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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隆載記


  隆字永基,光弟寶之子也,美姿貌,善騎射。光末拜北部護軍,稍曆顯位,有聲稱。超既殺纂,讓位於隆,隆有難色。超曰:「今猶乘龍上天,豈可中下!」隆以安帝元興元年遂僣即天王位。超先於番禾得小鼎,以為神瑞,大赦,改元為神鼎。追尊父寶為文皇帝,母衛氏為皇太后,妻楊氏為皇后,以弟超有佐命之勳,拜使持節、侍中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輔國大將軍、司隸校尉、錄尚書事,封安定公。

  隆多殺豪望,以立威名,內外囂然,人不自固。魏安人焦朗遣使說姚興將姚碩德曰:「呂氏因秦之亂,制命此州。自武皇棄世,諸子兢尋干戈,德刑不恤,殘暴是先,饑饉流亡,死者太半,唯泣訴昊天,而精誠無感。伏惟明公道邁前賢,任尊分陝,宜兼弱攻昧,經略此方,救生靈之沈溺,布徽政於玉門。篡奪之際,為功不難。」遣妻子為質。碩德遂率眾至姑臧。其部將姚國方言於碩德曰:「今懸師三千,後無繼援,師之難也。宜曜勁鋒,示其威武。彼以我遠來,必決死距戰,可一舉而平。」碩德從之。呂超出戰,大敗,遁還。隆收集離散,嬰城固守。

  時熒惑犯帝坐,有群雀鬥于太廟,死者數萬。東人多謀外叛,將軍魏益多又唱動群心,乃謀殺隆、超,事發,誅之,死者三百余家。於是群臣表求與姚興通好,隆弗許。呂超諫曰:「通塞有時,艱泰相襲,孫權屈身于魏,譙周勸主迎降,豈非大丈夫哉?勢屈故也。天錫承七世之資,樹恩百載,武旅十萬,謀臣盈朝,秦師臨境,識者導以見機,而愎諫自專,社稷為墟。前鑒不遠,我之元龜也。何惜尺書單使,不以危易安!且令卑辭以退敵,然後內修德政,廢興由人,未損大略。」隆曰:「吾雖常人,屬當家國之重,不能嗣守成基,保安社稷,以太祖之業委之于人,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!」超曰:「應龍以屈伸為靈,大人以知機為美。今連兵積歲,資儲內盡,強寇外逼,百姓嗷然無糊口之寄,假使張、陳、韓、白,亦無如之何!陛下宜思權變大綱,割區區常慮。苟蔔世有期,不在和好,若天命去矣,宗族可全。」隆從之,乃請降。碩德表隆為使持節、鎮西大將軍、涼州刺史、建康公。於是遣母弟愛子文武舊臣慕容築、楊穎、史難、閻松等五十余家質于長安,碩德乃還。姚興謀臣皆曰:「隆藉伯父余資,制命河外。今雖饑窘,尚能自支。若將來豐贍,終非國有。涼州險絕,世難先違,道清後順,不如因其饑弊而取之。」興乃遣使來觀虛實。

  沮渠蒙遜又伐隆,隆擊敗之,蒙遜請和結盟,留谷萬餘斛以振饑人。姑臧谷價踴貴,鬥直錢五千文,人相食,饑死者十余萬口。城門盡閉,樵采路絕,百姓請出城乞為夷虜奴婢者日有數百。隆懼沮動人情,盡坑之,於是積屍盈于衛路。

  禿髮傉檀及蒙遜頻來伐之,隆以二寇之逼也,遣超率騎二百,多齎珍寶,請迎于姚興。興乃遣其將齊難等步騎四萬迎之。難至姑臧,隆素車白馬迎於道旁。使胤告光廟曰:「陛下往運神略,開建西夏,德被蒼生,威振遐裔。枝嗣不臧,迭相篡弑。二虜交逼,將歸東京,謹與陛下奉訣于此。」歔欷慟泣,酸感興軍。隆率戶一萬,隨難東遷,至長安,興以隆為散騎常侍,公如故;超為安定太守;文武三十餘人皆擢敘之。其後隆坐與子弼謀反,為興所誅。

  呂光以孝武太元十二年定涼州,十五年僣立,至隆凡十有三載,以安帝元興三年滅。

  ***

  史臣曰:自晉室不綱,中原蕩析,苻氏乘釁,竊號神州。世明委質偽朝,位居上將,爰以心膂,受脤遐征。鐵騎如雲,出玉門而長騖;雕戈耀景,捐金丘而一息。蕞爾夷陬,承風霧卷,宏圖壯節,亦足稱焉。屬永固運銷,群雄兢起,班師右地,便有覬覦。於是要結六戎,潛窺雁鼎;併吞五郡,遂假鴻名。控黃河以設險,負玄漠而為固,自謂克昌霸業,貽厥孫謀。尋而耄及政昏,親離眾叛,瞑目甫爾,釁發蕭牆。紹、纂凡才,負乘致寇;弘、超凶狡,職為亂階;永基庸庸,面縛姚氏。昔竇融歸順,榮煥累葉;隗囂干紀,靡終身世。而光棄茲勝躅,遵彼覆車,十數年間,終致殘滅。向使矯邪歸正,革偽為忠,鳴檄而蕃晉朝,仗義而誅醜虜,則燕、秦之地可定,桓、文之功可立,郭黁、段業豈得肆其奸,蒙遜、烏孤無所窺其隙矣。而猥竊非據,何其謬哉!夫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。非其人而處其位者,其禍必速;在其位而忘其德者,其殃必至。天鑒非遠,庸可濫乎!

  贊曰:金行不兢,寶業斯屯。瓜分九寓,沴聚三秦。呂氏伺隙,欺我人神。天命難假,終亦傾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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