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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儀志二(3)


  鳳閣侍郎王方慶又奏議曰:

  謹按明堂,天子布政之宮也。蓋所以順天氣,統萬物,動法於兩儀,德被于四海者也。夏曰世室,殷曰重屋,姬曰明堂,此三代之名也。明堂,天子太廟,所以宗祀其祖,以配上帝。東曰青陽,南曰明堂,西曰總章,北曰玄堂,中曰太室。雖有五名,而以明堂為主。漢代達學通儒,鹹以明堂、太廟為一。漢左中郎將蔡邕立議,亦以為然。取其宗祀,則謂之清廟;取其正室,則謂之太室;取其向陽,則謂之明堂;取其建學,則謂之太學;取其圜水,則謂之辟雍。異名而同事,古之制也。天子以孟春正月上辛日,於南郊總受十二月之政,還藏于祖廟,月取一政班於明堂。諸侯孟春之月,朝于天子,受十二月之政藏于祖廟,月取一政而行之。蓋所以和陰陽、順天道也。如此則禍亂不作,災害不生矣。故仲尼美而稱之曰:「明王之以孝理天下也。」人君以其禮告廟,則謂之告朔;聽視此月之政,則謂之視朔,亦曰聽朔。雖有三名,其實一也。

  今禮官議稱「經史正文無天子每月告朔之事」者。臣謹按《春秋》:「文公六年閏十月,不告朔。」《谷梁傳》曰:「閏,附月之余日,天子不以告朔。」《左氏傳》雲:「閏月不告朔,非禮也。閏以正時,時以作事,事以厚生,生人之道,於是乎在矣。不告閏朔,棄時政也。」臣據此文,則天子閏月亦告朔矣。寧有他月而廢其禮者乎?博考經籍,其文甚著。何以明之?《周禮·太史》職雲:「頒告朔于邦國。閏月,告王居門終月。」又《禮記·玉藻》雲:「閏月則合門左扉,立於其中。」並是天子閏月而行告朔之事也。

  禮官又稱:「《玉藻》,『天子聽朔于南門之外。』《周禮·天官·太宰》,『正月之吉,布政于邦國都鄙。』幹寶注雲,『周正建子之月,告朔日也。』此即《玉藻》之聽朔矣。今每歲首元日,通天宮受朝,讀時令,布政事,京官九品以上、諸州朝集使等咸列於庭,此聽朔之禮畢,而合于《周禮》、《玉藻》之文矣。《禮論》及《三禮義宗》、《江都集禮》、《貞觀禮》、《顯慶禮》及祠令,無王者告朔之事者。」臣謹按《玉藻雲》:「玄冕而朝日於東門之外,聽朔于南門之外。」鄭注雲:「朝日,春分之時也。東門、南門,皆謂國門也。明堂在國之陽,每月就其時之堂而聽朔焉,卒事,反宿于路寢。凡聽朔,必以特牲告其時帝及其神,配以文王、武王。」臣謂今歲首元日,通天宮受朝,讀時令及布政,自是古禮孟春上辛,受十二月之政藏于祖廟之禮耳,而月取一政,班於明堂,其義昭然,猶未行也。即如禮官所言,遂闕其事。

  臣又按《禮記·月令》,天子每月居青陽、明堂、總章、玄堂,即是每月告朔之事。先儒舊說,天子行事,一年十八度入明堂:大享不問卜,一入也;每月告朔,十二入也;四時迎氣,四入也;巡狩之年,一入也。今禮官立義,王惟歲首一入耳,與先儒既異,臣不敢同。鄭玄雲:「凡聽朔告其帝。」臣愚以為告朔之日,則五方上帝之一帝也。春則靈威仰,夏則赤熛怒,秋則白招拒,冬則葉光紀,季月則含樞紐也,並以始祖而配之焉。人帝及神,列在祀典,亦於其月而享祭之。魯自文公始不視朔,子貢見其禮廢,欲去其羊,孔子以羊存猶可識其禮,羊亡其禮遂廢,故雲:「爾愛其羊,我愛其禮。」

  漢承秦滅學,庶事草創,明堂、辟雍,其制遂闕。漢武帝封禪,始造明堂於太山,既不立于京師,所以無告朔之事。至漢平帝元始中,王莽輔政,庶幾復古,乃建明堂、辟雍焉。帝祫祭於明堂,諸侯王、列侯、宗室子弟九百餘人助祭畢,皆益戶、賜爵及金帛、增秩、補吏各有差。漢末喪亂,尚傳其禮。爰至後漢,祀典仍存。明帝永平二年,郊祀五帝於明堂,以光武配,祭牲各一犢,奏樂如南郊。董卓西移,載籍湮滅,告朔之禮,於此而墜。暨于晉末,其馬生郊,禮樂衣冠,掃地總盡。元帝過江,是稱狼狽,禮樂制度,南遷蓋寡,彝曲殘缺,無復舊章,軍國所資,臨事議之。既闕明堂,寧論告朔。宋朝何承天纂集其文,以為《禮論》,雖加編次,事則闕如。梁代崔靈恩撰《三禮義宗》,更無異文。《貞觀》、《顯慶禮》及祠令不言告朔者,蓋為歷代不傳,其文遂闕,各有由緒,不足依據。今禮官引為明證,在臣誠實有疑。

