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苻堅載記(4)


  太元四年,晉兗州刺史謝玄率眾數萬次於泗汭,將救彭城。苻丕陷襄陽,執南中郎將朱序,送于長安,堅署為度支尚書。以其中壘梁成為南中郎將、都督荊、揚州諸軍事、荊州刺史,領護南蠻校尉,配兵一萬鎮襄陽,以征南府器杖給之。彭超圍彭城也,置輜重於留城。至是,晉將謝玄遣將軍何謙之、高衡率眾萬餘,聲趣留城,超引軍赴之。戴逯率彭城之眾奔于謝玄,超留其治中徐褒守彭城而複寇盱眙。俱難既陷淮陰,留邵保戍之,與超會師而南。晉將毛武生救魏興,遣前鋒督護趙福、將軍袁虞等將水軍一萬,溯江而上。堅南巴校尉姜宇遣將張紹、仇生等水陸五千距之,戰于南縣,王師敗績。尋而韋鐘攻陷魏興,執太守吉挹。毛當與王顯自襄陽而東,會攻淮南。彭超陷盱眙,獲晉建威將軍、高密內史毛璪之,遂攻晉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,去廣陵百里,京都大震,臨江列戍。孝武帝遣征虜將軍謝石率水軍次於塗中,右衛將軍毛安之、遊擊將軍河間王曇之次於堂邑,謝玄自廣陵救三阿。毛當、毛盛馳襲安之,王師敗績。玄率眾三萬次於白馬塘,俱難遣其將都顏率騎逆玄,戰於塘西,玄大敗之,斬顏。玄進兵至三阿,與難、超戰,超等又敗,退保盱眙。玄進次石樑,與田洛攻盱眙,難、超出戰,覆敗,退屯淮陰。玄遣將軍何謙之、督護諸葛侃率舟師乘潮而上,焚淮橋,又與難等合戰,謙之斬其將邵保,難、超退師淮北。難歸罪彭超,斬其司馬柳渾。堅聞之,大怒,檻車征超下獄,超自殺,難免為庶人。

  堅以毛當為平南將軍、徐州刺史,鎮彭城;毛盛為平東將軍、兗州刺史,鎮胡陸;王顯為平吳校尉、揚州刺史,戍下邳:賞堂邑之功也。又以苻洛為散騎常侍、持節、都督益、甯、西南夷諸軍事、征南大將軍、益州牧,領護西夷校尉,鎮成都,命從伊闕自襄陽溯漢而上。洛,健之兄子也。雄勇多力,而猛氣絕人、堅深忌之,故常為邊牧。洛有征伐之功而未賞,及是遷也,恚怒,謀於眾曰:「孤於帝室,至親也,主上不能以將相任孤,常擯孤於外,既投之西裔,複不聽過京師,此必有伏計,令梁成沈孤于漢水矣。為宜束手就命,為追晉陽之事以匡社稷邪?諸君意如何?」其治中平顏妄陳祥瑞,勸洛舉兵。洛因攘袂大言曰:「孤計決矣,沮謀者斬!」於是自稱大將軍、大都督、秦王,署置官司,以平顏輔國將軍、幽州刺史,為其謀主。分遣使者徵兵于鮮卑、烏丸、高句麗、百濟及薛羅、休忍等諸國,並不從。洛懼而欲止,平顏曰:「且宜聲言受詔,盡幽、並之兵出自中山、常山,陽平公必郊迎于路,因而執之,進據冀州,總關東之眾以圖秦、雍,可使百姓不覺易主而大業定矣。」洛從之,乃率眾七萬發和龍,將圖長安。於是關中騷動,盜賊並起。堅遣使數之曰:「天下未一家,兄弟匪他,何為而反?可還和龍,當以幽州永為世封。」洛謂使者曰:「汝還白東海王,幽州褊厄,不足容萬乘,須還王咸陽,以承高祖之業。若能候駕潼關者,位為上公,爵歸本國。」堅大怒,遣其左將軍竇沖及呂光率步騎四萬討之,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,率冀州兵三萬為前鋒,以苻融為大都督,授之節度。使石越率騎一萬,自東萊出石徑,襲和龍,海行四百餘裡。苻重亦盡薊城之眾會洛,次於中山,有眾十萬。沖等與洛戰於中山,大敗之,執洛及其將蘭殊,送于長安。呂光追斬苻重于幽州,石越克和龍,斬平顏及其党與百餘人。堅赦蘭殊,署為將軍,徙洛於涼州,征苻融為車騎大將軍、領宗正、錄尚書事。

