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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帝司馬睿紀(1)


  元皇帝諱睿,字景文,宣帝曾孫,琅邪恭王覲之子也。咸甯二年生於洛陽,有神光之異,一室盡明,所藉槁如始刈。及長,白豪生於日角之左,隆准龍顏,目有精曜,顧眄煒如也。年十五,嗣位琅邪王。幼有令聞。及惠皇之際,王室多故,帝每恭儉退讓,以免於禍。沈敏有度量,不顯灼然之跡,故時人未之識焉。惟侍中嵇紹異之,謂人曰:「琅邪王毛骨非常,殆非人臣之相也。」元康二年,拜員外散騎常侍。累遷左將軍,從討成都王穎。蕩陰之敗也,叔父東安王繇為穎所害。帝懼禍及,將出奔。其夜月正明,而禁衛嚴警,帝無由得去,甚窘迫。有頃,雲霧晦冥,雷雨暴至,徼者皆馳,因得潛出。穎先令諸關無得出貴人,帝既至河陽,為津吏所止。從者宋典後來,以策鞭帝馬而笑曰:「舍長!官禁貴人,汝亦被拘邪!」吏乃聽過。至洛陽,迎太妃俱歸國。東海王越之收兵下邳也,假帝輔國將軍。尋加平東將軍、監徐州諸軍事,鎮下邳。俄遷安東將軍、都督揚州諸軍事。越西迎大駕,留帝居守。

  永嘉初,用王導計,始鎮建鄴,以顧榮為軍司馬,賀循為參佐,王敦、王導、周顗、刁協並為腹心股肱,賓禮名賢,存問風俗,江東歸心焉。屬太妃薨于國,自表奔喪,葬畢,還鎮,增封宣城郡二萬戶,加鎮東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受越命,討征東將軍周馥,走之。及懷帝蒙塵于平陽,司空荀藩等移檄天下,推帝為盟主。江州刺史華軼不從,使豫章內史周廣、前江州刺史衛展討禽之。湣帝即位,加左丞相。歲余,進位丞相、大都督中外諸軍事。遣諸將分定江東,斬叛者孫弼于宣城,平杜弢於湘州,承制赦荊揚。及西都不守,帝出師露次,躬擐甲胄,移檄四方,征天下之兵,克日進討。于時有玉冊見於臨安,白玉麒麟神璽出於江甯,其文曰「長壽萬年」,日有重暈,皆以為中興之象焉。

  建武元年春二月辛巳,平東將軍宋哲至,宣湣帝詔曰:「遭運迍否,皇綱不振。朕以寡德,奉承洪緒,不能祈天永命,紹隆中興,至使凶胡敢帥犬羊,逼迫京輦。朕今幽塞窮城,憂慮萬端,恐一旦崩潰。卿指詔丞相,具宣朕意,使攝萬機,時據舊都,修復陵廟,以雪大恥。」

  三月,帝素服出次,舉哀三日。西陽王羕及群僚參佐、州征牧守等上尊號,帝不許。羕等以死固請,至於再三。帝慨然流涕曰:「孤,罪人也,惟有蹈節死義,以雪天下之恥,庶贖鈇鉞之誅。吾本琅邪王,諸賢見逼不已!」乃呼私奴命駕,將反國。群臣乃不敢逼,請依魏晉故事為晉王,許之。辛卯,即王位,大赦,改元。其殺祖父母、父母,及劉聰、石勒,不從此令。諸參軍拜奉車都尉,掾屬駙馬都尉。辟掾屬百余人,時人謂之「百六掾」。乃備百官,立宗廟社稷于建康。時四方競上符瑞,帝曰:「孤負四海之責,未能思愆,何徵祥之有?」丙辰,立世子紹為晉王太子。以撫軍大將軍、西陽王羕為太保,征南大將軍、漢安侯王敦為大將軍,右將軍王導都督中外諸軍事、驃騎將軍,左長史刁協為尚書左僕射。封王子宣城公裒琅邪王。六月丙寅,司空、並州刺史、廣武侯劉琨,幽州刺史、左賢王、渤海公段匹磾,領護烏丸校尉、鎮北將軍劉翰,單于、廣甯公段辰,遼西公段眷,冀州刺史、祝阿子劭續,青州刺史、廣饒侯曹嶷,兗州刺史、定襄侯劉演,東夷校尉崔毖,鮮卑大都督慕容廆等一百八十人上書勸進,曰:

