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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容俊載記(1)


  慕容俊,字宣英,皝之第二子也。初,廆常言:「吾積福累仁,子孫當有中原。」既而生俊,廆曰:「此兒骨相不恒,吾家得之矣。」及長,身長八尺二寸,姿貌魁偉,博觀圖書,有文武幹略。皝為燕王,拜俊假節、安北將軍、東夷校尉、左賢王、燕王世子。皝死,永和五年,僣即燕王位,依春秋列國故事稱元年,赦於境內。是時石季龍死,趙、魏大亂,俊將圖兼併之計,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,慕容評為輔弼將軍,陽騖為輔義將軍,慕容垂為前鋒都督、建鋒將軍,簡精卒二十余萬以待期。是歲,穆帝使謁者陳沈拜俊為使持節、侍中、大都督、都督河北諸軍事、幽、冀、並、平四州牧、大將軍、大單于、燕王,承制封拜一如廆、皝故事。

  明年,俊率三軍南伐,出自盧龍,次於無終。石季龍幽州刺史王午棄城走,留其將王他守薊。俊攻陷其城,斬他,因而都之。徙廣甯、上谷人于徐無,代郡人於凡城而還。

  及冉閔殺石祗,僣稱大號,遣其使人常煒聘於俊。俊引之觀下,使其記室封裕詰之曰:「冉閔養息常才,負恩篡逆,有何祥應而僣稱大號?」煒曰:「天之所興,其致不同,狼烏紀于三王,麟龍表于漢、魏。寡君應天馭曆,能無祥乎!且用兵殺伐,哲王盛典,湯、武親行誅放,而仲尼美之。魏武養于宦官,莫知所出,眾不盈旅,遂能終成大功。暴胡酷亂,蒼生屠膾,寡君奮劍而誅除之,黎元獲濟,可謂功格皇天,勳侔高祖。恭承乾命,有何不可?」裕曰:「石祗去歲使張舉請救,雲璽在襄國,其言信不?又聞閔鑄金為己象,壞而不成,奈何言有天命?」煒曰:「誅胡之日,在鄴者略無所遺,璽何從而向襄國,此求救之辭耳。天之神璽,實在寡君。且妖孽之徒,欲假奇眩眾,或改作萬端,以神其事。寡君今已握乾府,類上帝,四海懸諸掌,大業集于身,何所求慮而取信此乎!鑄形之事,所未聞也。」俊既銳信舉言,又欣于閔鑄形之不成也,必欲審之,乃積薪置火於其側,命裕等以意喻之。煒神色自若,抗言曰:「結髮已來,尚不欺庸人,況千乘乎!巧詐虛言以救死者,使臣所不為也。直道受戮,死自分耳。益薪速火,君之大惠。」左右勸俊殺之,俊曰:「古者兵交,使在其間,此亦人臣常事。」遂赦之。

  遣慕容恪略地中山,慕容評攻王午于魯口。恪次唐城,冉閔將白同、中山太守侯龕固守不下。恪留其將慕容彪攻之,進討常山。評次南安,王午遣其將鄭生距評。評逆擊,斬之,侯龕逾城出降。恪進克中山,斬白同。俊軍令嚴明,諸將無所犯。閔章武太守賈堅率郡兵邀評戰于高城,擒堅於陣,斬首三千餘級。

  是歲丁零翟鼠及冉閔將劉准等率其所部降于俊,封鼠歸義王,拜准左司馬。

  時鮮卑段勤初附於俊,其後複叛。俊遣慕容恪及相國封弈討冉閔于安喜,慕容垂討段勤於繹幕,俊如中山,為二軍聲勢。閔懼,奔於常山,恪追及于泒水。閔威名素振,眾鹹憚之。恪謂諸將曰:「閔師老卒疲,實為難用;加其勇而無謀,一夫之敵耳。雖有甲兵,不足擊也。吾今分軍為三部,掎角以待之。閔性輕銳,又知吾軍勢非其敵,必出萬死沖吾中軍。吾今貫甲厚陣以俟其至,諸君但厲卒,從旁須其戰合,夾而擊之,蔑不克也。」及戰,敗之,斬首七千餘級,擒閔,送之,斬于龍城。恪屯軍呼沲。閔將蘇亥遣其將金光率騎數千襲恪,恪逆擊,斬之,亥大懼,奔於並州。恪進據常山,段勤懼而請降,遂進攻鄴。閔將蔣幹閉城距守。俊又遣慕容評等率騎一萬會攻鄴。是時鷰巢于俊正陽殿之西椒,生三雛,項上有豎毛;凡城獻異鳥,五色成章。俊謂群僚曰:「是何祥也?」鹹稱:「鷰者,燕鳥也。首有毛冠者,言大燕龍興,冠通天章甫之象也。巢正陽西椒者,言至尊臨軒朝萬國之征也。三子者,數應三統之驗也。神鳥五色,言聖朝將繼五行之籙以禦四海者也。」俊覽之大悅。既而蔣幹率銳卒五千出城挑戰,慕容評等擊敗之,斬首四千餘級,幹單騎還鄴。於是群臣勸俊稱尊號,俊答曰:「吾本幽漠射獵之鄉,被髮左衽之俗,歷數之籙寧有分邪!卿等苟相褒舉,以覬非望,實匪寡德所宜聞也。」慕容恪、封弈討王午于魯口,降之。尋而慕容評攻克鄴城,送冉閔妻子僚屬及其文物于中山。