  洛既平,堅以關東地廣人殷,思所以鎮靜之,引其群臣於東堂議曰:「凡我族類,支胤彌繁,今欲分三原、九嵕、武都、汧、雍十五萬戶于諸方要鎮,不忘舊德,為磐石之宗,于諸君之意如何?」皆曰:「此有周所以祚隆八百,社稷之利也。」於是分四帥子弟三千戶,以配苻丕鎮鄴,如世封諸侯,為新券主。堅送丕於灞上,流涕而別。諸戎子弟離其父兄者,皆悲號哀慟,酸感行人,識者以為喪亂流離之象。於是分幽州置平州,以石越為平州刺史,領護鮮卑中郎將,鎮龍城;大鴻臚韓胤領護赤沙中郎將,移烏丸府於代郡之平城;中書令梁讜為安遠將軍、幽州刺史,鎮薊城;毛興為鎮西將軍、河州刺史,鎮枹罕;王騰為鷹揚將軍、並州刺史,領護匈奴中郎將,鎮晉陽;二州各配支戶三千;苻暉為鎮東大將軍、豫州牧,鎮洛陽;苻睿為安東將軍、雍州刺史,鎮蒲阪。

  先是,高陸人穿井得龜,大三尺,背有八卦文,堅命太卜池養之,食以粟,及此而死,藏其骨於太廟。其夜廟丞高虜夢龜謂之曰:「我本出將歸江南,遭時不遇,隕命秦庭。」又有人夢中謂虜曰:「龜三千六百歲而終,終必妖興,亡國之征也。」

  堅自平諸國之後,國內殷實,遂示人以侈,懸珠簾於正殿,以朝群臣,宮宇車乘,器物服禦,悉以珠璣、琅玕、奇寶、珍怪飾之。尚書郎裴元略諫曰:「臣聞堯、舜茅茨,周卑宮室,故致和平,慶隆八百。始皇窮極奢麗,嗣不及孫。願陛下則采椽之不琢,鄙瓊室而不居,敷純風於天下,流休范於無窮,賤金玉,珍穀帛,勤恤人隱,勸課農桑,捐無用之器,棄難得之貨,敦至道以厲薄俗,修文德以懷遠人。然後一軌九州,同風天下,刑措既登,告成東嶽,蹤軒皇以齊美,哂二漢之徙封,臣之願也。」堅大悅,命去珠簾,以元略為諫議大夫。

  鄯善王、車師前部王來朝,大宛獻汗血馬,肅慎貢楛矢,天竺獻火浣布,康居、於闐及海東諸國,凡六十有二王,皆遣使貢其方物。

  初,堅母少寡,將軍李威有辟陽之寵,史官載之。至是,堅收起居注及著作所錄而觀之,見其事,慚怒,乃焚其書,大檢史官,將加其罪。著作郎趙泉、車敬等已死,乃止。

  荊州刺史都貴遣其司馬閻振、中兵參軍吳仲等率眾二萬寇竟陵,留輜重于管城,水陸輕進。桓沖遣南平太守桓石虔、竟陵太守郭銓等水陸二萬距之,相持月余,戰于滶水。振等大敗,退保管城。石虔乘勝攻破之,斬振及仲,俘斬萬七千。

