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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志愔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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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志愔,博州聊城人也。少以進士擢第。神龍年,累除左台禦史,加朝散大夫。執法剛正,百僚畏憚,時人呼為「皂雕」,言其顧瞻人吏,如雕鶚之視燕雀也。尋遷大理正,嘗奏言:「法令者,人之堤防,堤防不立,則人無所禁。竊見大理官僚,多不奉法,以縱罪為寬恕,以守文為苛刻。臣濫執刑典,實恐為眾所謗。」遂表上所著《應正論》以見志,其詞曰: 嘗讀《易》至「萃,利見大人,亨,聚以正也。六二,引吉無咎。」注曰:「居萃之時,體柔當位。處《坤》之中,己獨處正。異操而聚,獨正者危,未能變體,以遠於害。故必見引,然後乃吉而無咎。」王肅曰:「六二與九五相應,俱履貞正。引由迎也,為吉所迎,何咎之有?」未嘗不輟書而歎曰:「居中履正,事之常體,見引無咎,道亦宜然。」 有客聞而惑之,因謂僕曰:今主上文明,域中理定,君累司典憲,不務和同。處正之志雖存,見引之吉誰應?行之不已,餘竊懼焉。 僕斂襟降階揖而謝曰:補遺闕於袞職,用忠讜為己任,以蒙養正,見引獲吉,應此道也,仁何遠哉!昔咎繇謨虞,登朝作士,設教理物,開訓成務。是以五流有宅,五宅三居,怙終賊刑,刑故無小。於是舜美其事曰:「汝明於五刑,以弼五教,期於予理,刑期于無刑,人協于中,時乃功,懋哉!」故孔子歎其政曰:「舜舉咎繇,不仁者遠。」此非明辟執法,大人見引之應乎?季孫行父之事君也,舉竊寶之愆,黜授邑之賞,明善惡而糾慝,議僣賞以塞違。在虞舜之功,居二十之一,主司得行其道,時君不以為嫌,此非己獨處正,應正而無咎。觀魚于棠,臧伯正色;賂鼎在廟,哀伯抗詞。言者得盡其忠,聞之不加其罪。故《春秋》稱臧氏之正,曰:「積善之家,必有餘慶。」此非異操而聚,引吉之所致乎?魏絳理直,晉侯乃複其位;邾人辭順,趙盾不伐其國。此非正體未變,為吉所迎者乎? 夫在上垂拱,臣下守制,若正應乎上,乃引吉於下。而中士聞道,若存若亡,交戰於譎正之門,懷疑乎語默之境,懼獨正之莫引,忘此正之必亨。籲嗟乎!行己立身,居正踐義,其動也直,其正也方。維正直而是與,何往而非攸利。何以明之?《坤》六二:「直方大,不習無不利。」《文言》曰:「直其正也,方其義也,君子敬以直內,義以方外。敬義立而德不孤,直方大則不疑其所行也。」嵇康撰《釋私論》,曹羲著《至公篇》,皆以崇公激俗,抑私事主,一言可以蔽之,歸於體正而已矣。《禮記》曰:「刑者侀也,侀者成也,一成而不可變,故君子盡心焉。」若以喜怒制刑,輕重設比,是則橋前驚馬,用希旨論人,苑中獵兔,以從欲廢法。理有違而合道,物貴和而不同,不同之和,正在其中矣。 昔任延為武威太守,漢帝誡之曰:「善事上官,無失名譽。」延對曰:「臣聞忠臣不私,私臣不忠,上下雷同,非國家之福。善事上官,臣不敢奉詔。」任延雅奏,漢主是其言。此則歸正不回,乖旨順義,不以忤懷見忌,斯亦違而合道。《晏子春秋》:景公見梁丘據曰:「據與我和。」晏子曰:「此同也。和者,君甘則臣酸,君淡則臣鹹。今據也,君甘亦甘,所謂同也,安得為和?」是以濟鹽梅以調羹,乃適平心之味;獻可否而論道,方恢政體之節。俟引正而遵度,故曰物貴和而不同。劉曼山辯和同之義,有旨哉!若以不同見譏,未敢聞誨。 客曰:和同乖訓,則已聞之。援法成而不變者,豈恤獄之寬憲耶?《書》曰:「禦眾以寬。」《傳》曰:「寬則得眾。」