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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玄傳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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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玄,字敬道,一名靈寶,大司馬溫之孽子也。其母馬氏嘗與同輩夜坐,於月下見流星墜銅盆水中,忽如二寸火珠,冏然明淨,競以瓢接取,馬氏得而吞之,若有感,遂有娠。及生玄,有光照室,占者奇之,故小名靈寶。妳媼每抱詣溫,輒易人而後至,雲其重兼常兒,溫甚愛異之。臨終,命以為嗣,襲爵南郡公。年七歲,溫服終,府州文武辭其叔父沖,沖撫玄頭曰:「此汝家之故吏也。」玄因涕淚覆面,眾並異之。及長,形貌瑰奇,風神疏朗,博綜藝術,善屬文。常負其才地,以雄豪自處,眾鹹憚之,朝廷亦疑而未用。年二十三,始拜太子洗馬,時議謂溫有不臣之跡,故折玄兄弟而為素官。 太元末,出補義興太守,鬱鬱不得志。嘗登高望震澤,歎曰:「父為九州伯,兒為五湖長!」棄官歸國。自以元勳之門而負謗於世,乃上疏曰: 臣聞周公大聖而四國流言,樂毅王佐而被謗騎劫,《巷伯》有豺獸之慨,蘇公興飄風之刺,惡直醜正,何代無之!先臣蒙國殊遇,姻婭皇極,常欲以身報德,投袂乘機,西平巴蜀,北清伊洛,使竊號之寇系頸北闕,園陵修復,大恥載雪,飲馬灞滻懸旌趙魏,勤王之師,功非一捷。太和之末,皇基有潛移之懼,遂乃奉順天人,翼登聖朝,明離既朗,四凶兼澄。向使此功不建,此事不成,宗廟之事豈可孰念!昔太甲雖迷,商祚無憂;昌邑雖昏,弊無三孽。因茲而言,晉室之機危于殷漢,先臣之功高於伊霍矣。而負重既往,蒙謗清時,聖世明王黜陟之道,不聞廢忽顯明之功,探射冥冥之心,啟嫌謗之塗,開邪枉之路者也。先臣勤王艱難之勞,匡複克平之勳,朝廷若其遺之,臣亦不復計也。至於先帝龍飛九五,陛下之所以繼明南面,請問談者,誰之由邪?誰之德邪?豈惟晉室永安,祖宗血食,于陛下一門,實奇功也。 自頃權門日盛,醜政實繁,咸稱述時旨,互相扇附,以臣之兄弟皆晉之罪人,臣等複何理可以苟存聖世?何顏可以屍饗封祿?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,信貝錦萋菲之說,臣等自當奉還三封,受戮市朝,然後下從先臣,歸先帝于玄宮耳。若陛下述遵先旨,追錄舊勳,竊望少垂愷悌覆蓋之恩。 疏寢不報。 玄在荊楚積年,優遊無事,荊州刺史殷仲堪甚敬憚之。及中書令王國寶用事,謀削弱方鎮,內外騷動,知王恭有憂國之言,玄潛有意于功業,乃說仲堪曰:「國寶與君諸人素已為對,唯患相弊之不速耳。今既執權要,與王緒相為表裡,其所回易,罔不如志。孝伯居元舅之地,正情為朝野所重,必未便動之,唯當以君為事首。君為先帝所拔,超居方任,人情未以為允,鹹謂君雖有思致,非方伯人。若發詔征君為中書令,用殷顗為荊州,君何以處之?」仲堪曰:「憂之久矣,君謂計將安出?」玄曰:「國寶奸凶,天下所知,孝伯疾惡之情每至而當,今日之會,以理推之,必當過人。君若密遣一人,信說王恭,宜興晉陽之師,以內匡朝廷,己當悉荊楚之眾順流而下,推王為盟主,僕等亦皆投袂,當此無不響應。此事既行,桓文之舉也。」仲堪持疑未決。俄而王恭信至,招仲堪及玄匡正朝廷。國寶既死,於是兵罷。玄乃求為廣州,會稽王道子亦憚之,不欲使在荊楚,故順其意。 隆安初,詔以玄督交廣二州、建威將軍、平越中郎將、廣州刺史、假節,玄受命不行。其年,王恭又與庾楷起兵討江州刺史王愉及譙王尚之兄弟。玄、仲堪謂恭事必克捷,一時響應。仲堪給玄五千人,與楊佺期俱為前鋒。軍至湓口,王愉奔於臨川,玄遣偏將軍追獲之。玄、佺期至石頭,仲堪至蕪湖。恭將劉牢之背恭歸順。恭既死,庾楷戰敗,奔于玄軍。既而詔以玄為江州,仲堪等仲皆被換易,乃各回舟西還,屯于尋陽,共相結約,推玄為盟主。玄始得志,乃連名上疏申理王恭,求誅尚之、牢之等。朝廷深憚之,乃免桓脩、複仲堪以相和解。 初,玄在荊州豪縱,士庶憚之,甚於州牧。仲堪親黨勸殺之,仲堪不聽。及還尋陽,資其聲地,故推為盟主,玄逾自矜重。佺期為人驕悍,常自謂承藉華胄,江表莫比,而玄每以寒士裁之,佺期甚憾,即欲於壇所襲玄,仲堪惡佺期兄弟虓勇,恐克玄之後複為己害,苦禁之。於是各奉詔還鎮。玄亦知佺期有異謀,潛有吞併之計,於是屯于夏口。 隆安中,詔加玄都督荊州四郡,以兄偉為輔國將軍、南蠻校尉。