  陛下肇建明堂,聿遵古典,告朔之禮,猶闕舊間,欽若稽古,應須補葺。若每月聽政於明堂,事亦煩數,孟月視朔,恐不可廢。

  上又命奉常廣集眾儒,取方慶、仁諝所奏,議定得失。當時大儒成均博士吳揚吾、太學博士郭山惲曰:「臣等謹按《周禮》、《禮記》及《三傳》,皆有天子告朔之禮。夫天子頒告朔于諸侯,秦政焚滅《詩》、《書》,由是告朔禮廢。今明堂肇建,總章新立,紹百王之絕軌,樹萬代之鴻規,上以嚴配祖宗,下以敬授人時,使人知禮樂,道適中和,災害不生,禍亂不作。今若因循頒朔,每月依行,禮貴隨時,事須沿革。望依王方慶議,用四時孟月日及季夏於明堂修復告朔之禮,以頒天下。其帝及神,亦請依方慶用鄭玄義,告五時帝於明堂上。則嚴配之道,通於神明;至孝之德,光于四海。」制從之。

  長安四年,始制:「元日明堂受悲,停讀時令。」中宗即位,神龍元年九月,親享明堂,合祭天地,以高宗配。禮畢,曲赦京師。明年駕入京,于季秋大享,複就圓丘行事,迄于睿宗之世。

  開元二年八月,太子賓客薛謙光獻《九鼎銘》。其《蔡州鼎銘》,天后禦撰,曰:「羲、農首出,軒、昊膺期。唐、虞繼踵,湯、禹乘時。天地光宅,域中雍熙。上天降鑒,方建隆基。」紫微令姚崇奏曰:「聖人啟運,休兆必彰。請宣付史館。」從之。五年正月,幸東都,將行大享之禮。太常少卿王仁忠、博士馮宗陳貞節等議,以武氏所造明堂,有乖典制,奏議曰:

  明堂之建,其所從來遠矣!自天垂象,聖人則之。蒿柱茅簷之規,上圓下方之制,考之大數,不逾三七之間,定之方中,必居丙巳之地者,豈非得房心布政之所,當太微上帝之宮乎?故仰葉俯從,正名定位,人神不雜,各司其序,則嘉應響至,保合太和。

  昔漢氏承秦,經籍道息,旁求湮墜,詳究難明。孝武初,議立明堂于長安城南,遭竇太后不好儒術,事乃中廢。孝成之代,又欲立于城南,議其制度,莫之能決。至孝平元始四年,始創造於南郊,以申嚴配。光武中元元年,立于國城之南。自魏、晉迄于梁朝,雖規制或殊,而所居之地,常取丙巳者,斯蓋百王不易之道也。

  高宗天皇大帝纂承平之運,崇樸素之風,四夷來賓,九有鹹乂。永徽三年,詔禮官學士議明堂制度,群儒紛競,各執異端,久之不決,因而遂止者,何也?非謂財不足、力不堪也。將以周、孔既遙,禮經且紊,事不師古,或爽天心,難用作程,神不孚祐者也。則天太后總禁闈之政,藉軒台之威,屬皇室中圮之期,躡和熹從權之制。以為乾元大殿,承慶小寢,當正陽亭午之地,實先聖聽斷之宮。表順端闈,儲精營室,爰從朝享,未始臨禦。乃起工徒,挽令摧覆。既毀之後,雷聲隱然,眾庶聞之,或以為神靈感動之象也。於是增土木之麗,因府庫之饒,南街北闕,建天樞大儀之制;乾元遺趾,興重閣層樓之業。煙焰蔽日,樑柱排雲,人斯告勞,天實貽誡。煨燼甫爾,遽加修復。況乎地殊丙巳,未答靈心,跡匪膺期,乃申嚴配。事昧彝典,神不昭格。此其不可者一也。又明堂之制,木不鏤,土不文。今體式乖宜,違經紊禮,雕鐫所及,窮侈極麗。此其不可者二也。高明爽塏,事資虔敬,密邇宮掖,何以祈天?人神雜擾,不可放物。此其不可者三也。況兩京上都,萬方取則,而天子闕當陽之位,聽政居便殿之中,職司其憂,豈容沉默。當須審考曆之計,擇煩省之宜,不便者量事改修,可因者隨宜適用,削彼明堂之號,克復乾元之名,則當寧無偏,人識其舊矣。

  詔令所司詳議奏聞。

  刑部尚書王志愔等奏議,鹹以此堂所置,實乖典制,多請改削,依舊造乾元殿。乃下詔曰:「古之操插皇綱、執大象者,何嘗不上稽天道,下順人極,或變通以隨時,爰損益以成務。且衢室創制,度堂以筵,用之以禮神,是光孝享,用之以布政,蓋稱視朔,先王所以厚人倫、感天地者也。少陽有位,上帝斯歆,此則神貴於不黷,禮殷於至敬。今之明堂,俯鄰宮掖,此之嚴祀,有異肅恭,苟非憲章,將何軌物?由是禮官博士、公卿大夫,廣參群議,欽若前古,宜存露寢之式,用罷辟雍之號。可改為乾元殿,每臨禦宜依正殿禮。」自是駕在東都,常以元日冬至於乾元殿受朝賀。季秋大享祀,依舊於圓丘行事。十年,複題乾元殿為明堂,而不行享祀之禮。二十五年,駕在西京,詔將作大匠康紵素往東都毀之。紵素以毀拆勞人,乃奏請且拆上層,卑於舊制九十五尺。又去柱心木,平座上置八角樓,樓上有八龍,騰身捧火珠。又小於舊制,周圍五尺,覆以真瓦,取其永逸。依舊為乾元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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