  太元七年,堅饗群臣於前殿,樂奏賦詩。秦州別駕天水姜平子詩有「丁」字,直而不曲。堅問其故,平子曰:「臣丁至剛,不可以屈,且曲下者之不正之物,未足獻也。」堅笑曰:「名不虛行。」因擢為上第。

  堅兄法子東海公陽與王猛子散騎侍郎皮謀反,事泄,堅問反狀,陽曰:「《禮》雲,父母之仇,不同天地。臣父哀公,死不以罪,齊襄複九世之仇,而況臣也!」皮曰:「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勳,而臣不免貧餒,所以圖富也。」堅流涕謂陽曰:「哀公之薨,事不在朕,卿寧不知之!」讓皮曰:「丞相臨終,托卿以十具牛為田,不聞為卿求位。知子莫若父,何斯言之征也!」皆赦不誅,徙陽于高昌,皮于朔方之北。苻融以位忝宗正,不能肅遏奸萌,上疏請待罪私藩。堅不許。將以融為司徒,融固辭。堅銳意荊、揚,將謀入寇,乃改授融征南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新平郡獻玉器。初,堅即偽位,新平王彫陳說圖讖,堅大悅,以彫為太史令。嘗言於堅曰:「謹案讖雲:『古月之末亂中州,洪水大起健西流,惟有雄子定八州。』此即三祖、陛下之聖諱也。又曰:『當有艸付臣又土,滅東燕,破白虜,氐在中,華在表。』案圖讖之文,陛下當滅燕,平六州。願徙汧、隴諸氐于京師,三秦大戶置於邊地,以應圖讖之言。」堅訪之王猛,猛以彫為左道惑眾,勸堅誅之。彫臨刑上疏曰:「臣以趙建武四年,從京兆劉湛學,明於圖記,謂臣曰:『新平地古顓頊之墟,裡名曰雞閭。記雲,此裡應出帝王寶器,其名曰延壽寶鼎。顓頊有雲,河上先生為吾隱之於咸陽西北,吾之孫有艸付臣又土應之。』湛又雲:『吾嘗齋於室中,夜有流星大如半月,落於此地,斯蓋是乎!』願陛下志之,平七州之後,出於壬午之年。」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獻,器銘篆書文題之法,一為天王,二為王后,三為三公,四為諸侯,五為伯子男,六為卿大夫,七為元士。自此已下,考載文記,列帝王名臣,自天子王后,內外次序,上應天文,象紫宮布列,依玉牒版辭,不違帝王之數。從上元人皇起,至中元,窮於下元,天地一變,盡三元而止。堅以彫言有征,追贈光祿大夫。

  幽州蝗,廣袤千里,堅遣其散騎常侍劉蘭持節為使者,發青、冀、幽、並百姓討之。

  以苻朗為使持節、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、鎮東將軍、青州刺史,以諫議大夫裴元略為陵江將軍、西夷校尉、巴西梓潼二郡太守,密授規模,令與王撫備舟師於蜀,將以入寇。

  車師前部王彌窴、鄯善王休密馱朝於堅,堅賜以朝服,引見西堂。窴等觀其宮宇壯麗,儀衛嚴肅,甚懼,因請年年貢獻。堅以西域路遙,不許,令三年一貢,九年一朝,以為永制。窴等請曰:「大宛諸國雖通貢獻,然誠節未純,請乞依漢置都護故事。若王師出關,請為鄉導。」堅於是以驍騎呂光為持節、都督西討諸軍事,與陵江將軍姜飛、輕騎將軍彭晃等配兵七萬,以討定西域。苻融以虛秏中國,投兵萬里之外,得其人不可役,得其地不可耕,固諫以為不可。堅曰:「二漢力不能制匈奴,猶出師西域。今匈奴既平,易若摧朽,雖勞師遠役,可傳檄而定,化被昆山,垂芳千載,不亦美哉!」朝臣又屢諫,皆不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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