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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宗李炎本紀(4)


  十一月甲辰,敕:「悲田養病坊,緣僧尼還俗,無人主持,恐殘疾無以取給,兩京量給寺田賑濟。諸州府七頃至十頃,各于本管選耆壽一人勾當,以充粥料。」十二月,車駕幸咸陽。給事中韋弘質上疏,論中書權重,三司錢谷不合宰相府兼領。相奏論之曰:

  臣等昨于延英對,恭聞對旨常欲朝廷尊,臣下肅,此是陛下深究理本也。臣按《管子》雲:「凡國之重器,莫重於令。令重則群尊,君尊則國安。故國安在於奠君,尊君在於行令。君人之理,本莫要於出令。故曰:虧令者死,益令者死,不得令者死,不從令者死。又曰:令行於上,而下論不可,是上失其威,下系於人也。」自大和已來,其風大弊,令出於上,非之於下。此弊不除,無以理國也。

  昨韋弘質所論宰相不合兼領錢谷。臣等輒以事體陳聞。昔匡衡所以雲:「大臣者,國家之股肱,萬姓所瞻仰,明王所慎擇。」《傳》曰:「下輕其上,賤人圖柄,則國家搖動,而人不靜。」弘質受人教導,輒獻封章,是則賤人圖柄矣。蕭望之漢朝名儒重德,為御史大夫,奏雲:「今首歲日月少光,罪在臣等,」上以望之意輕丞相,乃下侍中禦史詰問。貞觀中,監察禦史陳師合上書雲:「人之思慮有限,一人不可兼總數職。」太宗曰:「此人妄有譭謗,欲離間我君臣。」流師合於嶺外。賈誼雲:「人主如堂,群臣如陛,陛高則堂高。」亦由將相重則君尊,其勢然也。如宰相奸謀隱匿,則人人皆得上論。至於制置職業,固是人主之柄,非小人所得幹議。古者朝廷之上,各守其官。思不出位。弘質賤人,豈得以非所宜言上瀆明主,此是輕宰相撓時政也。昔東漢處士橫議,遂有黨錮事起,此事深要懲絕。伏望陛下詳其奸詐,去其朋徒,則朝廷安靜,制令肅然。臣等不勝感憤之至。

  弘質坐貶官。又奏曰:「天寶已前,中書除機密遷授之外,其他政事皆與中書舍人同商量。自艱難已來,務從權便,政頗去於台閣,事多系於軍期,決遣萬機,不暇博議。臣等商量,今後除機密公事外,諸侯表疏、百僚奏事、錢谷刑獄等事,望令中書舍人六人,依故事先參詳可否,臣等議而奏聞。」從之。李德裕在相位日久,朝臣為其所抑者皆怨之。自崔鉉、杜忭罷相後,中貴人上前言德裕太專,上意不悅,而白敏中之徒,教弘質論之,故有此奏。而德裕結怨之深,由此言也。

  六年春正月癸卯朔。丁巳,左散騎常侍致仕馮定卒,贈工部尚書。己未,南詔、契丹、室韋、渤海、牂柯、昆明等國遣使入朝,對於麟德殿。兵部侍郎、判度支盧商奏:「諸道兵討伐黨項,今差度支郎官一人往所在有糧料州郡,先計度支給。」從之。己醜,渤海王子大之萼入朝。東都太微宮修成玄元皇帝、玄宗、肅宗三聖容,遣右散騎常侍裴章往東都薦獻。監察元壽奏前彭州刺史李鐵買本州龍興寺婢為乳母,違法,貶隨州長史。

  二月壬申朔。癸酉,以時雨愆候,詔:「京城天下系囚,除官典犯贓、持仗劫殺、忤逆十惡外,餘罪遞減一等,犯輕罪者並釋放。征黨項行營兵士,不得濫有殺傷。」丁醜,左拾遺王龜以父興元節度使起年高,乞休官侍養,從之。是夜,月犯畢大星,相去三寸。庚辰,以夏州節度使米暨充東北道招討黨項使。壬午,右庶子呂讓進狀:「亡兄溫女,大和七年嫁左衛兵曹蕭敏,生二男。開成三年,敏心疾乖忤,因而離婚。今敏日愈,卻乞與臣侄女配合。」從之。乙酉,前太子少保劉沔可太子太保致仕。前壽州刺史王鎮貶潞州長史。丁亥夜,月色少光,至一更一點,犯熒惑,相去四寸。後良久,其光燭地,在軫七度。壬辰,以翰林學士、起居郎孫谷為兵部員外郎充職。以旱,停上巳曲江賜宴。敕:「比緣錢重幣輕,生人轉困,今新加鼓鑄,必在流行,通變救時,莫切於此。宜申先甲之令,以儆居貨之徒。京城諸道,宜起來年正月已後,公私行用,並取新錢。其舊錢權停三數年。如有違犯,同用鉛錫錢例科斷。其舊錢並沒納。」又敕:「諸道鑄錢,已有次第,須令舊錢流布,絹價值增。文武百僚俸料,起三月一日,並給見錢一半。先給疋段,對估時價,皆給見錢。」貶舒州刺史蘇滌為連州刺史。滌李宗閔黨,前自給事中為德裕所斥,累年郡守,至是李紳言其無政故也。以邠甯節度使高承恭充西南面討黨項使。丙申夜,月掩牛南星,又犯歲星。丁酉,新羅使金國連入朝。辛醜夜,東北流星如桃,色赤,其光燭地,尾跡入大角,西流穿紫微垣。

  三月壬寅,上不豫,制改禦名炎。帝重方士,頗服食修攝,親受法籙。至是藥躁,喜怒失常,疾既篤,旬日不能言。宰相李德裕等請見,不許。中外莫知安否,人情危懼。是月二十三日,宣遺詔,以皇太叔光王柩前即們。是日崩,時年三十三。諡曰至道昭肅孝皇帝,廟號武宗,其年八月,葬於端陵,德妃王氏祔焉。

  ***

  史臣曰:開成中,王室浸卑,政由閽寺。及綴衣將變,儲位遽移。昭肅以孤立維城,副茲當璧。而能雄謀勇斷,振已去之威權;運策勵精,拔非常之俊傑。屬天驕失國,潞孽阻兵,不惑盈庭之言,獨納大臣之計。戎車既駕,亂略底寧,紀律再張,聲名複振,足以章武出師之跡,繼元和戡亂之功。然後迂訪道之車,築禮神之館,棲心玄牝,物色幽人,將致俗於大庭,欲希蹤于姑射。於是削浮圖之法,懲游隋之民,志欲矯步丹梯,求珠赤水。徒見蕭衍、姚興之謬學,不悟秦王、漢武之非求,蓋惑于左道之言,偏斥異方之說。況身毒西來之教,向欲千祀,蚩蚩之民,習以成俗,畏其教甚于國法,樂其徒不異登仙。如文身祝發之鄉,久習而莫知其醜;以吐火吞刀之戲,乍觀而便以為神。安可正以《鹹》《韶》,律之以章甫。加以笮融、何充之佞,代不乏人,非荀卿、孟子之賢,誰興正論。一朝隳殘金狄,燔棄胡書,結怨於膜拜之流,犯怒於鄙夫之口。哲王之舉,不駭物情,前代存而勿論,實為中道。欲革斯弊,以俟河清,昭肅明照,聽斯弊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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