若以嚴統物,異乎寬政矣。 對曰:刑賞二柄,唯人主操之,崇厚任寬,是謂帝王之德。慎子曰:「以力役法者,百姓也;以死守法者,有司也;以道變法者,君上也。」然則匪人臣所操。後魏遊肇之為廷尉也,魏帝嘗私敕肇有所降恕,肇執而不從曰:「陛下自能恕之,豈足令臣曲筆也?」是知寬恕是君道,曲從非臣節。人或未達斯旨,不料其務,以平刑為峻,將曲法為寬,謹守憲章,號為深密。《內律》:「釋種虧戒,一誅五百人,如來不救其罪。」豈謂佛法為殘刻耶?老子《道德經》雲:「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」豈謂道教為凝峻耶?《家語》曰:「王者之誅有五,而寢盜不預焉。」即心辯言偽之流。《禮記》亦陳四殺,破律亂名之謂。豈是儒家執禁,孔子之深文哉?此三教之用法者,所以明真諦,重玄猷,存天綱,立人極也。 然則乾象震曜,天道明威。齊眾惟刑,百王所以垂範;析人以法,三後於是成功。所務掌憲決平,斯廷尉之職耳。《易》曰:「家人嗃嗃,無咎;婦子嘻嘻,終吝。」嚴於其家,可移于國。昔崔實達於理而作《政論》,仲長統曰:「凡為人主,宜寫《政論》一通,置諸坐側。」其大抵雲為國者以嚴致平,非以寬致平者也。然則稱嚴者不必逾條越制,凝網重罰,在於施隱括以矯枉,用平典以禁非。刑故有常,罰輕無舍,人不易犯,防之難越故也。但人慢吏濁,偽積贓深,而曰以寬理之,可以無過。何異乎命王良禦駻,舍銜策於奔踶;請俞跗攻疾,停藥石於膚腠!適見秋駕轉逸,膏肓更深,醫人僕夫,何功之有? 又謂僕曰:成法而變,唯帝王之命歟?對曰:何為其然也?昔漢武帝甥昭平君殺人,以公主子,廷尉上請論。左右為言,武帝垂涕歎曰:「法令者,先帝之所造也,用親故誣先帝子法,吾何面目入高廟乎?又下負萬人!」乃可其奏。近代隋文帝子秦王俊為並州總管,以奢縱免官。僕射楊素奏言:「王,陛下愛子,請舍其過。」文帝曰:「法不可違。若如公意,我是五兒之父,非兆人之父,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乎?我安能虧法!」卒不許。此是帝王操法,協於禮經不變之義。況於秋官典職,司寇肅事,而可變動者乎!我皇睿哲登圖,高視岩廊之上;宰衡明允就列,輯穆廟堂之下。乾坤交泰,日月光華,庶績其凝,眾工鹹理。聚以正也,僕幸利見大人;引其吉焉,期養正於下位。中正是托,予何懼乎? 夫君子百行之基,出處二途而已。出則策名委質,行直道以事人,進善納忠,仰太階而緝政。諤諤其節,思為社稷之臣;謇謇匪躬,願參柱石之任。處則高謝公卿,孝友揚名,是亦為政。煙霞尚志,其用永貞,行藏事業,心跡斯在。至如水中泛泛,天下悠悠,執馭為榮,掃門自媚,拜塵邀勢,括囊守祿,從來長息,以為深恥。客乃逡巡不對,遂無以間僕也。 中宗覽而嘉之。稍遷駕部郎中。 景雲元年,累轉左禦史中丞,尋遷大理少卿。二年,制依漢置刺史監郡,於天下衝要大州置都督二十人,妙選有威重者為之,遂拜志愔齊州都督,事竟不行。又授齊州刺史,充河南道按察使。未幾,遷汴州刺史,仍舊充河南道按察使。太極元年,又令以本官兼禦史中丞、內供奉,特賜實封一百戶。尋加銀青光祿大夫,拜戶部侍郎。出為魏州刺史,轉揚州大都督府長史,俱充本道按察使。所在令行禁止,奸猾屏跡,境內肅然。久之,召拜刑部尚書。 開元九年,上幸東都,令充京師留守。十年,有京兆人權梁山偽稱襄王男,自號光帝,與其黨及左右屯營押官謀反。夜半時擁左屯營兵百余人自景風、長樂等門斬關入宮城,將殺志愔,志愔逾牆避賊。俄而屯營兵潰散,翻殺梁山等五人,傳首東都,志愔遂以駭卒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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