資記注,謹撰《別錄》六卷。又黃河為四瀆之宗,西戎乃群羌之帥,臣並研尋史牒,翦棄浮詞,罄所聞知,編為四卷,通錄都成十卷。文義鄙樸,伏增慚悚。

  德宗覽之稱善,賜廄馬一匹、銀采百匹、銀瓶盤各一。

  至十七年,又撰成《海內華夷圖》及《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》四十卷,表獻之,曰:

  臣聞地以博厚載物,萬國棋布;海以委輸環外,百蠻繡錯。中夏則五服、九州,殊俗則七戎、六狄,普天之下,莫非王臣。昔毋丘出師,東銘不耐;甘英奉使,西抵條支;奄蔡乃大澤無涯,罽賓則懸度作險。或道理回遠,或名號改移,古來通儒,罕遍詳究。臣弱冠之歲,好聞方言,筮仕之辰,注意地理,究觀研考,垂三十年。絕域之比鄰,異蕃之習俗,梯山獻琛之路,乘舶來朝之人,鹹究竟其源流,訪求其居處。闤闠之行賈,戎貊之遺老,莫不聽其言而掇其要。閭閻之瑣語,風謠之小說,亦收其是而芟其偽。

  然殷、周以降,封略益明,承歷數者八家,渾區宇者五姓,聲教所及,惟唐為大。秦皇罷侯置守,長城起於臨洮;孝武卻地開邊,障塞限於雞鹿;東漢則哀牢請吏;西晉則裨離結轍;隋室列四郡於卑和海西,創三州于扶南江北,遼陽失律,因而棄之。高祖神堯皇帝誕膺天命,奄有四方。太宗繼明重熙,柔遠能邇,逾大磧通道,北至仙娥,於骨利幹置玄闕州。高宗嗣守丕績,克廣前烈,遣單車齎詔,西越蔥山,於波刺斯立疾陵府。中宗複配天之業,不失舊物。睿宗含先天之量,惟新永圖。玄宗以大孝清內,以無為理外,大宛驥錄,歲充內廄,與貳師之窮兵黷武,豈同年哉!肅宗掃平氛昆,潤澤生人。代宗剗除殘孽,彝倫攸敘。

  伏惟皇帝陛下,以上聖之姿,當太平之運,敦信明義,履信包元,惠養黎蒸,懷柔遐裔。故瀘南貢麗水之金,漠北獻余吾之馬,玄化洋溢,率士沾濡。

  臣幼切磋于師友,長趨侍於軒墀,自揣孱愚,叨榮非據,鴻私莫答,夙夜兢惶。去興元元年,伏奉進止,令臣修撰國圖,旋即充使魏州、汴州,出鎮東洛、東都,間以眾務,不遂專門,績用尚虧,憂愧彌切。近乃力竭衰病,思殫所聞見,叢于丹青。謹令工人畫《海內華夷圖》一軸,廣三丈,從三丈三尺,率以一寸折成百里。別章甫左衽,奠高山大川。縮四極於纖縞,分百郡於作繢。宇宙雖廣,舒之不盈庭;舟車所通,覽之鹹在目。並撰《古今郡國縣道四夷述》四十卷,中國以《禹貢》為首,外夷以《班史》發源;郡縣紀其增減,蕃落敘其衰盛。前地理書以黔州屬酉陽,今則改入巴郡;前西戎志以安國為安息,今則改入康居。凡諸疏舛,悉從厘正。隴西、十地,播棄于永初之中;遼東、樂浪,陷屈于建安之際。曹公棄陘北,晉氏遷江南,緣邊累經侵盜,故墟日致堙毀。舊史撰錄,十得二三,今書搜補,所獲太半。《周禮職方》,以淄、時為幽州之浸,以華山為荊河之鎮,既有乖于《禹貢》,又不出於淹中,多聞闕疑,詎敢編次。其古郡國題以墨,今州縣題以朱,今古殊文,執習簡易。臣學謝小成,才非博物。伏波之聚米,開示眾軍;酂侯之圖書,方知厄塞。企慕前哲,嘗所寄心,輒罄庸陋,多慚紕繆。

  優詔答之,賜錦彩二百匹、袍段六、錦帳二、銀瓶盤各一、銀榼二、馬一匹,進封魏國公。

  順宗即位,檢校司空,守左僕射,知政事如故。時王叔文用事,政出群小,耽惡其亂政,屢移病乞骸,不許。耽性長者,不喜臧否人物。自居相位,凡十三年,雖不能以安危大計啟沃於人主,而常以檢身厲行以律人。每自朝歸第,接對賓客,終日無倦。至於家人近習,未嘗見其喜慍之色,古之淳德君子,何以加焉!

  永貞元年十月卒,時年七十六。廢朝四日,冊贈太傅,諡曰元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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