  先是,蔣幹以傳國璽送於建鄴,俊欲神其事業,言曆運在己,乃詐雲閔妻得之以獻,賜號曰「奉璽君」,因以永和八年僣即皇帝位,大赦境內,建元曰元璽,署置百官。以封弈為太尉,慕容恪為侍中,陽騖為尚書令,皇甫真為尚書左僕射,張希為尚書右僕射,宋活為中書監,韓恒為中書令,其餘封授各有差。追尊廆為高祖武宣皇帝,皝為太祖文明皇帝。時朝廷遣使詣俊,俊謂使者曰:「汝還白汝天子,我承人之乏,為中國所推,已為帝矣。」初,石季龍使人探策于華山,得玉版,文曰:「歲在申酉,不絕如線。歲在壬子,真人乃見。」及此,燕人鹹以為俊之應也。改司州為中州,置司隸校尉官。群下言:「大燕受命,上承光紀黑精之君,運曆傳屬,代金行之後,宜行夏之時,服周之冕,旗幟尚黑,牲牡尚玄。」俊從之。其從行文武、諸藩使人及登號之日者,悉增位三級。泒河之師,守鄴之軍,下及戰士,賜各有差。臨陣戰亡者,將士加贈二等,士卒複其子孫。殿中舊人皆隨才擢敘。立其妻可足渾氏為皇后,世子曄為皇太子。

  晉甯朔將軍榮胡以彭城、魯郡叛降於俊。

  常山人李犢聚眾數千,反於普壁壘,俊遣慕容恪率眾討降之。

  初,冉閔既敗,王午自號安國王。午既死,呂護複襲其號,保于魯口。恪進討走之,遣前軍悅綰追及于野王,悉降其眾。

  姚襄以梁國降於俊。以慕容評為都督秦、雍、益、梁、江、揚、荊、徐、袞、豫十州河南諸軍事,權鎮于洛水;慕容彊為前鋒都督、都督荊、徐二州緣淮諸軍事,進據河南。

  俊自和龍至薊城,幽冀之人為東遷,互相驚擾,所在屯結。其下請討之,俊曰:「群小以朕東巡,故相惑耳。今朕既至,尋當自定。然不虞之備亦不可不為。」於是令內外戒嚴。

  苻生河內太守王會、黎陽太守韓高以郡歸俊。晉蘭陵太守孫黑、濟北太守高柱、建興太守高甕各以郡叛歸於俊。初,俊車騎大將軍、范陽公劉寧屯據蕕城,降於苻氏,至此,率戶二千詣薊歸罪,拜後將軍。高句麗王釗遣使謝恩,貢其方物。俊以釗為營州諸軍事、征東大將軍、營州刺史,封樂浪公,王如故。

  俊給事黃門侍郎申胤上言曰:

  夫名尊禮重,先王之制。冠冕之式,代或不同。漢以蕭、曹之功,有殊群辟,故劍履上殿,入朝不趨。世無其功,則禮宜闕也。至於東宮,體此為儀,魏、晉因循,制不納舄。今皇儲過謙,准同百僚,禮卑逼下,有違朝式。太子有統天之重,而與諸王齊冠遠遊,非所以辨章貴賤也。祭饗朝慶,宜正服袞衣九文,冠冕九旒。又仲冬長至,太陰數終,黃鐘產氣,綿微於下,此月閉關息旅,後不省方。《禮記》曰:「是月也,事欲靜,君子齊戒去聲色。」唯《周官》有天子之南郊從八能之說。或以有事至靈,非朝饗之節,故有樂作之理。王者慎微,禮從其重。前來二至闕鼓,不宜有設,今之鏗鏘,蓋以常儀。二至之禮、事殊餘節,猥動金聲,驚越神氣,施之宣養,實為未盡。又朝服雖是古禮,絳褠始于秦、漢,迄於今代,遂相仍准。朔望正旦,乃具袞舄。禮,諸侯旅見天子,不得終事者三,雨沾服失容,其在一焉。今或朝日天雨,未有定儀。禮貴適時,不在過恭。近以地濕不得納舄,而以袞襈改履。案言稱朝服,所以服之而朝,一體之間,上下二制,或廢或存,實乖禮意。大燕受命,侔蹤虞、夏,諸所施行,宜損益定之,以為皇代永制。