  臣聞天生蒸民,樹之以君,所以對越天地,司牧黎元。聖帝明王監其若此,知天地不可以乏饗,故屈其身以奉之;知蒸黎不可以無主,故不得已而臨之。社稷時難,則戚藩定其傾;郊廟或替,則宗哲纂其祀。是以弘振遐風,式固萬世,三五以降,靡不由之。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,世祖武皇帝遂造區夏,三葉重光,四聖繼軌,惠澤侔于有虞,卜世過於周氏。自元康以來,艱難繁興,永嘉之際,氛厲彌昏,宸極失禦,登遐醜裔,國家之危,有若綴旒。賴先後之德、宗廟之靈,皇帝嗣建,舊物克甄。誕授欽明,服膺聰哲,玉質幼彰,金聲夙振。塚宰攝其綱,百辟輔其政,四海想中興之美,群生懷來蘇之望。不圖天不悔禍,大災薦臻,國未忘難,寇害尋興。逆胡劉曜,縱逸西都,敢肆犬羊,陵虐天邑。臣奉表使還,乃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,主上幽劫,複沈虜庭,神器流離,再辱荒逆。臣每覽史籍,觀之前載,厄運之極,古今未有。苟在食土之毛,含血之類,莫不叩心絕氣,行號巷哭。況臣等荷寵三世,位廁鼎司,聞問震惶,精爽飛越,且驚且惋,五情無主,舉哀朔垂,上下泣血。

  臣聞昏明迭用,否泰相濟,天命無改,歷數有歸。或多難以固邦國,或殷憂以啟聖明。是以齊有無知之禍,而小白為五伯之長;晉有麗姬之難,而重耳以主諸侯之盟。社稷靡安,必將有以扶其危;黔首幾絕,必將有以繼其緒。伏惟陛下,玄德通於神明,聖姿合於兩儀,應命世之期,紹千載之運。符瑞之表,天人有征;中興之兆,圖讖垂典。自京畿隕喪,九服崩離,天下囂然,無所歸懷,雖有夏之遘夷羿,宗姬之離犬戎,蔑以過之。陛下撫征江左,奄有舊吳,柔服以德,伐叛以刑,抗明威以攝不類,杖大順以號宇內。純化既敷,則率土宅心;義風既暢,則遐方企踵。百揆時敘於上,四門穆穆於下。昔少康之隆,夏訓以為美談;宣王中興,周詩以為休詠。況茂勳格於皇天,清暉光于四海,蒼生顒然,莫不欣戴,聲教所加,願為臣妾者哉!且宣皇之胤,惟有陛下,意兆攸歸,曾無與二。天祚大晉,必將有主,主晉祀者,非陛下而誰!是以邇無異言,遠無異望,謳歌者無不吟諷徽猷,獄訟者無不思於聖德。天地之際既交,華夷之情允洽。一角之獸,連理之木,以為休征者,蓋有百數。冠帶之倫,要荒之眾,不謀同辭者,動以萬計。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,因函夏之趣,昧死上尊號。願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,狹由巢抗矯之節;以社稷為務,不以小行為先;以黔首為憂,不以克讓為事;上尉宗廟乃顧之懷,下釋普天傾首之勤。則所謂生繁華於枯荑,育豐肌於朽骨,神人獲安,無不幸甚。

  臣聞尊位不可久虛,萬機不可久曠。虛之一日,則尊位以殆;曠之浹辰,則萬機以亂。方今踵百王之季,當陽九之會,狡寇窺窬,伺國瑕隙,黎元波蕩,無所系心,安可廢而不恤哉?陛下雖欲逡巡,其若宗廟何?其若百姓何?昔者惠公虜秦,晉國震駭,呂去阝之謀,欲立子圉,外以絕敵人之志,內以固闔境之情。故曰「喪君有君,群臣輯睦,好我者勸,惡我者懼。」前事之不忘,後代之元龜也。陛下明並日月,無幽不燭,深謀遠猷,出自胸懷。不勝犬馬憂國之情,遲睹人神開泰之路,是以陳其乃誠,布之執事。臣等忝于方任,久在遐外,不得陪列闕庭,與睹盛禮,踴躍之懷,南望罔極。

  帝優令答之。語在琨傳。

  石勒將石季龍圍譙城,平西將軍祖逖擊走之。己巳,帝傅檄天下曰:「逆賊石勒,肆虐河朔,逋誅曆載,遊魂縱逸。複遣凶党石季龍犬羊之眾,越河南渡,縱其鴆毒。平西將軍祖逖帥眾討擊,應時潰散。今遣車騎將軍,琅邪王裒等九軍,銳卒三萬,水陸四道,逕造賊場,受逖節度。有能梟季龍首者。賞絹三千匹,金五十斤,封縣侯,食邑二千戶。又賊党能梟送季龍首,封賞亦同之。」

  七月,散騎侍郎朱嵩、尚書郎顧球卒,帝痛之,將為舉哀。有司奏,舊尚書郎不在舉哀之例。帝曰:「衰亂之弊,特相痛悼。」於是遂舉哀,哭之甚慟。丁未,梁王悝薨。以太尉荀組為司徒。弛山澤之禁。八月甲午,封梁王世子翹為梁王。荊州刺史第五猗為賊帥杜曾所推,遂與曾同反。九月戊寅,王敦使武昌太守趙誘、襄陽太守朱軌、陵江將軍黃峻討猗,為其將杜曾所敗,誘等皆死之。石勒害京兆太守華諝。梁州刺史周訪討杜曾,大破之。十月丁未,琅邪王裒薨。十一月甲子,封汝南王子弼為新蔡王。丁卯,以司空劉琨為太尉。置史官,立太學。是歲,揚州大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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