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書 >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 | 上頁 下頁
韓歐石以論救范富等責罷


  慶曆五年三月己未。杜衍、范仲淹、富弼既罷,樞密副使、右諫議大夫韓琦上疏言:「陛下用杜衍為宰相,方及一百二十日而罷,必陛下見其過失,非臣敢議。范仲淹以夏人初附,自乞保邊,朝廷因而命之,固亦有名。至於富弼之出,則所損甚大。臣始不敢容易奏陳,慮言事臣僚與搢紳高識之士必有為陛下別白論列者。數日觀聽,略無一人啟口,得非惜身畏禍,人之常情?臣受國重恩,備位樞輔,若事有幹國家之大計、惑天下之耳目,豈可偷安固祿,隱而不言?竊見富弼大節難奪,天與忠義。昨契丹領大兵壓境,致謾書於朝廷,倉卒之間,命弼為使。弼割老母之愛,蹈不測之禍,以正辨屈強寇,卒複和議。忘身立事,古人所難,故近者李良臣自北來歸,盛言北朝自其主而下,皆稱重之。陛下兩命弼為樞密副使,皆弗有其功,辭避不受。逮抑令赴上,則不顧毀譽,動思振緝紀綱,其志欲為陛下立萬世之業耳。去年秋,北朝點集大兵,聲言討伐元昊。朝廷未測虛實,弼以河朔邊備未完,又自請行。於今在外,已是半年,經久禦戎之術,固已蓄於胸中。事畢還朝,甫及都門,未得一陳于陛下之前,而責補閑郡,中外不知得罪之因,臣亦痛弼有何負於朝廷,而黜辱至此?臣恐自此,天下忠臣義士指弼為戒,孰肯為國家之用,所損豈細故哉?臣固知朝廷成命不可追改,然尚有一策可救其失,願陛下試加詳擇。臣竊見近日李用和多疾,陛下欲召李昭亮赴闕管殿前司事,而武臣中求一代昭亮者,皆難中選。臣謂陛下不若因此改弼知定州,仍兼部署之職,遣一中使宣諭,令赴闕奏覆河北公事赴任,俟其陛對,慰而遣之。弼素秉忠義,又感此恩,惟思效死,豈敢更以職任為意,別有論列?如此,則朝廷以北事專委富弼,以西事專委范仲淹,使期久經營,防二寇之變,朝廷實有所倚。又北人素知弼威望,亦可以柱其輕發之意,若無事則棄於閑郡,有事則責令捍邊,不惟措置失事,亦自國家失體。臣所以不避朋黨之疑,思一悟於聖聰者,蓋以臣下朋黨,本求進身。今臣叨竊寵任,班著已優,不能惜事寡言,隨眾上下,漸圖進用,而救辨得罪之臣,自取禍患為朋黨,不亦拙乎?願陛下察臣此心,則朋黨之疑自解。兼近日臣僚多務攻擊忠良,取快私忿,非是國家之福,惟陛下久而察之。」疏入,不報,而董士廉又詣闕訟水洛城事,輔臣多主之。琦不自安,懇求補外。辛酉,琦罷樞密副使,加資政殿學士、知揚州。

