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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甫鎛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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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甫鎛,安定朝那人。祖鄰幾,汝州刺史。父愉,常州刺史。鎛貞元初登進士第,登賢良文學制科,授監察禦史。丁母憂,免喪,坐居喪時薄游,除詹事府司直。轉吏部員外郎、判南曹,凡三年,頗鈐制奸吏。改吏部郎中,三遷司農卿、兼禦史中丞,賜金紫,判度支,俄拜戶部侍郎。時方討淮西,切於饋運,鎛勾剝嚴急,儲供辦集,益承寵遇,加兼御史大夫。 十三年,與鹽鐵使程異同日以本官同平章事,領使如故。鎛雖有吏才,素無公望,特以聚斂媚上,刻削希恩。詔書既下,物情駭異,至於賈販無識,亦相嗤誚。宰相崔群、裴度以物議上聞,憲宗怒而不聽。度上疏乞罷知政事,因論之曰: 臣日昨于延英陳乞,伏奉聖旨,未遂愚衷。竊以上古明王聖帝,致理興化,雖由元首,亦在股肱。所以述堯、舜之道,則言稷、契、皋、夔;紀太宗、玄宗之德,則言房、杜、姚、宋。自古至今,未有不任輔弼而能獨理天下者。況今天下,異於十年已前,方驅駕文武,廓清寇亂,建升平之業,十已得八九。然華夏安否,系於朝廷,朝廷輕重,在於宰相。如臣駑鈍,夙夜戰兢,常以為上有聖君,下無賢臣,不能增日月之明,廣天地之德。遂使每事皆勞聖心,所以平賊安人,費力如此,實由臣輩不稱所職。方期陛下博采物議,旁求人望,致之輔弼,責之化成;而乃忽取微人,列於重地,始則殿庭班列,相與驚駭,次則街衢市肆,相與笑呼。伏計遠近流聞,與京師無異。何者?天子如堂,宰臣如陛,陛高則堂高,陛卑則堂不得高矣,宰臣失人,則天子不得尊矣。 伏以陛下睿哲文明,唯在所授,凡所閱視,洞達無遺。所以比來選任宰相,縱道不周物,才不濟時,公望所歸,皆有可取。況皇甫鎛自掌財賦,唯事割剝,以苛為察,以刻為明。自京北、京西城鎮及百司並遠近州府,應是仰給度支之處,無不苦口切齒,願食其肉;猶賴臣等每加勸誡,或為奏論,庶事之中,抑令通濟。比者淮西諸軍糧料,所破五成錢,其實只與一成、兩成,士卒怨怒,皆欲離叛。臣到行營,方且慰喻,直其遷延不進,供軍漸難,俱能前行,必有優賞,以此約定,然後切勒供軍官,且支九月一日兩成已上錢,俱容努力,方將小安,不然必有潰散。今舊兵悉向淄青討伐,忽聞此人入相,則必相與驚擾,以為更有前時之事,則無告訴之憂。雖侵刻不少,然漏落亦多,所以罷兵之後,經費錢數一千三十萬貫,此事猶可。直以性惟狡詐,言不誠實,朝三暮四,天下共知,惟能上惑聖聰,足見奸邪之極。程異雖人品凡俗,然心事和平,處之煩劇,或亦得力,但升之相位,便在公卿之上,實亦非宜。如皇甫鎛,天下之人,怨入骨髓,陛下今日收為股肱,列在台鼎,切恐不可,伏惟圖之。倘陛下納臣懇款,速賜移易,以副天下之望,則天下幸甚。伏聞李修疾病,亦求入來,如浙西觀察使,且與亦得。 臣知一言出口,必犯天威,但使言行,甘心獲戾。今者臣若不退,天下之人謂臣有負恩寵;今退毀未許,言又不聽,如火燒心,若箭攢體。臣自無足惜,惜陛下今日事勢。何者?淮西蕩定,河北咸甯,承宗斂手削地,程權束身赴闕,韓弘輿疾討賊,此豈京師氣力能制其命,祗是朝廷處置能服其心。今既開中興,再造區夏,陛下何忍卻自破除,使億萬之眾離心,四方諸侯解體?凡百君子,皆欲慟哭。況陛下任臣之意,豈比常人;臣事陛下之心,敢同眾士?所以昧死重封以聞,如不足觀,臣當引領受責。陛下引一市肆商徒,與臣同列,在臣亦有何損,陛下實有所傷,不勝憤懣惶恐之至。 