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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林甫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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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林甫,高祖從父弟長平王叔良之曾孫。叔良生孝斌,官至原州長史。孝斌生思誨,官至揚府參軍,思誨即林甫之父也。林甫善音律,初為千牛直長,其舅楚國公薑皎深愛之。開元初,遷太子中允。時源乾曜為侍中,乾曜侄孫光乘,姜皎妹婿,乾曜與之親。乾曜之男潔白其父曰:「李林甫求為司門郎中。」乾曜曰:「郎官須有素行才望高者,哥奴豈是郎官耶?」數日,除諭德。哥奴,林甫小字。累遷國子司業。 十四年,宇文融為禦史中丞,引之同列,因拜禦史中丞,曆刑、吏二侍郎。時武惠妃愛傾後宮,二子壽王、盛王以母愛特見寵異,太子瑛益疏薄。林甫多與中貴人善,乃因中官白惠妃雲:「願保護壽王。」惠妃德之。初,侍中裴光庭妻武三思女,詭譎有材略,與林甫私。中官高力士本出三思家,及光庭卒,武氏銜哀祈於力士,請林甫代其夫位,力士未敢言,玄宗使中書令蕭嵩擇相,嵩久之以右丞韓休對,玄宗然之,乃令草詔。力士遽漏于武氏,乃令林甫白休。休既入相,甚德林甫,與嵩不和,乃薦林甫堪為宰相,惠妃陰助之,因拜黃門侍郎,玄宗眷遇益深。 二十三年,以黃門侍郎平章事裴耀卿為侍中,中書侍郎平章事張九齡為中書令,林甫為禮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三品,並加銀青光祿大夫。林甫面柔而有狡計,能伺侯人主意,故驟曆清列,為時委任。而中官妃家,皆厚結托,伺上動靜,皆預知之,故出言進奏,動必稱旨。而猜忌陰中人,不見於詞色,朝廷受主恩顧,不由其門,則構成其罪;與之善者,雖廝養下士,盡至榮寵。尋曆戶、兵二尚書,知政事如故。 尋又以太子瑛、鄂王瑤、光王琚皆以母失愛而有怨言,駙馬都尉楊洄白惠妃。玄宗怒,謀於宰臣,將罪之。九齡曰:「陛下三個成人兒不可得。太子國本,長在宮中,受陛下義方,人未見過,陛下奈何以喜怒間忍欲廢之?臣不敢奉詔。」玄宗不悅。林甫惘然而退,初無言,既而謂中貴人曰:「家事何須謀及於人。」時朔方節度使牛仙客在鎮,有政能,玄宗加實封,九齡又奏曰:「邊將馴兵秣馬,儲蓄軍實,常務耳,陛下賞之可也;欲賜實賦,恐未得宜。惟聖慮思之。」帝默然。林甫以其言告仙客,仙客翌日見上,泣讓官爵。玄宗欲行實封之命,兼為尚書,九齡執奏如初。帝變色曰:「事總由卿?」九齡頓首曰:「陛下使臣待罪宰相,事有未允,臣合盡言。違忤聖情,合當萬死。」玄宗曰:「卿以仙客無門籍耶?卿有何門閥?」九齡對曰:「臣荒徼微賤,仙客中華之士。然陛下擢臣踐台閣,掌綸誥;仙客本河湟一使典,目不識文字,若大任之,臣恐非宜。」林甫退而言曰:「但有材識,何必辭學;天子用人,何有不可?」玄宗滋不悅。 九齡與中書侍郎嚴挺之善。挺之初娶妻出之,妻乃嫁蔚州刺史王元琰。時元琰坐贓,詔三司使推之,挺之救免其罪。玄宗察之,謂九齡曰:「王元琰不無贓罪,嚴挺之囑託所由輩有顏面。」九齡曰:「此挺之前妻,今已婚崔氏,不合有情。」玄宗曰:「卿不知,雖離之。亦卻有私。」玄宗籍前事,以九齡有党,與裴耀卿俱罷知政事,拜左、右丞相,出挺之為洺州刺史,元琰流於嶺外。即日林甫代九齡為中書、集賢殿大學士、修國史;拜牛仙客工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知門下省事。監察禦史周子諒言仙客非宰相器,玄宗怒而殺之。林甫言子諒本九齡引用,乃貶九齡為荊州長史。 玄宗終用林甫之言,廢太子瑛、鄂王瑤、光王琚為庶人,太子妃兄駙馬都尉薛鏽長流瀼州,死於故驛,人謂之「三庶」,聞者冤之。其月,佞媚者言有烏鵲巢於大理獄戶,天下幾致刑措。玄宗推功元輔,封林甫晉國公,仙客豳國公。其冬,惠妃病,三庶人為崇而薨。儲宮虛位,玄宗未定所立。林甫曰:「壽王年已成長,儲位攸宜。」玄宗曰:「忠王仁孝,年又居長,當守器東宮。」乃立為皇太子。自是林甫懼,巧求陰事以傾太子。 林甫既秉樞衡,兼領隴右、河西節度,又加吏部尚書。天寶改易官名,為右相,停知節度事,加光祿大夫,遷尚書左僕射。六載,加開府儀同三司,賜實封三百戶,而恩渥彌深。凡禦府膳羞,遠方珍味,中人宣賜,道路相望。