  俊曰:「其劍舄不趨,事下太常參議。太子服袞冕,冠九旒,超級逼上,未可行也。冠服何容一施一廢,皆可詳定。」

  初,段蘭之子龕因冉閔之亂,擁眾東屯廣固,自號齊王,稱藩於建鄴,遣書抗中表之儀,非俊正位。俊遣慕容恪、慕容塵討之。恪既濟河。龕弟羆驍勇有智計,言於龕曰:「慕容恪善用兵,加其眾旅既盛,恐不可抗也。若頓兵城下,雖複請降,懼終不聽。王但固守,羆請率精銳距之。若其戰捷,王可馳來追擊,使虜匹馬無反。如其敗也,遽出請降,不失千戶侯也。」龕弗從。羆固請行,龕怒斬之,率眾三萬來距恪。恪遇龕于濟水之南,與戰,大敗之,遂斬其弟欽,盡俘其眾。恪進圍廣固,諸將勸恪宜急攻之,恪曰:「軍勢有宜緩以克敵,有宜急而取之。若彼我勢均,且有強援,慮腹背之患者,須急攻之,以速大利。如其我強彼弱,外無寇援,力足制之者,當羈縻守之,以待其斃。兵法十圍五攻,此之謂也。龕恩結賊黨,眾未離心,濟南之戰,非不銳也,但其用之無術,以致敗耳。今憑固天險,上下同心,攻守勢倍,軍之常法。若其促攻,不過數旬,克之必矣,但恐傷吾士眾。自有事已來,卒不獲寧,吾每思之,不覺忘寢,亦何宜輕殘人命乎!當持久以取耳。」諸將皆曰:「非所及也。」乃築室反耕,嚴固圍壘。龕所署徐州刺史王騰、索頭單于薛雲降於恪。段龕之被圍也,遣使詣建鄴請救。穆帝遣北中郎將荀羨赴之,憚虜強遷延不敢進。攻破陽都,斬王騰以歸。恪遂克廣固,以龕為伏順將軍,徙鮮卑胡羯三千余戶於薊,留慕容塵鎮廣固,恪振旅而歸。

  俊太子曄死,偽諡獻懷。升平元年,複立次子暐為皇太子,赦其境內,改元曰光壽。

  遣其撫軍慕容垂、中軍慕容虔與護軍平熙等率步騎八萬討丁零敕勒於塞北,大破之,俘斬十余萬級,獲馬十三萬匹,牛羊億余萬。

  初,廆有駿馬曰赭白,有奇相逸力。石季龍之伐棘城也,皝將出避難,欲乘之,馬悲鳴蹄齧,人莫能近。皝曰:「此馬見異先朝,孤常仗之濟難,今不欲者,蓋先君之意乎!」乃止。季龍尋退,皝益奇之。至是,四十九歲矣,而駿逸不虧,俊比之于鮑氏驄,命鑄銅以圖其象,親為銘贊,鐫勒其旁,置之薊城東掖門。是歲,象成而馬死。

  匈奴單于賀賴頭率部落三萬五千降於俊,拜甯西將軍、雲中郡公,處之于代郡平舒城。

  晉太山太守諸葛攸伐其東郡。俊遣慕容恪距戰,王師敗績。北中郎將謝萬先據梁、宋,懼而遁歸。恪進兵入寇河南,汝、潁、譙、沛皆陷,置守宰而還。

  俊自薊城遷於鄴,赦其境內,繕修宮殿,複銅雀台。

  廷尉監常煒上言:「大燕雖革命創制,至於朝廷銓謨,亦多因循魏、晉,唯祖父不殮葬者,獨不聽官身清朝,斯誠王教之首,不刊之式。然禮貴適時,世或損益,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,而秦人安之。自頃中州喪亂,連兵積年,或遇傾城之敗,覆軍之禍,坑師沈卒,往往而然,孤孫煢子,十室而九。兼三方岳峙,父子異邦,存亡吉凶,杳成天外。或便假一時,或依嬴博之制,孝子糜身無補,順孫心喪靡及,雖招魂虛葬以敘罔極之情,又禮無招葬之文,令不此載。若斯之流,抱琳琅而無申,懷英才而不齒,誠可痛也。恐非明揚側陋,務盡時珍之道。吳起、二陳之疇,終將無所展其才幹。漢祖何由免于平城之圍?郅支之首何以懸于漢關?謹案《戊辰詔書》,蕩清瑕穢,與天下更始,以明惟新之慶。五六年間,尋相違伐,於則天之體,臣竊未安。」俊曰:「煒宿德碩儒,練明刑法,覽其所陳,良足采也。今六合未寧,喪亂未已,又正當搜奇拔異之秋,未可才行兼舉,且除此條,聽大同更議。」

  使昌黎、遼東二郡營起廆廟,范陽、燕郡構皝廟,以其護軍平熙領將作大匠,監造二廟焉。

  苻堅平州刺史劉特率戶五千降於俊。

  河間李黑聚眾千餘,攻略州郡,殺棗強令衛顏,俊長樂太守傅顏討斬之。

  常山大樹自拔,根下得璧七十、圭七十三,光色精奇,有異常玉。俊以為嶽神之命,遣其尚書郎段勤以太宰祀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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