仲堪慮玄跋扈,遂與佺期結婚為援。初,玄既與仲堪、佺期有隙,恒臣掩襲,求廣其所統。朝廷亦欲成其釁隙,故分佺斯所督四郡與玄,佺期甚忿懼。會姚興侵洛陽,佺期乃建牙,聲雲援洛,密欲與仲堪共襲玄。仲堪雖外結佺期而疑其心,距而不許,猶慮弗能禁,複遣從弟遹屯于北境以遏佺期。佺期既不能獨舉,且不測仲堪本意,遂息甲。南蠻校尉楊廣,佺期之兄也,欲距桓偉,仲堪不聽,乃出廣為宜都、建平二郡太守,加征虜將軍。佺期弟孜敬先為江夏相,玄以兵襲而召之。既至,以為諮議參軍。玄於是興軍西征,亦聲雲救洛,與仲堪書,說佺期受國恩而棄山陵,宜共罪之。今親率戎旅,逕造金墉,使仲堪收楊廣,如其不爾,無以相信。仲堪本計欲兩全之,既得玄書,知不能禁,乃曰:「君自沔而行,不得一人入江也。」玄乃止。 後荊州大水,仲堪振恤饑者,倉廩空竭。玄乘其虛而伐之,先遣軍襲巴陵。梁州刺史郭銓當之所鎮,路經夏口,玄聲雲朝廷遣銓為己前鋒,乃授以江夏之眾,使督諸軍並進,密報兄偉令為內應。偉遑遽不知所為,乃自齎疏示仲堪。仲堪執偉為質,令與玄書,辭甚苦至。玄曰:「仲堪為人不得專決,常懷成敗之計,為兒子作慮,我兄必無憂矣。」 玄既至巴陵,仲堪遣眾距之,為玄所敗。玄進至楊口,又敗仲堪弟子道護,乘勝至零口,去江陵二十裡,仲堪遣軍數道距之。佺期自襄陽來赴,與兄廣共擊玄,玄懼其銳,乃退軍馬頭。佺期等方複追玄苦戰,佺期敗,走還襄陽,仲堪出奔酂城,玄遣將軍馮該躡佺期,獲之。廣為人所縛,送玄,並殺之。仲堪聞佺期死,乃將數百人奔姚興,至冠軍城,為該所得,玄令害之。 於是遂平荊雍,乃表求領江、荊二州。詔以玄都督荊司雍秦梁益寧七州、後將軍、荊州刺史、假節,以桓脩為江州刺史。玄上疏固爭江州,於是進督八州及楊豫八郡,複領江州刺史。玄又輒以偉為冠軍將軍、雍州刺史。時寇賊未平,朝廷難違其意,許之。玄於是樹用腹心,兵馬日盛,屢上疏求討孫恩,詔輒不許。其後恩逼京都,玄建牙聚眾,外托勤王,實欲觀釁而進,複上疏請討之。會恩已走,玄又奉詔解嚴。以偉為江州,鎮夏口;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,督八郡,鎮襄陽;遣桓振、皇甫敷、馮該等戍湓口。移沮漳蠻二千戶於江南,立武寧郡;更招集流人,立綏安郡。又置諸郡丞。詔征廣州刺史刁逵、豫章太守郭昶之,玄皆留不遣。自謂三分有二,知勢運所歸,屢上禎祥以為己瑞。 初。庾楷既奔于玄,玄之求討孫恩也,以為右將軍。玄既解嚴,楷亦去職。楷以玄方與朝廷構怨,恐事不克,禍及於己,乃密結于後將軍元顯,許為內應。元興初,元顯稱詔伐玄,玄從兄石生時為太傅長史,密書報玄。玄本謂揚土饑饉,孫恩未滅,必未遑討己,可得蓄力養眾,觀釁而動。既聞元顯將伐之,甚懼,欲保江陵。長史卞范之說玄曰:「公英略威名振於天下,元顯口尚乳臭,劉牢之大失物情,若兵臨近畿,示以威賞,則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,何有延敵入境自取蹙弱者乎!」玄大悅,乃留其兄偉守江陵,抗表率眾,下至尋陽,移檄京邑,罪狀元顯。檄至。元顯大懼,下船而不克發。玄既失人情,而興師犯順,慮眾不為用,恒有回旆之計。既過尋陽,不見王師,意甚悅,其將吏亦振。庾楷謀泄,收縶之。至姑孰,使其將馮該、苻宏、皇甫敷、索元等先攻譙王尚之。尚之敗。劉牢之遣子敬宣詣玄降。 玄至新亭,元顯自潰。玄入京師,矯詔曰:「義旗雲集,罪在元顯。太傅已別有教,其解嚴息甲,以副義心。」又矯詔加己總百揆,侍中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丞相、錄尚書事、揚州牧,領徐州刺史,又加假黃鉞、羽葆鼓吹、班劍二十人,置左右長史、司馬、從事中郎四人,甲杖二百人上殿。玄表列太傅道子及元顯之惡,徙道子于安成郡,害元顯於市。於是玄入居太傅府,害太傅中郎毛泰、泰弟遊擊將軍邃,太傅參軍荀遜、前豫州刺史庾楷父子、吏部郎袁遵、譙王尚之等,流尚之弟丹陽尹恢之、廣晉伯允之、驃騎長史王誕、太傅主簿毛遁等於交廣諸郡,尋追害恢之、允之於道。以兄偉為安西將軍、荊州刺史,領南蠻校尉,從兄謙為左僕射、加中軍將軍、領選,脩為右將軍、徐兗二州刺史,石生為前將軍、江州刺史,長史為卞範之為建武將軍、丹陽尹、王謐為中書令、領軍將軍。大赦,改元為大亨。玄讓丞相,自署太尉、領平西將軍、豫州刺史。又加袞冕之服,綠綟綬,增班劍為六十人,劍履上殿,入朝不趨,贊奏不名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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