與宰相李適之雖同宗屬,而適之輕率,嘗與林甫同論時政,多失大體,由是主恩益疏,以至罷免。黃門侍郎陳希烈性便佞,嘗曲事林甫,適之既罷,乃引希烈同知政事。林甫久典樞衡,天下威權,並歸於己,台司機務,希烈不敢參議,但唯諾而已。每有奏請,必先賂遺左右,伺察上旨,以固恩寵。上在位多載,倦于萬機,恒以大臣接對拘檢,難徇私欲,自得林甫,一以委成。故杜絕逆耳之言,恣行宴樂,衽席無別,不以為恥,由林甫之贊成也。 林甫京城邸第,田園水磑,利盡上腴。城東有薛王別墅,林亭幽邃,甲於都邑,特以賜之,及女樂二部,天下珍玩,前後賜與,不可勝紀。宰相用事之盛,開元已來,未有其比。然每事過慎,條理眾務,增修綱紀,中外遷除,皆有恆度。而耽寵固權,己自封植,朝望稍著,必陰計中傷之。初,韋堅登朝,以堅皇太子妃兄,引居要職,示結恩信,實圖傾之,乃潛令禦史中丞楊慎矜陰伺堅隙。會正月望夜,皇太子出遊,與堅相見,慎矜知之,奏上。上大怒,以為不軌,黜堅,免太子妃韋氏。林甫因是奏李適之與堅昵狎,及裴寬、韓朝宗並曲附適之,上以為然,賜堅自盡,裴、韓皆坐之斥逐。後楊慎矜權位漸盛,林甫又忌之,乃引王鉷為禦史中丞,托以心腹。鉷希林甫意,遂誣罔密奏慎矜左道不法,遂族其家。楊國忠以椒房之親,出入中禁,奏請多允,乃擢在台省,令按刑獄。會皇太子良娣杜氏父有鄰與子婿柳勣不葉,勣飛書告有鄰不法,引李邕為證,詔王鉷與國忠按問。鉷與國忠附會林甫奏之,於是賜有鄰自盡,出良娣為庶人,李邕、裴敦複枝黨數人並坐極法。林甫之苞藏安忍,皆此類也。 林甫自以始謀不佐皇太子,慮為後患,故屢起大獄以危之,賴太子重慎無過,流言不入。林甫嘗令濟陽別駕魏林告隴右、河西節度使王忠嗣,林往任朔州刺史,忠嗣時為山東節度,自雲與忠王同養宮中,情意相得,欲擁兵以佐太子。玄宗聞之曰:「我兒在內,何路與外人交通?此妄也。」然忠嗣亦左授漢陽太守。八載,咸甯太府趙奉章告林甫罪狀二十餘條。告未上,林甫知之,諷禦史台逮捕,以為妖言,重杖決殺。 十載,林甫兼領安西大都護、朔方節度,俄兼單于副大都護。十一載,以朔方副使李獻忠叛,讓節度,舉安思順自代。國家武德、貞觀已來,蕃將如阿史那杜爾、契苾何力,忠孝有才略,亦不專委大將之任,多以重臣領使以制之。開元中,張嘉貞、王晙、張說、蕭嵩、杜暹皆以節度使入知政事,林甫固位,志欲杜出將入相之源,嘗奏曰:「文士為將,怯當矢石,不如用寒族、蕃人,蕃人善戰有勇,寒族即無黨援。」帝以為然,乃用思順代林甫領使。自是高仙芝、哥舒翰皆專任大將,林甫利其不識文字,無入相由,然而祿山竟為亂階,由專得大將之任故也。 林甫恃其早達,輿馬被服,頗極鮮華。自無學術,僅能秉筆,有才名于時者尤忌之。而郭慎微、苑咸文士之闒茸者,代為題尺。林甫典選部時,選人嚴迥判語有用「杕杜」二字者,林甫不識「杕」字,謂吏部侍郎韋陟曰:「此雲『杖杜』,何也?」陟俯首不敢言。太常少卿姜度,林甫舅子,度妻誕子,林甫手書慶之曰:「聞有弄獐之慶。」客視之掩口。 初,楊國忠登朝,林甫以微才不之忌;及位至中司,權傾朝列,林甫始惡之。時國忠兼領劍南節度,會南蠻寇邊,林甫請國忠赴鎮。帝雖依奏,然待國忠方渥,有詩送行,句末言入相之意。又曰:「卿止到蜀郡處置軍事,屈指待卿。」林甫心尤不悅。林甫時已寢疾。其年十月,扶疾從幸華清宮,數日增劇,巫言一見聖從差減,帝欲視之,左右諫止。乃敕林甫出於庭中,上登降聖閣遙視,舉紅巾招慰之,林甫不能興,使人代拜于席。翌日,國忠自蜀還,謁林甫,拜於床下,林甫垂涕托以後事。尋卒,贈太尉、揚州大都督,給班劍、西園秘器。諸子以吉儀護柩還京師,發喪于平康坊之第。 林甫晚年溺於聲妓,姬侍盈房。自以結怨于人,常憂刺客竊發,重扃複壁,絡板甃石,一夕屢徙,雖家人不之知。有子二十五人、女二十五人:岫為將作監,崿為司儲郎中,嶼為太常少卿;子婿張博濟為鴻臚少卿,鄭平為戶部員外郎,杜位為右補闕,齊宣為諫議大夫,元捴為京兆府戶曹。 初,林甫嘗夢一白晰多須長丈夫逼己,接之不能去。既寤,言曰:「此形狀類裴寬,寬謀代我故也。」時寬為戶部尚書、兼御史大夫,故因李適之黨斥逐之。是時楊國忠始為金吾胄曹參軍,至是不十年,林甫卒,國忠竟代其任,其形狀亦類寬焉。國忠素憾林甫,既得志,誣奏林甫與蕃將阿布思同構逆謀,誘林甫親族間素不悅者為之證。詔奪林甫官爵,廢為庶人,岫、崿諸子並謫於嶺表。林甫性沉密,城府深阻,未嘗以愛憎見於容色。自處台衡,動循格令,衣寇士子,非常調無仕進之門。所以秉鈞二十年,朝野側目,憚其威權。及國忠誣構,天下以為冤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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