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庾亮傳(2)


  疏奏,詔曰:

  省告懇惻,執以感歎,誠是仁舅處物宗之責,理亦盡矣。若大義既不開塞,舅所執理勝,何必區區其相易奪!

  賊峻奸逆,書契所未有也。是天地所不容,人神所不宥。今年不反,明年當反,愚智所見也。舅與諸公勃然而召,正是不忍見無禮於君者也。論情與義,何得謂之不忠乎!若以己總率征討,事至敗喪,有司宜明直繩,以肅國體,誠則然矣。且舅遂上告方伯,席捲來下,舅躬貫甲胄,賊峻梟懸。大事既平,天下開泰,衍得反正,社稷乂安,宗廟有奉,豈非舅二三方伯忘身陳力之勳邪!方當策勳行賞,豈覆議既往之咎乎!

  且天下大弊,死者萬計,而與桀寇對岸。舅且當上奉先帝顧托之旨,弘濟艱難,使衍沖人永有憑賴,則天下幸甚。

  亮欲遁逃山海,自暨陽東出。詔有司錄奪舟船。亮乃求外鎮自效,出為持節、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、平西將軍、假節、豫州刺史,領宣城內史。亮遂受命,鎮蕪湖。

  頃之,後將軍郭默據湓口以叛,亮表求親征,於是以本官加征討都督,率將軍路永、毛寶、趙胤、匡術、劉仕等步騎二萬,會太尉陶侃俱討破之。亮還蕪湖,不受爵賞。侃移書曰:「夫賞罰黜陟,國之大信,竊怪矯然,獨為君子。」亮曰:「元帥指捴,武臣效命,亮何功之有!」遂苦辭不受。進號鎮西將軍,又固讓。初,以誅王敦功,封永昌縣公。亮比陳讓,疏數十上,至是許之。陶侃薨,遷亮都督江、荊、豫、益、梁、雍六州諸軍事,領江、荊、豫三州刺史,進號征西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假節。亮固讓開府,乃遷鎮武昌。

  時王導輔政,主幼時艱,務存大綱,不拘細目,委任趙胤、賈甯等諸將,並不奉法,大臣患之。陶侃嘗欲起兵廢導,而郗鑒不從,乃止。至是,亮又欲率眾黜導,又以諮鑒,而鑒又不許。亮與鑒箋曰:

  昔於蕪湖反覆謂彼罪雖重,而時弊國危,且令方嶽道勝,亦足有所鎮壓,故共隱忍,解釋陶公。自茲迄今,曾無悛改。

  主上自八九歲以及成人,入則在宮入之手,出則唯武官小人,讀書無從受音句,顧問未嘗遇君子。侍臣雖非俊士,皆時之良也,知今古顧問,豈與殿中將軍、司馬督同年而語哉!不雲當高選侍臣,而雲高選將軍、司馬督,豈合賈生願人主之美,習以成德之意乎!秦政欲愚其黔首,天下猶知不可,況乃欲愚其主哉!主之少也,不登進賢哲以輔導聖躬。春秋既盛,宜複子明辟。不稽首歸政,甫居師傅之尊;成人之主,方受師臣之悖。主上知君臣之道不可以然,而不得不行殊禮之事。萬乘之君,寄坐上九,亢龍之爻,有位無人。挾震主之威以臨制百官,百官莫之敢忤。是先帝無顧命之臣,勢屈於驕奸而遵養之也。趙賈之徒有無君之心,是而可忍,孰不可忍!

  且往日之事,含容隱忍,謂其罪可宥,良以時弊國危,兵甲不可屢動,又冀其當謝往釁,懼而修己。如頃日之縱,是上無所忌,下無所憚,謂多養無賴足以維持天下。公與下官並蒙先朝厚顧,荷託付之重,大奸不掃,何以見先帝於地下!願公深惟安國家、固社稷之遠算,次計公之與下官負荷輕重,量其所宜。

  鑒又不許,故其事得息。

  時石勒新死,亮有開複中原之謀,乃解豫州授輔國將軍毛寶,使與西陽太守樊峻精兵一萬,俱戍邾城。又以陶稱為南中郎將、江夏相,率部曲五千人入沔中。亮弟翼為南蠻校尉、南郡太守,鎮江陵。以武昌太守陳囂為輔國將軍、梁州刺史,趣子午。又遣偏軍伐蜀,至江陽,執偽荊州刺史李閎、巴郡太守黃植,送於京都。亮當率大眾十萬,據石城,為諸軍聲援,乃上疏曰:「蜀胡二寇凶虐滋甚,內相誅鋤,眾叛親離。蜀甚弱而胡尚強,並佃並守,修進取之備。襄陽北接宛許,南阻漢水,其險足固,其土足食。臣宜移鎮襄陽之石城下,並遣諸軍羅布江沔。比及數年,戎士習練,乘釁齊進,以臨河洛。大勢一舉,眾知存亡,開反善之路,宥逼協之罪,因天時,順人情,誅逋逆,雪大恥,實聖朝之所先務也。願陛下許其所陳,濟其此舉。淮泗壽陽所宜進據,臣輒簡練部分。乞槐棘參議,以定經略。」帝下其議。時王導與亮意同,郗鑒議以資用未備,不可大舉。亮又上疏,便欲遷鎮。會寇陷邾城,毛寶赴水而死。亮陳謝,自貶三等,行安西將軍。有詔複位。尋拜司空,餘官如故,固讓不拜。

  亮自邾城陷沒,憂慨發疾。會王導薨,征亮為司徒、揚州刺史、錄尚書事,又固辭,帝許之。咸康六年薨,時年五十二。追贈太尉,諡曰文康。喪至,車駕親臨。及葬,又贈永昌公印綬。亮弟冰上疏曰:「臣謹詳先事,亦會聞臣亮對臣等之言,懇懇於斯事。是以屢自陳請,將迄十年。豈直好讓而不肅恭,顧曩時之釁近出宇下,加先帝神武,算略兼該,是以役不逾時,而凶強馘滅。計之以事,則功歸聖主,推之於運,則勝非人力。至如亮等,因聖略之弘,得效所職,事將何論!功將何賞!及後傷蹶,責逾先功,是以陛下優詔聽許。亮實思自效以報天德,何悟身潛聖世,微志長絕,存亡哀恨,痛貫心膂。願陛下發明詔,遂先恩,則臣亮死且不朽。」帝從之。亮將葬,何充會之,歎曰:「埋玉樹於土中,使人情何能已!」

  初,亮所乘馬有的顱,殷浩以為不利於主,勸亮賣之。亮曰:「曷有己之不安而移之於人!」浩慚而退。亮在武昌,諸佐吏殷浩之徒,乘秋夜往共登南樓,俄而不覺亮至,諸人將起避之。亮徐曰:「諸君少住,老子於此處興複不淺。」便據胡床與浩等談詠竟坐。其坦率行己,多此類也。三子彬、羲、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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