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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延賞傳


  張延賞,中書令嘉貞之子。幼孤,本名寶符,開元末,玄宗召見,賜名延賞,取「賞延於世」之義,特授左司禦率府兵曹參軍。博涉經史,達於政事,侍中、韓國公苗晉卿見而奇之,以女妻焉。肅宗在鳳翔,擢拜監察禦史,賜緋魚袋,轉殿中侍御史。關內節度使王思禮請為從事,思禮領河東,又為太原少尹,兼行軍司馬、北都副留守。

  代宗幸陝,除給事中,轉禦史中丞、中書舍人。大曆二年,拜河南尹,充諸道營田副使。河洛久當兵沖,閭井丘墟,延賞勤身率下,政尚簡約,疏導河渠,修築宮廟,數年間流庸歸附,邦畿複完,詔書褒美焉。時罷河南、淮西、山南副元帥,以其兵鎮東都,延賞權知東都留守以領之,理行第一,入朝拜御史大夫。初,上封人李少良潛以元載陰事聞,載黨知之,奏少良狂妄,下禦史台訊鞫,欲有所屬。延賞不承其意,尋出為揚州刺史、淮南節度觀察等使。屬歲旱歉,人有亡去他境者,吏或拘之。延賞曰:「夫食,人之所恃而生也,此居而坐斃,適彼而可生,得存吾人,又何限於彼也。」乃具舟楫而遣之,俾吏修其廬室,已其逋債,而歸者增於其舊。邊江之瓜洲,舟航湊會,而縣屬江南,延賞奏請以江為界,人甚為便。尋以母憂去職,終制授授檢校禮部尚書、江陵尹、兼御史大夫、荊南節度觀察使。

  數年,改檢校兵部尚書、成都尹、劍南西川節度觀察使,依前兼御史大夫,尋就加吏部尚書。建中四年十一月,部將西山兵馬使張朏以兵入成都為亂,延賞奔漢州鹿頭,戍將叱幹遂等討之。其月,斬朏及同惡者,複歸成都。先是兵革屢擾,自天寶末楊國忠用事南蠻,三蜀疲弊,屬車駕遷幸;其後郭英乂淫崔寧之室,遂縱崔甯、楊琳交亂;及崔甯得志,複極侈靡,故蜀土殘弊,蕩然無制度。延賞薄賦約事,動遵法度,僅至庶富焉。建中末,駕在山南,延賞貢奉供億,頗竭忠力焉。駕在梁州,倚劍南蜀川為根本。

  貞元元年,以宰相劉從一有疾,詔征延賞為中書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與鳳翔節度使李晟不協,晟表論延賞過惡,德宗重違晟意,延賞至興元,改授左僕射。初,大曆末,吐蕃寇劍南,李晟領神策軍戍之,及旋師,以成都官妓高氏歸。延賞聞而大怒,即使將吏令追還焉。晟頗銜之,形於詞色。三年正月,晟入朝,詔晟與延賞釋憾,德宗注意於延賞,將用之。會浙西觀察使韓滉來朝,嘗有德於晟,因會宴說晟使釋憾,遂同飲極歡,且請晟表薦為相,晟然之,於是複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及延賞當國用事,晟請一子聘其女,固情好焉,延賞拒而不許。晟謂人曰:「武人性快,若釋舊惡於杯酒之間,終歡可解。文士難犯,雖修睦於外,而蓄怒於內,今不許婚,釁未忘也,得無懼焉!」無幾,延賞果謀罷晟兵權。初,吐蕃尚結贊興兵入隴州,抵鳳翔,無所虜掠,且曰:「召我來,何不持牛酒勞軍?」徐乃引去,持是以間晟。晟令牙將王佖選銳兵三千設伏汧陽,大敗吐蕃,結贊僅免,自是數遣使乞和。晟朝于京師,奏曰:「戎狄無信,不可許。」宰相韓滉又扶晟議,請調軍食以繼之,上意將帥生事邀功。會滉卒,延賞揣上意,遂行其志,奏令給事中鄭雲逵代之。上不許,且曰:「晟有社稷之功,令自舉代己者。」於是始用邢君牙焉。拜晟太尉、兼中書令,奉朝請而已。是年五月,吐蕃果背約以劫渾瑊。及冊晟太尉,故事,臨軒冊拜三公,中書令讀冊,侍中奉禮,如闕,即以宰相攝之。延賞欲輕其禮,始令兵部尚書崔漢衡攝中書令讀冊,時議非之。

