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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女傳(3)


  苻登妻毛氏,不知何許人,壯勇善騎射。登為姚萇所襲,營壘既陷,毛氏猶彎弓跨馬,率壯士數百人,與萇交戰,殺傷甚眾。眾寡不敵,為萇所執。萇欲納之,毛氏罵曰:「吾天子後,豈為賊羌所辱,何不速殺我!」因仰天大哭曰:「姚萇無道,前害天子,今辱皇后,皇天后土,寧不鑒照!」萇怒,殺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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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慕容垂妻段氏,字元妃,偽右光祿大夫儀之女也。少而婉慧,有志操,常謂妹季妃曰:「我終不作凡人妻。」委妃亦曰:「妹亦不為庸夫婦。」鄰人聞而笑之。垂之稱燕王,納元妃為繼室,遂有殊寵。偽范陽王德亦娉季妃焉。姊妹俱為垂、德之妻,卒如其志。垂既僣位,拜為皇后。

  垂立其子寶為太子也,元妃謂垂曰:「太子姿質雍容,柔而不斷,承平則為仁明之主,處難則非濟世之雄,陛下托之以大業,妾未見克昌之美。遼西、高陽二王,陛下兒之賢者,宜擇一以樹之。趙王麟奸詐負氣,常有輕太子之心,陛下一旦不諱,必有難作。此陛下之家事,宜深圖之。」垂不納。寶及麟聞之,深以為恨。其後元妃又言之,垂曰:「汝欲使我為晉獻公乎?」元妃泣而退,告季妃曰:「太子不令,群下所知,而主上比吾為驪戎之女,何其苦哉!主上百年之後,太子必亡社稷。范陽王有非常器度,若燕祚未終,其在王乎!」

  垂死,寶嗣偽位,遣麟逼元妃曰:「後常謂主上不能嗣守大統,今竟何如?宜早自裁,以全段氏。」元妃怒曰:「汝兄弟尚逼殺母,安能保守社稷!吾豈惜死,念國滅不久耳。」遂自殺。寶議以元妃謀廢嫡統,無母后之道,不宜成喪,群下鹹以為然。偽中書令眭邃大言於朝曰:「子無廢母之義,漢之安思閻後親廢順帝,猶配饗安皇,先後言虛實尚未可知,宜依閻後故事。」寶從之。其後麟果作亂,寶亦被殺,德後僣稱尊號,終如元妃之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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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段豐妻慕容氏,德之女也。有才慧,善書史,能鼓琴,德既僣位,署為平原公主。年十四,適於豐。豐為人所譖,被殺,慕容氏寡歸,將改適偽壽光公餘熾。慕容氏謂侍婢曰:「我聞忠臣不事二君,貞女不更二夫。段氏既遭無辜,己不能同死,豈複有心於重行哉!今主上不顧禮義嫁我,若不從,則違嚴君之命矣。」於是克日交禮。慕容氏姿容婉麗,服飾光華,熾睹之甚喜。經再宿,慕容氏偽辭以疾,熾亦不之逼。三日還第,沐浴置酒,言笑自若,至夕,密書其裙帶雲:「死後當埋我于段氏墓側,若魂魄有知,當歸彼矣。」遂於浴室自縊而死。及葬,男女觀者數萬人,莫不歎息曰:「貞哉公主!」路經餘熾宅前,熾聞挽歌之聲,慟絕良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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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呂纂妻楊氏,弘農人也。美豔有義烈。纂被呂超所殺,楊氏與侍婢十數人殯纂於城西。將出宮,超慮齎珍物出外,使人搜之。楊氏厲聲責超曰:「爾兄弟不能和睦,手刃相屠,我旦夕死人,何用金寶!」超慚而退。又問楊氏玉璽所在,楊氏怒曰:「盡毀之矣。」超將妻之,謂其父桓曰:「後若自殺,禍及卿宗。」桓以告楊氏,楊氏曰:「大人本賣女與氏以圖富貴,一之已甚,其可再乎!」乃自殺。

  時呂紹妻張氏亦有操行,年十四,紹死,便請為尼。呂隆見而悅之,欲穢其行,張氏曰:「欽樂至道,誓不受辱。」遂升樓自投於地,二脛俱折,口誦佛經,俄然而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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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涼武昭王李玄盛後尹氏,天水冀人也。幼好學,清辯有志節。初適扶風馬元正,元正卒,為玄盛繼室。以再醮之故,三年不言。撫前妻子逾于己生。玄盛之創業也,謨謀經略多所毗贊,故西州諺曰:「李、尹王敦煌。」

  及玄盛薨,子士業嗣位,尊為太后。士業將攻沮渠蒙遜,尹氏謂士業曰:「汝新造之國,地狹人稀,靖以守之猶懼其失,雲何輕舉,窺冀非望!蒙遜驍武,善用兵,汝非其敵。吾觀其數年已來有並兼之志,且天時人事似欲歸之。今國雖小,足以為政。知足不辱,道家明誡也。且先王臨薨,遺令殷勤,志令汝曹深慎兵戰,俟時而動。言猶在耳,柰何忘之!不如勉修德政,蓄力以觀之。彼若淫暴,人將歸汝;汝苟德之不建,事之無日矣。汝此行也,非唯師敗,國亦將亡。」士業不從,果為蒙遜所滅。

  尹氏至姑臧,蒙遜引見勞之,對曰:「李氏為胡所滅,知複何言!」或諫之曰:「母子命懸人手,柰何倨傲!且國敗子孫屠滅,何獨無悲?」尹氏曰:「興滅死生,理之大分,何為同凡人之事,起兒女之悲!吾一婦人,不能死亡,豈憚斧鉞之禍,求為臣妾乎!若殺我者,吾之願矣。」蒙遜嘉之,不誅,為子茂虔娉其女為妻。及魏氏以武威公主妻茂虔,尹氏及女遷居酒泉。既而女卒,撫之不哭,曰:「汝死晚矣!」沮渠無諱時鎮酒泉,每謂尹氏曰:「後諸孫在伊吾,後能去不?」尹氏未測其言,答曰:「子孫流漂,托身醜虜,老年餘命,當死於此,不能作氈裘鬼也。」俄而潛奔伊吾,無諱遣騎追及之。尹氏謂使者曰:「沮渠酒泉許我歸北,何故來追?汝可斬吾首歸,終不回矣。」使者不敢逼而還。年七十五,卒于伊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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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史臣曰:夫繁霜降節,彰勁心於後凋;橫流在辰,表貞期於上德,匪伊尹子,抑亦婦人焉。自晉政陵夷,罕樹風檢,虧閑爽操,相趨成俗,薦之以劉石,汩之以苻姚。三月歌胡,唯見爭新之飾;一朝辭漢,曾微戀舊之情。馳騖風埃,脫落名教,頹縱忘反,於茲為極。至若惠風之數喬屬,道韞之對孫恩,荀女釋急於重圍,張妻報怨于強寇,僣登之後,蹈死不回,偽纂之妃,捐生匪吝,宗辛抗情而致夭,王靳守節而就終,斯皆冥踐義途,匪因教至。聳清漢之喬葉,有裕徽音;振幽谷之貞蕤,無慚雅引,比夫懸樑靡顧,齒劍如歸,異日齊風,可以激揚千載矣。

  贊曰:從容陰禮,婉娩柔則。載循六行,爰昭四德。操潔風霜,譽流邦國。彤管貽訓,清芬靡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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