時憲宗以世道漸平,欲肆意娛樂,池台館宇,稍增崇飾,而異、鎛探知上旨,數貢羨餘,以備經構,故帝獨排物議相之;見裴度疏,以為朋黨,竟不省覽。鎛知公議不可,益以巧媚自固,奏減內外官俸錢以贍國用;敕下,給事中崔祐封還詔書,其事方罷。時內出積年庫物付度支估價,例皆陳朽,鎛盡以善價買之,以給邊軍。羅縠繒彩,觸風斷裂,隨手散壞,軍士怨怒,皆聚而焚之。裴度奏事,因言邊軍焚賜之意,鎛因引其足奏曰:「此靴乃內庫出者,臣以俸二千買之,堅韌可以久服,所言不可用,皆詐也。」帝以為然,由是鎛益無忌憚。裴度有用兵伐叛之功,鎛心嫉之,與宰相李逢吉、令狐楚合勢擠度出鎮太原。崔群有公望,為搢紳所重,屢言時政之弊,鎛惡之,因議憲宗尊號,乃奏曰:「昨群臣議上徽號,崔群于陛下惜『孝德』兩字。」憲宗怒,黜群為湖南觀察使。又與金吾將軍李道古葉為奸謀,薦引方士柳泌、僧大通,言可致長生。中尉吐突承璀恩寵莫二,鎛厚賂結其歡心,故及相位。 穆宗在東宮,備聞鎛之奸邪,及居諒陰,聽政之日,詔:「皇甫鎛器本凡近,性惟險狹,行靡所顧,文無可觀,雖早踐朝倫,而素乖公望。自掌邦計,屬當軍興,以剝下為徇公,既鼓眾怒;以矯跡為孤立,用塞人言。洎塵台司,益蠹時政,不知經國之大體,不慮安邊之遠圖,三軍多凍餒之憂,百姓深凋瘵之弊。事皆罔蔽,言悉虛誣,遠近鹹知,朝野同怨。而又恣求方士,上惑先朝,潛通姦人,罪在難舍。合加竄殛,以正刑章,俾黜遐荒,尚存寬典。」又詔曰:「山人柳泌輒懷左道,上惑先朝,固求牧人,貴欲疑眾,自知虛誕,仍便奔逃。僧大通醫方不精,藥術皆妄。既延禍釁,俱是奸邪,邦國固有常刑,人神所宜共棄,宜付京兆府決重杖一頓處死。」 柳泌本曰楊仁力,少習醫術,言多誕妄。李道古奸回巧宦,與泌密謀求進,言之於皇甫鎛,因征入禁中。自雲能致靈藥,言:「天臺山多靈草,君仙所會,臣嘗知之,而力不能致。願為天臺長吏,因以求之。」起徒步為台州刺史,仍賜金紫。諫官論奏曰:「列聖亦有好方士者,亦與官號,未嘗令賦政臨民。」憲宗曰:「煩一郡之力而致神仙長年,臣子于君父何愛焉!」由是莫取有言者。裴潾以極言被黜。泌到天臺,驅役吏民於山谷間,聲言采藥,鞭笞躁急。歲餘一無所得,懼詐發獲罪,舉家入山谷。浙東觀察使追捕,送于京師,鎛與李道古懇保證之,必能可致靈藥,乃待詔翰林院。憲宗服泌藥,日益煩躁,喜怒不常,內官懼非罪見戮,遂為弑逆。大通自雲壽一百五十歲,久得藥力。又有田佐元者,鳳翔虢人,自言有奇術,能變瓦礫為金,白衣授虢縣令。初,柳泌系京兆府,獄吏叱之曰:「何苦作此虛矯?」泌曰:「吾本無此心,是李道古教我,且雲壽四百歲。」府吏防虞周密,恐其隱化;及解衣就誅,一無變異,但灸灼之瘢痕浹身而已。鎛卒於貶所。 鎛弟鏞,端士也。亦進士擢第,累曆宣歙、鳳翔使府從事,入為殿中侍御史,轉比部員外郎、河南縣令、都官郎中、河南少尹。時鎛為宰相,領度支,恩寵殊異。鏞惡其太盛,每弟兄宴語,即極言之,鎛頗不悅。乃求為分司,除右庶子。及鎛獲罪,朝廷素知鏞有先見之明,不之罪,征為國子祭酒,改太子賓客、秘書監。開成初,除太子少保分司,卒年四十九。鏞能文,尤工詩什,樂道自怡,不屑世務,當時名士皆與之交。有集十八卷,著《性言》十四篇。 *** 史臣曰:奸邪害正,自古有之;而矯誕無忌,妒賢傷善,未有如延齡、皇甫之甚也。臣每讀陸丞相論延齡疏,未嘗不泣下沾衿,其守正效忠,為宗社大計,非端士益友,安能感激犯難如此?異哉德宗之為人主也,忠良不用,讒慝是崇,乃至身播國屯,幾將覆滅,尚獨保延齡之是,不悟盧杞之非,悲夫!執誼、叔文,乘時多僻,而欲斡運六合,斟酌萬幾;劉、柳諸生,逐臭市利,何狂妄之甚也!章武雄材睿斷,翦削厲階;洎逐群、度而相異、鎛,蓋季年之妖惑也,夫何言哉! 贊曰:貞元之風,好佞惡忠。齡、鎛害善,為國蠹蟲。裴、陸獻替,嫉惡如風。天聽匪諶,吾道斯窮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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