  延賞奏議請省官員,曰:「為政之本,必先命官。舊制官員繁而且費,州縣殘破,職此之由。臣在荊南、劍南,所管州縣闕官員者,少不下十數年,吏部未嘗補授,但令一官假攝,公事亦理。以此言之,員可減無疑也。請減官員,收其祿俸,資幕職戰士,俾劉玄佐複河湟,軍用不乏矣。」上然之。初,韓滉入朝,至汴州,厚結劉玄佐,將薦其可委邊任,玄佐亦欲自效,初稟命,及滉卒,玄佐以疾辭,上遣中官勞問,臥以受命。延賞知不可用,奏用李抱真,抱真亦辭不行。時抱真判官陳曇奏事京師,延賞俾曇勸抱真,竟拒絕之。蓋以延賞挾怨罷李晟兵柄,由是武臣不附。自建議減員之後,物議不平。延賞懼,量留其官,下詔曰:「諸州府停減及所留官,併合厘務。其中有先考滿及充職掌,遇停減或恐公務有闕,宜委長吏於合停官中取考淺人清白乾舉者,留填闕官,差攝訖聞奏。但取才堪,不限資序。如當州官少,任以鄰州官充。其州縣諸色部送,准舊例以當州官及本土寄客有資產幹了者差遣。」及減員人眾,道路怨歎,日聞於上。侍中馬燧奏減員太甚,恐不可行;太子少保韋倫及常參官等各抗疏以減員招怨,並請複之;浙西觀察使白志貞亦以疏論。時廷賞疾甚,在私第;李泌初為相,采於群情,由是官員悉複。

  貞元三年七月薨,年六十一,廢朝三日,贈太保,賻禮加等,諡曰成肅。

  子弘靖,字元理,雅厚信直。少以門蔭授河南府參軍,調補藍田尉。東都留守杜亞辟為從事,奏改監察禦史裡行,轉殿中侍御史、內供奉。留守將令狐運逐賊出郊,其日有劫轉運絹於道者,亞以運豪家子,意其為之,乃令判官穆員及弘靖同鞫其事。員與弘靖皆以運職在牙門,必不為盜,堅請不按。亞不聽,遂以獄聞,仍斥員及弘靖出幕府,有詔令三司使雜治之,後果于河南界得賊。無何,德陽公主下嫁,治第將侵弘靖家廟。弘靖拜表陳情,具述祖考之德,德宗慰撫之,不令毀廟。又獻賦美二京之制,德宗嘉其文,擢授監察禦史。轉殿中侍御史、禮部員外郎;遷兵部郎中、知制誥、中書舍人、知東都選事;拜工部侍郎,轉戶部侍郎、陝州觀察、河中節度使;拜刑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

  吳少陽死,其子元濟擅主留務,憲宗怒,欲下詔誅之。弘靖請先命吊贈使,待其不恭,然後加兵,憲宗從其議。尋加中書侍郎平章事。盜殺宰相武光衡,京師索賊未得。時王承宗邸中有鎮卒張晏輩數人,行止無狀,人多意之,詔錄付禦史陳中師按之,皆附致其罪,如京中所說。弘靖疑其不直,驟於上前言之,憲宗不聽,竟殺張晏輩。及田弘正入鄆,按簿書,亦有殺元衡者,但事暖味,互有所說,卒未得其實。又殺張晏後,憲宗欲遂伐承宗。弘靖以為戎事並興,鮮有濟者,不若併攻元濟,待淮西平,然後悉師河朔。憲宗業已北討,不為之止,然亦重違其言。弘靖知終不聽用,遂自陳乞罷政事。俄檢校吏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充太原節度使。行未及鎮,果下詔誅承宗。弘靖以驟諫不行,宜用自效,大閱軍實,請躬討承宗。詔許出軍,不許自往。俄而魏博、澤潞悉為承宗所敗,有詔賞其前言。弘靖即間道發使懇喻承宗,承宗因亦款附。旋征拜吏部尚書,遷檢校右僕射、宣武軍節度使,時韓弘入覲之後也。弘靖用政寬緩,代弘之理。俄以劉總累求歸闕,且請弘靖代己,制加檢校司空平章事,充幽州、盧龍等軍節度使。