  是月,歐陽修上疏曰:「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,言不逆耳不為諫諍。故臣不避群邪切齒之禍,敢冒一人難犯之顏,惟賴聖慈,幸加省察。臣伏見杜衍、韓琦、范仲淹、富弼等,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,一旦相繼而罷,天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賢,而不聞其可罷之罪。臣職雖在外,事不審知,然臣竊見自古小人讒害忠良,其識不遠。欲廣陷良善,則不過指為朋黨;欲搖動大臣,則必須誣以專權。其故何也?夫去一善人而眾善人尚在,則未為小人之利,欲盡去之,則善人少過,難為一二求瑕,惟指以為朋黨,則可一時盡逐。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任者,則不可以它事動搖,惟有專權,是人主之所惡,故須此說,方可傾之。臣料杜衍等四人各無大過,而一時盡逐;富弼與仲淹委任尤深,而忽遭離間,必有朋黨專權之說上惑聖聰。臣請詳言之: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論聞於中外,天下賢士爭相稱慕,當時奸臣誣作朋黨,猶難辨明。自近日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,察其臨事,可以辨也。蓋杜衍為人,清審而謹守規矩,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,韓琦則純正而切直,富弼則明敏而果銳。四人為性既各不同,雖皆歸於盡忠,而所見各異,故於議事多不相從。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,仲淹力爭而寬之。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,請急修邊備,富弼料九事,力言契丹必不來。至如尹洙,亦號仲淹之黨,及爭水洛城事,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,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。此數事尤為彰著,陛下素已知者。此四人者,可謂公正之賢也,平日閒居,則相稱美之不暇;為國議事,則公言廷爭而無私。以此而言,杜衍等真得漢史所謂『忠臣有不和之節」。而小人讒為朋黨,可謂誣矣。臣聞有國之權,誠非臣下所得專也。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以來,不見其專權之跡,而但見其善避權也。夫權得,名位則可行,故行權之臣,必貪名位。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陝西,琦等讓至五六,陛下亦五六召之。至如富弼,三命學士,兩命樞密副使,每一命,未嘗不懇讓愈切,而陛下用之愈堅,故天下之人所共知。臣但見避讓太繁,不見其專權貪位也。及陛下堅不許辭,方敢受命,然猶未敢別有所為。陛下欲其作事,乃開天章,召而賜坐,授以紙筆,使其條列,然眾人避讓,不敢下筆,弼等亦不敢獨有所建,因此又煩聖慈出手詔,指定姓名,專責其條列大事而行之,以冀久皆有效。弼性雖銳,亦不敢自出意見,但舉祖宗故事,請陛下擇而行之。自古君臣相得,一言道合,遇事而行,更無推避。弼等蒙陛下聖意委任,督責丁寧,而猶遲緩自疑,作事不果。然小人巧讒而曰專權者,豈不誣哉?至如兩路宣撫,國朝累遣大臣。況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,故元昊叛逆一方,而勞困及於天下,北兵乘釁而動,其書辭侮慢,至有責祖宗之言。陛下憤恥雖深,但以邊防無備,未可以爭,屈志買和,莫大之辱。弼等見累年中國侵陵之患,感陛下不次擢用之恩,故各自請行,力思雪恥,沿山防海,不憚勤勞,欲使武備再修,國威複振。臣見弼等用心,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方,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。伏惟陛下睿哲聰明,有知人之聖,臣下能否,洞達不遺,故於千官百辟之中親選得此數人,一旦罷去,而使群邪相賀于內,四方相賀於外,此臣所以為陛下惜也,陛下聖德仁慈,保全忠善,退去之際,恩禮各優。今仲淹西路之任,亦不輕矣。願陛下拒絕群謗,委信不疑,使盡其所為,猶有裨補。方今西、北二寇交爭未已,正是天與陛下經營之時,而弼與琦豈可置之閑處?伏望早辨讒巧,待加圖任,則不勝幸甚!臣自前歲召入諫院,十月之內而致身兩制,常思榮寵至深,未知報效之所。群邪爭進讒巧,而正士繼去朝廷,乃臣忘身報國之時,豈可緘言而避罪?」疏入,不報,指修為朋黨者益惡焉。

  八月甲戌,降河北都轉運按察使、龍圖閣直學士、右正言歐陽修為知制誥、知滁州,太常博士、權發遣戶部判官蘇安世為殿中丞、監泰州監稅,入內供奉官王昭明監壽春縣酒稅。修既上疏論韓琦等不當罷,為黨論者益忌之。初,修有妹適張龜正,卒而無子,有女,實前妻所生,甫四歲,以無所歸,其母攜養於外氏。及笄,修以嫁族兄之子晟。會張氏在晟所與奴奸,事下開封府。權知府事楊日嚴前守益州,修嘗論其貪恣,因使獄吏附致其言以及修,諫官錢明逸遂劾修私于張氏,且欺其財。詔安世、昭明雜治,卒無狀,乃坐用張氏奩中物買田立歐陽氏券,安世等坐直牒三司,取錄問吏人而不先以聞,故皆及於責。安世,開封人也,獄事起,諸怨惡修者必欲傾修,而安世獨明其誣,雖忤執政意,與昭明俱得罪,然君子多之。

  修論奏日嚴,據何郯章疏。錢明逸劾修,據修與蔣之奇辨第六疏。《實錄》第三有修八疏。

  十月,上嘗遣中使察視山東盜賊,還,奏盜不足慮,而言兗州杜衍、鄆州富弼,山東尤尊愛之,此為可憂。帝欲徙二人淮南,參知政事吳育曰:「盜賊誠無足慮,然小人乘時以傾大臣,非國家之福!」議遂格。

  十一月,夏竦言石介為富弼入契丹(見《夏竦事實》)。乙未,詔以邊事甯息,盜賊衰止,知鄆州富弼、知青州張存並罷安撫使。知邠州范仲淹罷陝西四路安撫使。其實讒者謂石介謀亂,弼將舉一路兵應之故也。仲淹先引疾求解邊任,是日,改知鄭州。

  七年二月壬戌,徙知鄆州、資政殿學士、給事中富弼為京東路安撫、知青州,知揚州、資政殿學士、給事中韓琦為京西路安撫使、知鄆州。

  六月,夏竦又讒石介為富弼結金坑惡少(見《夏竦事實》)。

  十二月癸醜,知鄆州韓琦知成德軍。

  八年二月戊寅,改新知荊南范仲淹複知鄧州。仲淹在鄧二年,人愛之,及徙荊南,眾遮使者請留。仲淹亦願留,詔從其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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