  弘靖之入幽州也,薊人無老幼男女,皆夾道而觀焉。河朔軍帥冒寒暑,多與士卒同,無張蓋安輿之別。弘靖久富貴,又不知風土,入燕之時,肩輿於三軍之中,薊人頗駭之。弘靖以祿山、思明之亂,始自幽州,欲于事初盡革其俗,乃發祿山墓,毀其棺柩,人尤失望。從事有韋雍、張宗厚數輩,複輕肆嗜酒,常夜飲醉歸,燭火滿街,前後呵叱,薊人所不習之事。又雍等詬責吏卒,多以反虜名之,謂軍士曰:「今天下無事,汝輩挽得兩石力弓,不如識一丁字。」軍中以意氣自負,深恨之。劉總歸朝,以錢一百萬貫賜軍士,弘靖留二十萬貫充軍府雜用。薊人不勝其憤,遂相率以叛,囚弘靖於薊門館,執韋雍、張宗厚輩數人,皆殺之。續有張徹者,自遠使回,軍人以其無過,不欲加害,將引置館中。徹不知其心,遂索弘靖所在,大罵軍人,亦為亂兵所殺。明日,吏卒稍稍自悔,悉詣館,請弘靖為帥,願改心事之。凡三請,弘靖卒不對。軍人乃相謂曰:「相公無言,是不赦吾曹必矣,軍中豈可一日無帥!」遂取朱洄為兵馬留後。朝廷既除洄子克融為幽州節度使,乃貶弘靖為撫州刺史。未幾,遷太子賓客、少保、少師。長慶四年六月卒,年六十五。

  元和初,王承宗阻兵,劉總父濟備陳征討之術,請身先之。及出軍,累拔城邑。總既繼父,願述先志,且欲盡更河朔舊風。長慶初,累表求入朝,兼請分割理之地,然後歸朝。其意欲以幽、涿、營州一道,請弘靖理之;瀛州為一道,盧士玫理之;平、薊、媯、檀為一道,請薛平理之。仍籍軍中宿將,盡薦于闕下,因望朝廷升獎,使幽、薊之人,皆有希美爵祿之意。及疏上,穆宗且欲速得范陽,宰臣崔植、杜元穎又不為遠大經略,但欲重弘靖所授而省其事局。唯瀛、莫兩州許置觀察使,其他郡縣悉命弘靖統之。時總所薦將校俱在京師旅舍中,久而不問,朱克融輩僅至假衣丐食,日詣中書求官,不勝其困。及除弘靖,命悉還本軍。克融輩雖得複歸,皆深懷觖望,其後因為叛亂。初,總以平、薊、媯、檀請薛平,于分裂之中尤為上策,而朝廷不能行之,竟致後患,人到於今惜之。

  子文規、景初、嗣慶、次宗。

  文規,曆拾遺、補闕、吏部員外郎。開成三年十一月,右丞韋溫彈劾文規:長慶中父弘靖陷在幽州,文規徘徊京師,不尋赴難,不宜塵汙南宮,乃出為安州刺史。累遷右散騎常侍、兼禦史中丞、桂管都防禦觀察使。

  景初,曆職使府,官止殿中侍御史。

  嗣慶,位終河南少尹。

  次宗最有文學,稽古履行。開成中,為起居舍人。文宗複故事,每入閣,左右史執筆立於螭頭之下,宰相奏事,得以備錄。宰臣既退,上召左右史更質證所奏是非,故開成政事,詳于史氏,次宗尤稱奉職。改禮部員外郎,以兄文規為韋溫不放入省出官,次宗堅辭省秩,改國子博士兼史館修撰。出為舒州刺史,卒。

  文規子彥遠,大中初由左補闕為尚書祠部員外郎。景初子天保,嗣慶子彥修,次宗子曼容。延賞東都舊第在思順裡,亭館之麗,甲於都城,子孫五代,無所加工,時號「三相張氏」雲。

  ***

  史臣曰:君民足則國富,將相和則國安,反是道焉非得人者。滉殺元琇,奏瑞鹽,逞斡運之能,非貞純之士,刻下罔上,以為己功。幸逢多事之朝,例在姑息之地,幸而獲免,餘無可稱。延賞以私害公,罷李晟兵柄,使武臣不陳其力矣;惡直醜正,擠柳渾相位,致賢者不進其才矣。象恭僝功,皆四凶之跡也,雖以蔭繼世,以才進身,蹈非道者,實小人哉!延賞曆典名藩,皆稱善政,及登大位,乃彰飾情。皋迭處大僚,徒稱舊德;弘靖輕傲邊事,欺減軍資;洄附元載、楊炎,繼及累貶,俱非守正中立者也。《書》雲:「世祿之家,鮮克由禮。」不其是歟!

  贊曰:韓滉刻下,延賞害公。皋、洄繼世,弘靖興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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